李向东微微頷首,心里鬆了口气:这是他想要看到的主动配合,但他知道,仅此还不足——他还得继续看她的真实態度。
    夜深,两盏灯下,院里只剩两人身影。
    贾张氏站在灯下翻帐,声音微颤:“这一笔是公用,之前我……我挪错了。”
    她双眼下隱约泛红。李向东握住她的帐本,沉声道:“你这笔確实补正了,但你得记住:从今往后,这院子的帐,不能出这种差错,不管你原意如何。”
    她点头:“我明白。我以后也会让孩子帮忙登记,不让再出错。”
    心底那道疤痕轻轻颤抖,泪水几乎在眼眶挣扎,却终被她压下。
    李向东轻轻拍拍帐本:“这一步算对,但我希望你真走这里,而不是走回头路。”
    她咬唇,指关节发白,轻声应承:“我不会回头。”
    夜深了,窗外只有风吹动树叶,沙沙响。
    两人默立片刻,秦淮如突然轻声:“我去锁门。”
    李向东点头,却在夜色里看到她眼里的微光:这是信任,却也带著面对未知的坚定。
    他们各自走向不同的门道,背影在灯火中拉长。
    黎明微亮,院子里一片寂静。青砖上沾著昨夜的露水,一切似乎无人注意,但四合院的秩序,正在缓缓重塑。
    清晨,习惯性的鸡鸣声还未响起,李向东已悄然走到仓库前,检查昨夜所设的红线標记。手指轻拂袋口,確认红线完整无损,他点点头,心底鬆了一口气:贾张氏昨夜没有再动仓库,那说明她的“试探”暂时被控制住了。
    耳畔忽然传来轻咳声,李向东回头,只见二大爷佝僂著身子走过来,眼中带著几分疲惫,也有惊慌未定的神色。
    “向东——昨天的计划按你的意思执行了,帐没被动。”二大爷声音低沉,颤抖著,“只是我……我昨夜没睡,一直担心她是不是再出招。”
    李向东伸手轻拍他的肩:“多谢你守住仓库。別担心,她现在还没底气继续试探,我们暂时稳住了。你今晚也好好休息。”
    二大爷长长呼出一口气,点头退开。
    天渐亮,邻居们陆续出门做工,连鸡鸣都变得迟缓了些。秦淮如从家门里走出,手里提著一篮子刚摘的野菜,眼神柔和。她走到仓库门前,蹲下弯腰,仔细检查红线是否確实完好,然后拍拍手灰,满意地点点头。她心底一阵踏实。
    这时,她感觉身后有脚步声,又抬头,见贾张氏步履迟疑地走过来。她的神色显得有些疲惫,也隱含几分戒备。
    “淮如……”贾张氏声音有些沙哑,轻轻唤她。
    秦淮如起身回头,微微桂心:“张氏,你早上好。菜摘得不少,是给大伙儿添点口。”
    贾张氏抿嘴,声音低低:“我……昨夜心里过不去,怕有人又疑我偷东西。这菜……你若送去仓库,也好换点信任。”
    秦淮如看了她片刻,语气缓下:“这些菜可以让大家先吃。不是信任换回来的,是大家看到你真帐、真態度一起做出来的结果。昨天你那帐本也在流通中,大家有眼见了——帐要实,心要正。”
    贾张氏眼里滑过一抹复杂,半晌轻声道:“淮如,谢谢你还没走远。”
    她重新站直身子,脚步比昨天稳重,但仍透著几分无力和沉重。
    日上中天,厨房的蒸汽氤氳,邻居食客围著锅灶,低声聊著院子事务。
    秦淮如踱进厨房,轻手挑锅铲,顺便打点炊事:“今儿咱们多做点,来院子吃饭的人可不少。咱做好一点,顺便缓和气氛。”
    锅铲轻响,水汽上升。她抬头看去,贾张氏在远处摆放板凳,动作有些僵硬,却依旧把板凳摆好一排。那姿態里,含著挣扎与努力。
    她心中怜惜,但又知道这是一种方式——参与,就是最好的证明。
    午间,几位邻居围坐在桌旁,锅碗交叠,菜香四溢。
    贾张氏端著盘子献菜,声音微微颤抖,却始终稳住:“这是家里的豆腐,昨夜心里过意不去,就多做了一点……”
    一旁有人点头:“好,好,咱们吃的,都是自家的味儿。”
    李向东深深注视著她,目光温柔里藏著肯定:“你做得好,贾婶。”
    贾张氏垂头,手抖得有些厉害:“多谢各位包容。”
    此刻,院里的气氛无声却有力量——紧张未散,但彼此都用行动,表达了一种“共存”的可能。
    午睡时分,夏日的中午异常燥热。院子里几乎无人行走,空气凝滯。
    李向东躺在铺上,闭眼却神经紧张,脑子回放昨夜帐本摆到门口的一幕。他知道,这次不是最后一次试探。
    他突然起身,步入公用仓库,打开门,检查红线、帐册、储物標记。他拿起帐册,翻到页码,低声念出边缘记录:“5月28日,公用煤10袋,张氏补偿10袋……”他一句一句念著,像为自己做心理锚定。
    他放下帐册,心说:“只要帐还在,好事就会继续。”
    傍晚,院子渐渐恢復人声。孩子们嬉笑,妇人们在晾衣服。
    秦淮如站在晒穀台边,看著几个小孩追逐打闹,忽地心底一阵温暖:这个院子,有混乱,也有希望。
    她转身,发现李向东站在院门口,手里捏著那份匿名信残角,声音轻声念出几个字:“『有人要把你拉下水』——不只是过去警示,而是现在的警觉。”
    他目光定定:“我希望这封信成为一种契约:任何想动院子,动咱们財务的人,都会被看到,会有人起来提醒。只有这样,这里才能站稳。”
    秦淮如含笑回望:“我会配合你的。”
    太阳落下门槛,青砖染上最后一抹余暉。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仿佛为这片院落谱写新的韵律,仍有不安,却也多了一丝篤定。
    黎明的余温刚退去,四合院里又迎来了新一轮日常的开始。炊烟未起,只有李向东一人站在仓库前,目光警觉地扫视周围。昨夜帐目清点已达成协议,可他心中明白,秩序需要实质支撑——仓库里的煤炭,是这个冬天大家温暖生活的保障。
    他深吸一口气,抱定决心:是时候要回那几袋煤炭了,让帐面上的补偿变为真实行动。
    一轮初升的红日越过院墙东侧,照亮灰瓦与长廊。李向东提著一只竹篮,缓步走向贾张氏的屋门。
    门轻掩,金色光芒从夹缝里透出。他站定,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扉。
    贾张氏闻声,慢慢打开门,眼神闪著几分警惕,也带著一丝无奈。
    “李向东?”她声音里有清晨的沙哑。
    李向东微微欠身,声音平静:“贾婶儿,昨夜您说会补回煤炭,谢谢您。这几日仓库里的煤存量有下降,我想来算个清楚,拿回五袋补上去,也让大家安心。”
    贾张氏看他手中的竹篮,嘴角抽动:“你需要多少?”
    他回头望向院落方向,声音不紧不慢:“五袋就够了,不需要多,屋子能用得上。”
    她愣了一下,转身进屋,脚步有些沉。门口木屐的声响在院里迴荡,如同她的心跳。
    屋內灯光微暗,煤炭供放处整齐排列。贾张氏弯腰打开煤柜门,隨手提出五袋煤,递到李向东手中。
    扛在肩上,煤包沉甸甸,借著这一刻重量,他心里更觉真实。
    “这是您的补偿,也算是我的诚意。帐本上是一回事,这煤,你拿了即算清。”她低头,声音无波,却带著一抹疲態与决心。
    李向东稳稳接过那五袋煤,放入竹篮后,他端正身姿,目光平和:“贾婶儿,谢谢。我记在帐本上了,並会当著大家念出这五袋的补偿,让它成为明文记载。帐不光看心,更要有人看得见。”
    她抬头看他,眼里有一丝亮光,似乎稍稍缓解那些沉重:“我愿意当著大家说,也希望以后,这里再没有谁偷谁补的不安。”
    院子中央,太阳慢慢升高,邻居们陆续出现,有出门干活的,也有磋商探討的。看见李向东从仓库走出,他抬篮示意,旁边的秦淮如轻声应和:“这是补回的煤,我来登记记录。”
    人群渐渐聚拢。大家看见煤袋在场,也就不再拿歷史旧帐打趣,而是微微点头。
    “不错,算数没错。”一位大妈笑著说。
    “今儿之后,只要帐真、煤实,大家心才踏实。”另一人附和。
    贾张氏站在人群后方,眼神柔和但依旧复杂。李向东朝她投去一个平静的眼神——不是胜利,而是確认。
    午间,院內再次敲响一桌,几盘时蔬和萝卜汤端上来,乡里稳重的气息再度笼罩。他们围桌而坐,桌子旁是那五袋新补的煤炭,放在门口,显得有些突兀,却也最实在。
    李向东端起筷,轻声说:“这煤,是昨日的承诺。以后仓库若有缺口,先来提醒我与淮如,大家一块决定、登记入帐,不再有隱情。”
    大家纷纷点头,而贾张氏也低头轻声:“以后……我会自己登记帐,监督煤使用。”
    稍后,当邻居们各自回屋,院坐上的灯火渐暗,只留李向东与秦淮如和贾张氏三人晾在余温中。
    李向东看著那五袋煤,声音清澈:“这五袋,不是过去懊悔的象徵,而是未来约定的承诺——帐务透明、行为可见。”
    贾张氏抬头,眼角一丝湿意闪现:“我……我会做到的。”
    秦淮如轻声道:“有你能做到,也相当於让大家再放心一些。”
    夜幕缓缓降临。院落里,煤袋依旧在那里,仿佛一座標记,告诉夜深人静时:秩序必须靠行动支撑,而行动,也最能定义一个人的態度。
    这一天,虽只是补回五袋煤,却为新的秩序注入了实质底气——明明帐本上补了,而这煤,却是最实在的见证。
    午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槐树,洒落在四合院青石铺就的地面上,空气中瀰漫著炭火燃烧过后淡淡的烟味。李向东站在仓库前,手指轻轻划过那本帐册,眼神阴沉,心里掂量著该如何继续下这盘棋。
    “贾张氏是个什么人,贪、怕、护短,最吃软也最怕硬。”李向东低头翻著帐本,唇角微微勾起。
    他在帐目上仔细勾画,故意將仓库中少了的那部分煤炭数字往上浮夸了几分。那数字看似无甚异常,实则多写了足足三袋。
    “这点手脚,她那糊涂脑子看不出来。”李向东心里冷笑,心思已然成竹在胸。
    他扣上帐本,脚步稳健地走向贾张氏的屋门。门口那盏红漆剥落的灯笼还掛著,风一吹,轻轻晃荡。李向东停下脚步,压了压帽檐,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贾张氏在屋里磨磨蹭蹭地开了门,看到李向东,表情有些紧张,眼底却藏著几分心虚。
    “又是你,小东,今天又是啥事儿啊?”她乾笑著,心里却没来由地跳了跳,总觉得李向东这段时间有些紧逼,步步紧追。
    李向东面色沉静,声音温和:“贾婶儿,这不嘛,咱们仓库的煤啊,这两天少了点,我刚翻了帐,发现少了五袋。昨儿您是补了五袋,但还缺三袋,这帐得补清。”
    “啥?还缺三袋?”贾张氏顿时皱起眉头,“我不是已经给了你五袋了吗?咋又少了?”
    她的声音有些拔高,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又不懂帐,心底没底,声音也就虚了。
    李向东缓缓掏出帐本,摊开在她面前,手指点著那串数字,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贾婶儿,您瞅,这里,仓库原存三十袋,上月用了十袋,应该还剩二十袋。可我昨儿点的时候,只剩下十二袋,您补了五袋,现在是十七袋,还缺三袋。”
    他声音不急不缓,像是在耐心地给她解释,实则每一个字都重重地压在贾张氏心头。
    贾张氏眯著眼,盯著帐本上那一行行字,怎么看怎么觉得眼晕,她心里挣扎,知道自己虽然拿过,可是不至於差得这么多。
    “这……你点得对吗?是不是弄错了?”她试探著问,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李向东立刻收起帐本,斩钉截铁道:“这仓库我亲自锁的,没人能动,昨天我点过,今天再点,不差一袋。贾婶儿,咱们这院子大家都看著呢,帐不能糊涂。”
    他话音一顿,补了一句:“我知道您是个讲理的人,咱们之间要是这点小事也扯不明白,旁人看著还怎么相信咱们这帐?”
    贾张氏心里阵阵发虚。她不是没怀疑过李向东做帐有猫腻,可她平时从来不碰帐目,这种小数目她也看不明白,更不敢当眾去质疑他。她咬了咬牙,想耍赖,却又怕李向东当眾拿帐本去说事,脸面丟得更大。
    “唉……好好好,就按你说的,三袋,我给就是了。”她心里涌起一阵窝囊气,可却无法反驳。
    李向东嘴角微微一扬,轻声说道:“贾婶儿,您还是明事理的人,咱们这事解决得越快越好,省得大家心里多想。”
    贾张氏嘆了口气,转身进屋,从墙角堆著的煤炭里,拿出三袋递了出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拿去!但这是最后一次了,別再找我!”
    李向东接过煤,笑得很温和:“贾婶儿,您別生气,大家都是为了院子过好日子,咱们帐清,人也清,这才和气。”
    他转身离开,走得很轻鬆。贾张氏在门口气得直跺脚,咬牙骂骂咧咧:“小滑头,早晚让你栽个大跟头!”
    可心底的那丝担忧却始终挥之不去,她越想越不对劲,甚至有些后悔没敢坚持。
    ——
    到了仓库,李向东將那三袋煤整齐地摆上架,转头对秦淮如低声说:“记上,贾张氏又补了三袋,这回帐总算齐了。”
    秦淮如微微皱眉,犹豫了一下:“向东,咱们这帐……真的是这么算的?”
    李向东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淮如,院子这么多人,咱们要管好这个仓库,偶尔也得用点小手段,贾张氏那样的人,不逼一逼,她哪肯老实?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秦淮如听了,心里微微发紧,嘴上没再多说,低头默默在帐本上补上那一笔。
    李向东心里却越发畅快,这样的局面,正是他想要的:帐目在他手里,煤炭在他手里,院子的人慢慢会都听他的。
    可他心底也清楚,这样的平衡不会一直持续,贾张氏那股子小心思,迟早会反咬他一口。可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李向东只管一步步把局稳住。
    院子里的风渐渐凉了,冬天还远,但李向东的算盘已经打得热火朝天。
    夜色如墨,四合院里的灯光依旧昏黄,一盏盏灯油在风中微微摇曳,照不亮整个院子的角落,却勾勒出一道道模糊的人影。李向东此刻正站在厨房旁的水井边,半靠在一口老井台上,手中捏著半支烟,火光一闪一闪,映得他面庞若隱若现。他的神色沉静,仿佛在细细琢磨著下一步该如何行棋。
    他知道,贾张氏那三袋煤不是白来的,虽然她嘴上骂骂咧咧,实际上却被他这番“以帐制人”的操作压了一头。但李向东也明白,像贾张氏这种人,受了气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现在一时咽不下去,过不了多久,恐怕就得想办法找回场子。
    “这老鬼婆,不是省油的灯啊……”他吐出一口烟雾,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脑海里思绪翻飞。
    他不能坐等贾张氏反扑,得赶在她开口之前再布一道局,把话语权牢牢地握在手里。
    思索良久,他起身把菸头摁灭在井沿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悄无声息地朝易中海的屋子方向走去。
    屋里灯光未熄,透著昏黄。李向东走上前,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
    “谁啊?”屋里传来易中海懒洋洋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情愿。
    “是我,李向东。”
    “哦……等我下。”不多时,门被拉开一道缝隙,易中海打著哈欠站在门口,披著一件旧衣,神情倦怠,“咋啦?这么晚找我有事?”
    李向东脸上掛著几分客气的笑,声音压低:“易叔,我这心里有点事儿,不和你说不踏实,想来请你给把把关。”
    “你这小子,还知道信我。”易中海侧身让他进屋,顺手把门带上。
    屋里炭炉正烧得旺,暖意融融。李向东在火炉边坐下,从衣襟里取出那本帐册,递给易中海。
    “你看看,我这帐是这么记的,合不合理?”
    易中海皱著眉翻了翻帐本,目光扫过那几笔有关贾张氏的煤炭记录,眸中渐渐多了一丝玩味,“你小子……这是在算计贾张氏?”
    李向东也不避讳,点了点头,乾脆道:“是,也不是。我这不是算计,我是让她服气。她那点私藏的煤,大家都知道她有,但没人敢问。我只是用帐把她的『帐』掀出来而已。”
    易中海嘿嘿笑了两声,把帐本合上,语气微沉:“你这是玩帐上的手法,不算明抢,但要是传出去,不好听。你得把后手留好。”
    “我就是来找您说这事的。”李向东眸中闪著锐光,“我怕她反咬一口,得让她在嘴上说不出什么。”
    易中海敲了敲桌子,思忖片刻:“你下一步,要么就让她欠你一个人情,要么就让她再栽一次。前者费时间,后者要手狠。”
    李向东心里有了主意,拱了拱手:“那我明白了。多谢易叔。”
    他告辞离开,回屋后便坐在书桌前,开始悄悄整理出一套新帐。这一次不是做手脚,而是把贾张氏之前给的“私下煤炭”单独列成一项,名目是“邻里互助、紧急补缺”,落款还署上贾张氏的名字。
    他写得极其工整,甚至连日期都对得丝丝入扣。做完之后,他把帐页包好,用封条封上,藏在了自己枕头下的木匣子里。
    “等你吵,我就拿这齣来堵你嘴。”李向东喃喃一句,神情阴沉。
    次日一早,四合院里还未完全甦醒,贾张氏那屋却已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她一大早就拎著小煤铲去看自家煤堆,一边数一边骂骂咧咧:“这贼小子到底藏了多少煤?三袋三袋的薅,真当老娘是冤大头?”
    她心里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终於在早饭后,找了个机会,在院子里看见李向东时,冷不丁冲了上去,声音不大却掺著怒气。
    “李向东,你给我说清楚,你那帐到底怎么算的?我怎么老觉得你帐里有鬼?”
    这句话一出口,院子里几个正在晒衣服、餵鸡的妇人纷纷停下了动作,悄悄竖起耳朵。李向东正拎著木桶准备去厨房打水,听了这话,不急不躁地放下木桶,慢慢转身。
    “贾婶儿,您是说我帐有问题?那好,我这就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我是不是有鬼。”
    他话音一落,就见他快步回屋,片刻后拿出那封好的帐页,当眾展开。
    “这是我昨晚特地做的补帐,是您亲口说给我三袋补煤,我为了將来不引误会,特地写了下来。您看看这是不是您的字?”
    他把帐本递到贾张氏眼前,那一行字写得歪歪斜斜,却赫然是贾张氏不久前匆匆写下的“给煤三袋”几个字。
    贾张氏当场愣住,眼神在那字上停了几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你怎么把这个写进去了?”她语气有些慌乱。
    “这是帐,得记。”李向东语气温和却咄咄逼人,“我们做事得有个说法,贾婶儿,您不会是想赖帐吧?”
    四周的人开始低声议论,贾张氏再强硬,也知道此刻若是继续闹下去,只会更丟脸。
    她哼了一声,转身回屋,衣摆一甩,像只炸毛的老猫。
    李向东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渐渐浮现。他知道,这一仗,又是他贏了。但这只是开始,他脑中已有下一步的盘算——现在贾张氏失了声,他就能顺势推动下一笔“集体分配煤炭计划”。
    他要的不是几袋煤,而是——整个院子的调配权。
    棋盘上,每一颗子都已经落定,只等下一步落子如雷。
    李向东缓步穿过院子,阳光正好斜照进来,把他高挑瘦削的身影拉得老长。他没有刻意表现出什么得意的神情,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但內心深处却早已泛起细微波澜。
    “贾张氏这口气咽不下去是肯定的。”他一边思忖著,一边朝著厨房那头走去,“但她现在没有反击的证据,只要我帐本上立得住脚,就算她再怎么气得要死,也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火炉边,一锅热粥正翻滚著。李向东將煤铲放下,添了两块煤进去,微微皱了下眉。
    “这点煤,可是紧俏货啊。”他自言自语地低声喃喃,“接下来,得给整院子铺张一张网了。”
    他忽地转身,从厨房的门口望了一眼院子西角的那扇门——那是三大爷家。易中海虽说退休了,可余威犹在,是个绕不过去的坎。而且,以他的性格,虽表面上支持他,但若真看自己压得太狠,怕也不会坐视不管。
    他心中暗自斟酌,下一步如何动手,才能既不伤三大爷的面子,又能不动声色地把他也拉进自己的阵营?
    就在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是阎解成从巷口回来。他穿著一件皱巴巴的蓝布夹克,胳膊下夹著一本旧笔记本,一脸的睏倦和不耐烦。
    “哟,向东,早啊。”他声音懒懒的。
    李向东轻笑,“你这点儿回来,昨晚去哪儿浪了?”
    阎解成撇嘴,“还不是老孙那边拉我去打牌?一坐就是一宿,腰都直不起来了。”他顿了顿,忽然压低了声音,“听说了啊,昨天你在院里又动了贾张氏那口老虎?嘖嘖嘖……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李向东也不否认,嘴角只是浅浅一抿,语气平淡:“我只是把她藏起来的煤拿出来晒晒太阳。毕竟这天气一凉,那煤可是命根子。”
    阎解成嘿嘿一笑,眼珠子一转,试探著问道:“听说你手上现在还有点『余粮』?这天冷了,我这小屋子也不抗冻,晚上睡觉脚都凉得发麻。你要是手里真宽裕点儿,是不是也能给兄弟透个气?”
    李向东心头微微一动——正愁没人来主动“上鉤”,这阎解成倒好,自己把脸送过来了。
    他面上仍旧装作踌躇,“这事儿吧……不是我不帮你,是真不好说。我那点儿煤,是从贾张氏那儿『借』来的,现在全院子都盯著我,我要是再分,怕是不好交代。”
    “哎哟你別来这套,咱都不是外人。”阎解成挤眉弄眼,一脸諂笑,“再说了,我嘴严实,你给我,我打死都不说出去。”
    李向东装作难为情地嘆口气,眼神却已经在心中飞速掠过一条完整路径。
    “行吧,不过有个条件。”他凑近些,压低了嗓音,“我记得你跟二大爷家那小子——刘光耀关係不差?最近那傢伙不是想往配电房那边调岗嘛?”
    “对啊,咋了?”
    “你让他別折腾了,我已经盯上那个位子了。”李向东眸光一沉,“你跟他说,退一步,咱们好说话。”
    阎解成眼珠子转了转,稍微有些犹豫:“你这是想拿岗位换煤?”
    “也不全是,我只是想让院子里知道,咱说话还是有分量的。”李向东语气低沉,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冷劲,“这点小事他要是都不配合,以后我凭什么照应他?”
    阎解成点头,“行,我知道了,我去说。”
    两人一言一语之间,权谋的味道便悄然浮现。李向东知道,这只是个开头。通过煤炭这根“软绳”,他可以一点点牵动整个院子的资源网络,把人心逐步收拢到自己的掌控中。
    那一夜,李向东再未入眠。他关起门来,在桌前摊开一张老旧的院子图,逐一写下了院內几户关键人物的名字——
    【易中海】——表面盟友,需防反噬
    【贾张氏】——敌对核心,暂时压制
    【阎解成】——可用棋子,利诱为先
    【刘光耀】——障碍之一,宜早化解
    【许大茂】——墙头草,可诱导
    【秦淮茹】——情感筹码,可引动
    他边写边思考,每一个名字下都標记了几笔交往细节,关係网就这样被一寸一寸地织出来。李向东的目光越来越深,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
    “人心如炉,得慢慢烘。”他轻轻合上笔记,目光落在窗外那株瘦弱的枣树上。
    外面风声渐起,枝叶摇曳,一片孤寂。而他已经在悄然之间,將一张无形的网撒开,准备捕获更多的筹码。接下来的行动,他將一环套一环,丝毫不容差错。
    故事,才刚刚进入深水。
    李向东盘算至夜深,四合院的灯火逐渐稀疏,却仍有几盏在风中顽强摇曳。掌控权这盘大棋下得越来越复杂——但李向东已然按下快进键。
    深夜,他悄悄来到贾张氏家门前。月光如水,瓦缝间洒进淡淡光辉,照出门框上的老旧质感。他轻敲门扉:
    “贾婶儿,我还剩两袋煤想从您那儿拿,仓库里现在有点紧张。”
    门缓缓开一道缝。贾张氏面色疲惫,眼底掠过惊讶,又迅速闪现警觉。
    “你……”她轻抬手,声音有些哆嗦,“又要煤?这次也太多了吧?”
    李向东不卑不亢地笑:“您那点小煤备用,我不敢动用,可是这两袋用得急,明早工人用火还得补上。等我补齐月帐,我一定还回去。”
    贾张氏咬了咬唇,眼神浮动。她想推,却犹豫了。她清楚,这个铁算盘小伙子如今教得她“算盘珠子”弹得哗啦响。
    “好吧……最后一次。”她进屋,踢起旧拖鞋声带著无奈。
    李向东头也不回,把帐本摊在门口:“这两袋记在帐上,您看是否没问题。”
    他將帐本笔直递过去,然后收回一支笔:“这帐,得你签字,我不敢瞎写。”
    贾张氏犹豫,呼吸沉重,最后签下名字。月光与灯光交错下,签名如钉刻在她心底,她低声道:“签了,但这煤你得自己负责拿好,不许再说了!”
    李向东欠身一礼:“多谢贾婶儿。以后院里若再缺煤,我就来找您,咱也別惊动大家。”
    贾张氏点头,声音轻:“行。”
    出去后,李向东一路走回厨房,脸上仍维持著沈稳表情,心中却暗潮汹涌。
    “贾张氏签了,那就对了。”他在心底暗忖,这两袋煤不仅救急,更“锁”住了她的节奏,让她今后再想单方面出招,都必须付出成本。
    厨房里,秦淮如正在揉面。见他脸色平静,问:“煤拿回来了吗?”
    李向东轻轻放下帐本,抿唇一笑:“拿了,还签了字。帐本上都有记录,无人不在眼里。”
    她鬆了口气,却眉心微皱:“你……又让她签字,会不会被她反过来说你强人所难?”
    李向东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转身把两袋煤整齐摆在灶头边:
    “这是备火用的。你和我一起,整理下明日的计划——我准备明早把这两袋煤作为“紧急供应”,向院里公开领用流程。让大家看到,煤和帐都在光明下运行。”
    她听罢微侧头,迟疑地抿唇:“这步棋走得漂亮,但……你不怕有人说你故作姿態?”
    李向东神色淡然:“只要流程合理、帐本清楚,谁说是姿態?这是制度的体现。不要怕他们怎么说,让他们看见,煤不是他给我的,而是院子里大家共享的资源。”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明天要请易中海在场,他的声音有分量;还有刘光耀和阎解成,咱们得让他们也认同这个『透明机制』。”
    秦淮如点了点头,目光温柔却坚定:“我陪你一起,记录、发布、编排一切流程。”
    夜深了,院子再无他人。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空灵如鼓点。
    李向东抬头看月色,又看院门方向,心底一阵酣畅。他知道,这两袋煤、这签名和这机制,已让他在院子里占下话语权关键一环。而接下来,他要逐步织出一张“制度网”,將所有资源、指令、权力连接起来——不仅仅是煤,还有水、电、出入库记录,每一步都要在他的安排下运转。
    棋下至此,容不得半点迟疑。
    那晚,在厨房灯光微黄的映照中,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整个院子的秩序,从此將遵循他们设下的节奏继续运转……
    晨光从斑驳的窗欞缝隙透进来,把院落里的青砖照得泛起淡淡的白霜。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地落在院心,那几根乾瘦的枝椏像是冬日里瘦骨嶙峋的老人,瑟缩著,挣扎著想从严寒中挺出头来。四合院,寂寂地沉在一片凝重的空气里,仿佛整个天地都闭住了气,只等著一声暴雷。
    就在这沉静之中,一道劈天盖地的嗓音撕裂清晨的寧謐——
    “李向东!你这个没人性的!你这是抢劫啊!”
    贾张氏一身皱巴巴的灰布袄子,头髮乱成一团像窝著一只死老鼠,眼角吊起的纹路如刀刻般狰狞,嘴角的白沫在她嘶吼的过程中被风一带,拧作一道线,直飆到李向东面门前。
    李向东站在门槛上,双手插兜,身板笔挺,面上无甚表情。他的眼神透过厚厚的眉骨,平静地落在贾张氏身上。若不是这眼中藏著一抹如寒铁般的倔强与冷漠,旁人只怕以为他是个不懂世事的呆汉。
    可他不是。
    他在这四合院里住了三年,从最初的一间偏厢屋开始,到如今占据了主房西边的一间正屋,每一寸都踩著汗水和委屈换来的。只是他从不说话,从不爭吵,更不会和贾张氏那样,当著满院人的面撒泼打滚。但今日,他也没退。因为事情已经到了不能退的时候。
    “我问你,李向东,你凭什么搬那口箱子!那是我家老贾留下来的,是我家祖传的,你有什么资格碰?啊?你这狗东西,你就是抢!”
    李向东没动,只是静静地看著她,看她嗓子喊得冒烟,脸颊涨得发紫,像一口老胀风锅。
    “我那天刚出门,你就摸进我屋子,我家小娥说了,是你,你偷了我家铜锁,强开了箱子,里面还有我家老太太留下的银鐲子,你连那也不放过!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的指甲长得尖而黄,指向李向东时颤著,像一柄锈钝却仍带著寒意的锥子。院里的邻居们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或站在门口,或趴在窗欞后头,眼神在李向东与贾张氏之间来回打转。
    “说啊!你哑巴啦!你不是在机械厂干过吗?你不是最会装老实人吗?你说说,那口箱子你从哪儿弄出来的?”
    李向东轻轻嘆了口气。他终於动了,往前迈了一步,那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在晨风中微微颤动。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口老井突然漾起波纹,清冷而深沉。
    “我搬那口箱子,是因为它差点砸到我脚。你家的箱子放在晒衣服的绳子下头,风一吹,绳子一崩,那箱子就倒了。我是扶起来。”
    “扶起来?”贾张氏像听了个笑话,“你扶起来你能扶到我屋里去?扶起来能把锁撬开?扶起来就能把我家的鐲子塞到你床底下?”
    院里一阵骚动,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嘴角泛起看热闹的笑意。贾张氏最会煽风点火,这一点是出了名的。她手腕上一串破旧的佛珠在手里一绕,咔咔作响。
    “你不认,那我找派出所!我家小娥可是看见你进屋了!你当我们老贾家是死的?”
    “她说她看见我进屋,是吧。”李向东依旧站著,声音低而稳,“那天小娥在后院和孙铁牛玩陀螺,离你家屋门隔著三层院墙。你说她看见我?”
    贾张氏一怔,眼珠一转,怒火中烧地回骂:“你睁眼说瞎话!她那是回来喝水看见的!你別在这狡辩,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盯上我家的东西了!你別以为你那点假模假式就能骗过我!”
    李向东眸子一冷。
    “贾张氏,我住这三年,哪天动过你家一根针?你家隔三差五缺米少面,来敲我门,你骂我,我忍;你给我穿小鞋,我忍;你煽动街坊议论我,我也忍。可今天,你不该说『抢』这个字。”
    他顿了顿,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去,又扫过旁边墙角站著的一个个看客。
    “抢,是犯法的。我没做,我就不认。你说我拿了鐲子,那好,我们一起把院子翻个底朝天。你要是找到了,我现在就去蹲监牢。要是找不到——你敢不敢当著全院人的面,给我磕一个响头,认错?”
    四周顿时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贾张氏张著嘴,脸皮抽搐。她惯用的那一套泼皮赖帐,如今却在这年轻人的直视下突然失了效。那双眼,冷得像雨夜里的井水,沉静却能把人魂魄都冻住。
    “小娥!你快来!说清楚!你是不是看见李向东从屋里出来的?!”
    贾小娥在门边探出头,瘦瘦小小的个头,眼珠子乱转。她嘴唇抖了抖,似乎也察觉事情不像她娘说得那样简单。她低声咕噥:“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是我听娘说的……”
    “听你娘说的?”李向东目光不动,声如寒冰,“你说你亲眼看见我拿走箱子?”
    小娥缩了回去,一脸要哭的样子。
    “她还小!”贾张氏吼了一声,往前走一步,“你別嚇孩子!我活了大半辈子,看人从没错过。你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东西,明面上装正经,背地里比谁都阴!你要是没贼心,你干嘛那么快搬家?你干嘛自己把东西藏屋里?”
    “我为什么搬家,是因为你家晚上摔盆子打碗,我三天睡不著;你家的猫偷吃我晾的腊肉,我找你要你说是狗乾的;我晒的被你掸灰尘,全院人都看见,我一句话没说。你以为我怕你?”
    李向东的声音仿佛从心底燃烧上来,一字一句,如铁锤钉地。他不再是那个沉默不语的年轻人,而是院中冷光四射的利刃,在贾张氏的咒骂和冤枉面前终於拔出鞘来。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再说一句『抢』,我就真报警了。让派出所来查,你家箱子到底有什么,你说的祖传,到底是你爹留下的,还是从旧货摊淘的。”
    贾张氏浑身一震,面色骤变。她的嘴巴张张合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口箱子確实是从老李家大儿子那里换来的,换的是三斤猪肉票和半袋鸡蛋粉。她早就想拿它唬人,说是祖传,说是陪嫁,如今哪还能见光?
    李向东没有动手,也没有大声。他只是站著,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篤定与沉稳,让整个院子都静了。他是那种人,不说则已,一说便是利剑落地。
    风起了,老槐树的叶子哗啦啦响,像是整个四合院也在低声议论。而这风中,贾张氏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退到嘴角,退到下巴,最终只剩一张浮肿而毫无气力的皮囊,站在风中,哆嗦著,像一只失了方向的老鸟。
    李向东转身,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门轻轻地“咔噠”一声合上,把满院的议论、愤懣、狐疑全隔绝在外。他坐在床沿,伸出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人心难测,世道凉薄。”
    他一笔一划,写下这行字。窗外,贾张氏的哭號声又响起来了,但那声音,已经无法再穿透他这扇老旧的门窗。院子里的风吹得更紧了,冷得像刀割,可他的背影,却比刀还要硬。
    外头的风颳得更急了,带著黄尘卷著枯叶,在院墙的裂缝里呜呜地钻。那口老钟,在风里断断续续地咯吱咯吱响著,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腥风血雨哀鸣。李向东坐在屋里,手指轻敲著木桌,那节指关节因为多年劳作已经微微凸起,像被风吹硬了的老树枝。
    门外的脚步声没停,三三两两的,看热闹的,听是非的,一拨接一拨,像集市上嗅到血腥味的苍蝇。墙那头隱约还能听到贾张氏咬牙切齿地咕噥著,“这个李向东,他是成心的,他是成心要害我,我跟他没完,我咽不下这口气……”
    李向东听得清楚,却没再应声。他从笔记本上抬起头,目光落在墙角那只掉了漆的木柜上。柜顶放著几只空玻璃罐,阳光从窗格投下来,照得那些玻璃罐泛著冷光。他缓缓起身,走到柜边,从里头翻出一只布包。
    那是一块被洗得泛白的蓝布,里头卷著一只精致的小木盒。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著一只铜钥匙——那是从前房东留下的,说是这房子老屋的备用锁。李向东拈起那钥匙,缓缓摩挲,眉头轻轻蹙起。
    他回想起那天傍晚。
    天色將暗,院子里灯光零落,只有西南角贾张氏家还亮著黄光。他当时正从后院回来,手里拎著刚洗完的几件衣裳,迎头撞见贾小娥在窗台下鬼鬼祟祟地扒著什么。她见了他一怔,隨即转身飞快跑回屋去。
    他没当回事,也没多问。可第二天早晨,贾张氏就开始满院子地喊,说他翻她家的箱子,说她祖传的东西不见了。李向东没开口,他知道,一旦开口,就等於是上了她的套。
    可现在,事情已经发酵到了连街坊们都开始私底下议论的地步。
    “你说,李向东他不是那样人,可你说这事,贾张氏要没凭空编,她哪敢死咬著不放?”
    “哎,这种事说不清啊,都是一个院儿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家能保个乾净?”
    “可贾张氏她又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是故意栽赃的……”
    屋外传来这样的低语声,李向东一一听在耳中。他没动怒,也没愤恨。愤怒是没用的,尤其对付那种靠耍嘴皮子吃饭的老狐狸,最忌情绪失控。他的眼里有火,但那火早已被压成灰烬一样的沉静。
    “该是时候了。”
    他把钥匙重新放进盒子里,收进那布包,又放回柜子深处。然后抬脚跨出门槛,稳稳地走向东厢的水井边。
    水井那头,一张长凳上坐著的是胡寡妇。她身材消瘦,穿著一件打了补丁的灰袄,手里拿著一根绣针,正一针一线地缝著什么。见李向东过来,她眯起眼,声音带了点凉意:“你还敢出来啊?我还以为你会把自己关在屋里七天七夜呢。”
    李向东站定,点头示意:“我出来透透气。”
    “哼,透气?你最好把你那屋也敞敞风,別憋出个什么歪主意来。”胡寡妇斜眼看他,又低头继续做活计,嘴上却没停,“昨儿晚上我听见你屋里响动半宿,是不是在藏东西?你別怪我嘴碎,我可是好心提醒你,贾张氏可不是个好惹的,真要把你逼急了,她连门都敢给你撬开。”
    李向东听了这话,眼神没变,只是嘴角抽了一下:“她想撬门,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胡寡妇嗤笑一声,掸了掸衣服上的线头,没再说话。
    李向东拧开井口旁的水龙头,接了半桶水。风吹得井水里漾出一圈圈波纹,天上的云层压得很低,像隨时都要塌下来。李向东提著水桶回屋,经过正房时,不出所料,贾张氏正站在门边,手叉著腰,眼珠子一盯见他,立刻开火:
    “哟,还真敢出来了?你倒是脸皮够厚,我要是你,早钻进地缝里不见人了。”
    “你要是我,就不会做出那么多丧良心的事。”李向东不带火气地回了一句,继续往屋走。
    贾张氏气得脸一歪:“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丧良心。”他回头,眼神毫无波动,“你想赖帐可以,你想污衊我也可以,但你最好清楚一点,我已经把这事记下了,不管过一天,还是十天,我都会让你付出代价。”
    “你威胁我?你敢威胁我?!”
    她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哑著,震得窗纸都颤动。可这一次,不管她怎么喊,李向东都没再回头。他进了屋,把水桶搁到角落,从床底下抽出一只纸箱,慢慢地整理著自己的东西。
    他开始做准备了。
    不是逃避,也不是妥协,而是反击。
    从衣服,到证件,到笔记本,他一一清点,每一样都用布包好放进箱子。每一件东西都有来歷,有记忆。他不说,却都记得。他的手指摩挲过那只红色的印章盒子,思绪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那是他爹留下的。
    那年冬天,也是像现在这样冷。他的爹抱著那只盒子躺在炕上,临终时只说了一句话:“人,不能让人踩在脚底下活著。”
    他当时不懂,但如今懂了。
    屋外的天暗下来,风中卷著尘土扑进来,吹得门吱呀作响。李向东站在屋中央,低头看著箱子。下一步,他要做的,是走出这个院子,不是逃,而是让这场闹剧有个彻底的转折。
    但他不会走得太远。
    因为他要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当眾揭穿贾张氏的机会。一个让她无法再翻身的时机。
    他知道她会继续叫囂,会继续撒泼,他甚至预感到,她可能已经准备动手了。他转身,把门栓牢,又在门后架起了木椅。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砰砰砰”的撞门声响起——粗暴、急促,带著贾张氏的咒骂和尖叫:“李向东!你给我滚出来!你藏了我家的东西你还敢关门?你这个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李向东站在门后,静静听著,不动声色。
    他心里清楚,真正的反击,不是在这一刻。而是在她彻底暴露破绽、眾目睽睽之下,那才是他反败为胜的时机。
    他等得住,也忍得住。
    因为这一次,他不会再退半步。
    门板“砰砰”作响,仿佛贾张氏那股又狠又毒的怨气穿透了木料,直撞进李向东的耳膜。他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后,眼神沉静如井底的水,看不出情绪。他没有急於回嘴,更没有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低头认错。他心里清楚,对付贾张氏这样的人,最忌被她牵著鼻子走。
    “你不开门是吧?”门外贾张氏的声音再次尖锐起来,混著呼吸的粗重,像是气血翻腾,“你把东西藏你屋里,我知道!你就是个贼,你装得再清高也是贼!我告诉你李向东,就算你躲得了一时,你躲不了一世!”
    她的嗓音撕破了黄昏的沉静,楼下几个邻居又探出了头。
    “哎哟,这又吵起来了……这都第几天了?”
    “別说,这贾张氏也真行,天天骂不带重样的。”
    “可不咋的,就李向东那脾气,也能忍得住,换別人早掀桌子了。”
    李向东隔著门听著这些嘀咕,没有一丝波动。屋里灯没开,天色越来越暗,他站在阴影中,如同一尊石雕。他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滑稽,贾张氏在门外喊破喉咙,就像一只被困的老乌鸦,张牙舞爪地扑腾,却总也扑不出围墙。
    “你听不见是不是?哑巴了?给我出来!”贾张氏忽然砰地踹了门一脚,踹得门板一颤。李向东这才动了。他缓缓走到门边,拴子一扭,“咔噠”一声,门开了。
    贾张氏差点扑了进来,一只手还伸著,就像要去掐他脖子似的。
    李向东往旁边一闪,冷眼看她:“你再踹一脚试试。”
    “你敢威胁我?我看你还真是胆肥了!把我家的红漆木盒子还我!”
    “你家的?”李向东挑眉,声音里透著一丝讥誚,“你说那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把我屋都搜了三回了,搜出来了吗?”
    “你藏得好唄!”贾张氏那双眼睛睁得滚圆,满脸横肉都绷紧了,“你年轻时候就不是个好玩意儿,早晚得出事儿!”
    “你再编一个说法出来。”李向东盯著她,语气压得低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子心思?你故意放话,说你那什么红漆盒子丟了,就是为了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你好顺势挑事,搬弄是非,让整个院子的人都盯著我。你想逼我搬走,对不对?”
    贾张氏瞳孔一缩,那一瞬间她的神色闪过一抹慌乱,可很快又变成了囂张:“你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孤寡老太太,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我跟你有仇还是有怨啊?”
    “你就是有仇。”李向东平静地说,“你恨我不听你的话,恨我从不让你沾便宜。你以前想让你那孙女接我屋子,我不答应,你就记恨到现在。你明里是骂我抢你东西,暗地里却是想把我赶出去,好把屋子留给你孙子。你那点算盘,我不是不知道。”
    贾张氏愣了片刻,旋即爆发出一阵尖叫:“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我才没那么心肠!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连老太太都敢诬陷!”
    她挥起手里的拐杖,朝李向东扫来,动作倒是挺利落。李向东冷哼一声,侧身避开,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那手骨干枯僵硬,但他没用力,只是制止。
    “你再闹,我就真报警了。”他的声音压得更低,透著寒意。
    贾张氏猛地抽回手,退了一步,脸色涨红,一边喘著气一边骂咧咧:“你嚇唬谁呢?你敢报警?你报警试试看,你有证据吗?你有证据说我冤枉你?”
    “没有。”李向东点头,“可我有办法让你自曝其短。”
    贾张氏愣了一下,眼中浮现出警觉,她嘴巴张了张,却没立刻接话。
    李向东不再看她,直接回屋,砰地一声將门关上。
    屋里静得出奇。他点起一盏油灯,昏黄的火光摇曳,映在墙上的影子斑驳扭曲。他坐在桌边,打开那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到中间那页。
    那一页,是记录邻里往来的帐目。贾张氏借过什么、赖过什么、偷摸动过手脚的记录,全都密密麻麻记了下来。
    每一笔都有时间,有物品,有目击者的只言片语。他平日里话不多,但不代表他不记事。正是因为贾张氏这种人,他才养成了事无巨细记录的习惯。
    他翻过几页,停在一张带著污渍的信纸上,那是早些年贾小娥写给別人的情书,写了一半被撕烂了丟在水沟里,正好被李向东捡到。信里提到的事和人名,或许能成为突破口。
    “你做得越绝,我就越有理由反击。”他低声说著,眼神冰冷。
    这一夜他没睡,屋里灯一直亮著。外头的风也没停过,呼啸在砖瓦间,像是谁在暗处酝酿著阴谋。
    翌日清晨,他拎著那纸箱出门,走得不快,却稳。院子里几户人已经起来烧火做饭,炊烟带著木头灰的味道飘在半空。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朝著正房看了一眼。
    贾张氏站在屋檐下,一手搭著门框,一手掐著腰,见他出来,眼神瞬间就警惕起来。
    “你要干嘛?”
    李向东把纸箱放到小院中央,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裱著玻璃的木板,把那张信纸和帐本里摘抄的几段记录贴了上去。
    “你想要闹,那咱们就闹得大一点。”他缓缓地说,声音不大,却在这沉寂的清晨炸响,“你要说我偷你东西,那我也来问问,咱们这些年,你赖过谁家的米?欠过谁家的碗?你敢不敢也一一清算?”
    他的话像是石子落入潭中,激起圈圈涟漪。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谁也没说话,只是看著贾张氏的脸一点点变白。她嘴巴张开,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突然意识到,李向东这回是真的动了真格。
    她的心臟猛地一缩,那种压倒性的控制感,似乎第一次被人撕开了裂缝。她开始慌了,但嘴里还在硬撑:“你…你这是诬陷…你这么做,是恶意中伤,是私设公堂!”
    李向东站在那里,背挺得直如杆,目光沉沉。
    “你怕了吗?”他问。
    贾张氏一愣,脑海里忽地掠过那个可能已经藏在別人嘴角的念头——她这一回,也许真的踢到铁板了。
    贾张氏站在小院的当中,脸上那一抹凶狠早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恐的僵硬表情。她嘴唇哆嗦著,像是被人一记闷拳砸在肚子上,连话都说不利索。四周的人都没吭声,只看著她——那种目光,不再像以往那样被她言语左右,而是多了几分怀疑,几分探究,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李向东站在那口破旧的水井边,指节还搭在那块贴著字据的木板上。他的表情平静到近乎冷漠,像是终於打开了一个压了许久的盖子,污水哗啦涌出,溅谁一身脏,全凭缘分。
    “你说我抢你东西?”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那咱们就把事情都摆出来。你说丟的是个红漆木盒子,你记得它是什么样儿的?”
    贾张氏的眼睛转了两圈,像是在搜肠刮肚地翻词,可下一秒,她咬了咬牙,“我怎么会记不清?我那红漆盒子上有雕的,是我公公当年留下的,盒子盖上还有个扣环……”
    “雕?”李向东的眼角轻轻一挑,隨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笔录纸,那上头,是几个月前邻里间关於贾张氏的一桩旧事记录。“你上次说那盒子是青铜的,还说是个圆的。怎么现在又变成红漆雕带扣环的了?”
    院里一阵轻响,胡寡妇“噗嗤”一声笑出来,赶忙捂住嘴,但还是被贾张氏狠狠瞪了一眼。
    “我说你这是记错了吧?”李向东缓缓走近,“你到底丟没丟过那盒子?还是根本没这玩意儿?”
    “你別套我话!你就是把我东西藏起来,还反咬我一口!”贾张氏喊得更凶了,嗓子拉得老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我说的每一句话,哪句没有记录?”李向东把那本帐本举起来,翻到其中一页,“你借我五斤面,拖了三个月没还,我也没追著你满院子跑。你从张婶那借了两斤油,说好回头给人家四个鸡蛋,结果你家鸡一病一死,你就当没这事了。你连人家的锅盖都顺走了,说是看错了带回家的,张婶追著你要了三回,你都说『等明儿』。现在你说我偷你东西,你拿出证据来。”
    这话像锤子一样,一锤锤敲在空气里。
    眾人目光又变了,有人开始低声议论:“真有这事儿?”
    “锅盖那事儿我记得!贾张氏那会儿还说她锅盖上头的烟印比人家的浅,她家用得乾净,真能编!”
    “嘖,这不是顛倒黑白嘛?”
    贾张氏的气息忽然一滯,她的脸肉抽搐著,左眼皮狠狠跳了两下,仿佛有人抽了她一巴掌。她猛地一跺脚,吼道:“你们別听他胡说八道!他那帐本肯定是偽造的!谁还记得那么多细节?你要是有良心,哪能这么干!”
    “我要是没良心,就不会等你骂了这么多天。”李向东的声音忽然变沉,像是风里蓄了雨,“你有没有良心,你的邻居们都看著呢。”
    “哼,少跟我来这一套!”贾张氏咬牙切齿地回头看了一圈,想找一个能帮腔的。可这一次,所有人都避开了她的眼神。
    她那一剎那像是踩空了什么,原本还可以站稳的那一点面子,终於在李向东步步紧逼中彻底瓦解。她突然觉得脸皮发烫,站在原地像个走错了台的戏子,周围都是她看不懂的冷脸。
    她喘了两口粗气,忽然恶狠狠地一指李向东:“你別以为你现在占了上风,我告诉你,我手里也有东西!你那帐本不见得能保你!我要是想让你吃不了兜著走,也用不著说话!”
    李向东盯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那你就拿出来。”
    贾张氏张了张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是真的没料到李向东会把她那点儿黑歷史都翻出来,还敢当眾摊开给人看。
    “我……我懒得跟你废话!”她狠狠一跺脚,像是想逃出这场对峙,但脚刚迈出一步,身后胡寡妇冷哼了一声:“贾张氏,你要真有证据,就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啊。別老拿个破盒子说事儿,都快半个月了,你一点实物都没亮出来,我们可不陪你瞎折腾。”
    “对啊,我们天天被你骂著听,谁也不舒坦。”
    “李向东在咱们院住了几年,啥样的人谁不知道?你倒好,三天两头的事都出在你那屋……”
    “咱也不说帮谁,就想图个清净。”
    贾张氏脸一青,再青,眼里那点气焰忽然哑了火,她的嘴巴开合几次,终究什么都没吐出来。她扭头回屋,连骂都没骂一句,门砰一声被她关死,像是给自己锁了个囚牢。
    院子里恢復了沉寂,只有风还在吹,带著一股被揉皱的火药味,拂在眾人的衣角上。
    李向东没有说话,也没有庆幸的表情。他缓缓收起帐本,把那块木板也抱回箱里。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贾张氏不会善罢甘休。
    她那种人,是不可能被一回揭穿就彻底消停的。她会等,等一个新的机会,一个更隱秘的方式,再度下手。而他,也得时刻准备著。
    他回屋后没立刻卸下那口箱子,而是把它推到床底最里头,然后坐回桌边,继续在那本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外头又起了风,天边翻滚著墨云,他低头,在纸页上写下几个字——
    “风未停,仇未散。”
    外头的天,越发阴沉了。乌云像浸了墨的絮,层层叠叠地堆在半空中,光线压低,连空气都沉得发闷。李向东坐在桌前,笔尖轻点纸面,一行字方写下,忽听得屋外“嘎吱”一声,是哪户人家的门被悄悄推开了。
    这声音细微,可在这寂静中如同破布被撕裂,李向东立刻停笔。他抬头,侧耳倾听。隨即,脚步声软绵绵地响起,从院子那头缓慢而小心地挪过来。不是快步奔走的那种气急败坏,也不是孩童的轻盈跳跃,而是一种刻意压抑的潜行,像是猫踩在布帘上,既贪婪又怯懦。
    他没动,任那脚步一点点逼近。直到门前传来一声轻轻的“咚”,像是有什么被放下了。隨即脚步再度远去,这次却显得更急促几分,仿佛任务已成,急著退避。
    李向东起身,慢慢走向门口。他拉开门,眼前果然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破旧的布袋,口子扎著一根发旧的绳子。袋子不大,但沉沉的,布面有些湿跡,像是被手心攥热后留下的汗斑。他蹲下,指尖一点点拈开那缠结的结,布袋敞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只小巧的红漆木盒。
    他並不惊讶,只是静静地看著,眼中没有波澜。盒子的表面漆已剥落多处,雕模糊不清,盖子边角甚至还有裂纹,若真是所谓的“传家宝”,这模样实在太寒酸了些。他伸手打开,里面空无一物,连绒布衬底都没有。
    “呵。”他轻笑一声,带著几分不屑,又像是对一场拙劣表演的嘲讽。
    他知道,这不过是贾张氏的又一次投石问路——她把盒子悄悄丟在门口,试图给自己留一个退路:既可以说“我找回来了,是我记错了”,也可以继续撒泼,“你还了,那就证明你拿了”。
    可惜,她还是太小瞧了他的耐性,也高估了自己的聪明。
    他拎著那盒子走进屋,拿来小刀,在盒子底部轻轻一划,果然,一张叠好的纸从夹层中滑出。他展开一看,是一页撕下的帐单,上头几行字模糊潦草,只能看清“某某借米五斤”“某某应退一只铝锅”一类的记载,看字跡倒像是贾张氏的手笔。
    “她想干什么?”他喃喃自语。
    从纸张的油渍和破损来看,这帐单早已废弃多年,毫无公信力。她放这张纸进去,大概是想博个“证据不足”的印象,替自己脱身。但这点小聪明,在李向东眼中不过是垂死挣扎的样罢了。
    他將那张纸扔进火盆,点上一根火柴,看著火苗舔舐著纸张边缘,发出微弱的“哧哧”声。火光映在他脸上,仿佛也点亮了他心头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慍怒。
    “她该收手了。”他轻声道,可语气並非劝解,而更像是某种预告。
    刚烧完纸,院门口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比先前那潜行的脚步更显慌张。李向东不动声色,步履稳重地走出去,只见站在门口的是小胖子刘二狗,满脸通红,一边喘气一边喊:“李叔,李叔!出事了!贾张氏摔了!”
    李向东微微一怔:“怎么摔的?”
    “她走在台阶上,突然脚一滑,扑通一下就滚下来了,现在脑袋磕了个包,流血了!”
    李向东不语,片刻后道:“还有谁看见了?”
    “我、还有大娘、三婶都看见了,没人推她,她就是自己跌的……我娘说叫人別动她,说你来看看。”
    他点点头,把那只红漆盒隨手交给二狗:“你替我带去她屋里,就说捡到的。”
    刘二狗“啊”了一声,接过盒子,眼中儘是疑惑,却不敢多问,飞快地跑了。
    李向东没急著跟过去,他反身回屋,穿了件灰布长衫,抹平衣角,才慢悠悠地出门。
    到了贾张氏屋外,只见几个人围著她,七嘴八舌地议论,有人递水,有人拿帕子,有人凑近了瞧那伤口。一眼望去,贾张氏侧躺在台阶下,一手捂著额头,手缝间渗出些血跡,面色苍白,气若游丝。
    “你总算来了!”一个妇人扭头冲他喊,“她说要见你,还念叨著什么盒子不盒子的,你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李向东蹲下,看著她那张还沾著血的脸,眼神复杂。
    贾张氏艰难睁开眼,喉咙发出轻微的咕噥:“我……我知道……你看见了……那盒子……”
    李向东低声:“我看见了,东西我也给你带来了。”
    “是你拿的,对不对……”她声音虚弱,却仍死死盯著他,“你承认了……你就得还我清白……”
    李向东嘴角一动,忽然一笑,那笑容不带任何温度。
    “你自己把东西放在我门口,又塞张你自己写的纸条进盒子里,现在装什么可怜?”
    周围人一愣,面面相覷。
    “她自己放的?”大娘惊讶道。
    “我屋门口地上还有她布鞋印,脚印还带泥。”李向东缓缓站起,“再不信,我屋门前的灰还没扫,自己去看。”
    几人纷纷望向那条狭窄的过道,不知是谁率先跑去看了,隨即回头喊:“真的有脚印!小小一双,跟她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那一刻,贾张氏的脸像是彻底僵住了。她再想张嘴,却已无力辩解,喉咙里只余一声低低的哑咳。
    李向东垂下眼帘,心中却並没有一丝快意。他知道,这不是胜利,只是泥潭里多一块沉石,拉她陷得更深,也让他自己站得更冷。仇恨不是刀锋,而是毒雾,越挥越浓。
    可惜,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那一刻,四合院像被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摁住了脖颈,一种诡异的沉寂从贾张氏的嘴角蔓延,扩散到每个邻居的心里,像水面铺开的寒意。人群中没人再发一声响,连平日最爱起鬨的三婶也默默后退了一步,眼神游移地躲开李向东投来的目光。
    李向东站在那里,没有再言语。他不需要多说,事实早已自己开口。贾张氏嘴角抽搐,额头的血混著汗珠滑落到她的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砖上,像一根根钉子,钉在眾人的良心上。
    她想说点什么,可刚一张嘴,那干哑的嗓子发出的却是一串断裂的呻吟,像被人生生撕掉一块肉。她知道,局势已经变了,这口锅她不想背也得背,她蹚进了泥潭,扯別人下水失败后,就只能自己咽下那一口烂泥。
    刘二狗站在她身边,手里拎著那只红漆盒,怯生生地问道:“李叔,这盒子……放哪儿?”
    李向东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盒子,低头看了贾张氏一眼,淡淡道:“给她。”
    “我不要你还的!你是做贼心虚!”贾张氏猛地叫喊一声,像是要把所有积压的羞辱吐出来,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像刀刮过玻璃窗,“你这是想把脏水全泼我身上,你没安好心——你们都不信我,你们早看我笑话!”
    她的叫声让人不由得皱眉,却没人上前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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