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振华的灵魂刚飘出脑门,半空中猛地一锤子砸下来,整个灵魂稀碎。
    多好的诗句,不仅仅是灵魂在歌唱、生命在吶喊这么简单,它已经有了属於它自己的纯粹灵魂,高尚生命...
    这么好的诗句,为什么不是我想出来的。
    呜呜!
    邱振华又有些不甘心,盯著曾见仁问,“就一句?”
    “咣当”,房门被推开。
    邱振华嚇得身子一弹,转身看去,父母亲和姐姐都在门口站著。
    邱雪莲看著他冷笑两声。
    “老三这一句顶你写得那几百首。
    听听你在雍西当知青写的那些诗,跟这一句比,垃圾,都是垃圾。”
    我知道是垃圾,可你能不能给你亲弟弟一点面子啊。
    呜呜!
    邱学俭和郭存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惊讶。
    “老三的这句诗,越琢磨越有意思。”
    “对,你听,黑夜是黑色的,给了我黑色的眼睛,然后一个反转,要去寻找光明。
    很有衝击力,还很有意境和韵味,回味无穷。”
    邱学俭和郭存兰的评价让邱振华更加沮丧。
    为什么?
    你隨便想了一句,就把我呕心沥血的上百首得意之作全盖过去了?
    不甘心啊!
    邱振华试探地问道:“老三,你是怎么想出这么好的诗歌?”
    “没事的时候躺在草堆上,仰望星空。
    当你凝视星空时,星空也会凝视你。
    然后灵感就不知不觉地流进我的脑海里。”
    曾见仁的回答让邱振华彻底死心了。
    有天赋的人,就算是上茅厕,他脑海里也能浮现出“飞流直下三千尺”。
    门口的邱雪莲眼睛一亮,“你知道尼采?”
    当然知道,在网上撩妹子,不懂尼采谁敢开口。
    但是自己记得在子弟学校,教授们没说过尼采,千万不能露馅。
    “尼采,谁啊?我们国家有姓尼的人吗?”
    “尼采是十九世纪?国哲学家,他说过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会凝视你。』”
    曾见仁耸耸肩,表示我跟他不熟。
    邱振华捶胸顿足,恨不得跪地长嘆,连尼采都不知道,你居然写出这么好的诗!
    最討厌跟你们这些天赋型选手在一块混了!
    “姨父姨妈,你们一直在外面听著?”
    邱学俭呵呵一笑,“我和你姨妈在外面看报纸,准备教案,隱约听到老二的说话声,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就过来听听。”
    邱雪莲连忙举手,“我正好出来上厕所,路过的。”
    郭存兰挥了挥手:“好了,没事了。
    天不早了,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老二!”
    邱振华委靡不振地应道:“妈,你还有什么指示?”
    “你也看到了,你自以为的诗歌才华,在真正的诗人面前,不值一提。
    这也意味著,你就不是写诗的料。
    早点收收心思,认真复习,考个大学才是正事。”
    邱振华捂著胸口。
    你可真是我的亲妈,临了还捅我一刀。
    邱学俭也诚恳地说:“老二,你十六岁就离开我们,一人去原北当支青,我和你妈都很心疼...
    可事实就是如此,你的底子比你姐,比你弟都要弱,更要努力复习。”
    ...
    曾见仁洗脸回来,把房门关上
    窗户上的窗帘,已经拉上。
    邱振华躺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看到曾见仁进来,猛地坐起来。
    “老三,你真的没有其它诗歌作品吗?”
    “没有。”
    “你有这么好的诗歌天赋,应该全身心投入进去,创造出更多震撼人心灵魂的诗歌来。”
    “啊—!”
    曾见仁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躺到自己的床上,脑袋在蕎麦枕头上转了转。
    “诗歌能当饭吃吗?”
    现在文学创作都没有稿费,精神勉励有个毛线用啊!
    纯爱战士,你跟舔狗暖男有什么分別?
    狗都看不起你!
    曾见仁很快就睡著了。
    听到他轻微的呼嚕声,邱振华长嘆一口气,双手枕在后脑勺下,看著屋顶。
    惆悵!
    老三这么好的才华,为什么不去写诗呢?
    他要是在诗坛耕耘,可以写出许多流传於世的好诗。
    偏偏他把这种才华和天赋不当一回事,白白浪费。
    你要是不用,转给我啊!
    可恨,才华天赋又不是脚气,可以传染。
    唉!
    我国诗坛,损失了一棵好苗子。
    不,是一棵参天大树!
    华夏诗歌啊,我真是为你操碎了心,更为你哭泣!
    ....
    九月底的一天,邱振华跑到北影厂。
    他来过北影厂几次,跟门卫刘大爷认识,顺利地进了厂里。
    不过他只来过译製车间,不知道道具车间怎么走,乾脆先找到邱雪莲,让她带著自己去找曾见仁。
    “你找老三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让你上班请假跑来找他。”
    邱振华还是不愿意说,嘴里转移话题。
    “我们那新华书店,屁大的门面,四个柜檯,居然站了八个营业员,还有两个出纳,全挤在一起。
    放个屁能全军覆没。”
    “所以你就跑了?”
    “大家都跑。
    谁家里没点事,大家轮流跑,每天柜檯上有四五个人盯著就行了。”
    “这么自由散漫,你们领导不管?”
    “门店的主任带头跑,对下面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你好我好大家好!”
    “要是上面来人检查呢?”
    “好办,上面也是一个样。
    要是下来检查,会提前打个电话下来,我们都聚在一起,等检查完了,该干嘛干嘛去。”
    “要是市里派人来检查呢?”
    “就说上厕所去了。”
    “上厕所少了一半人?”
    “吃坏肚子了唄。
    而且我们前门书店那一片,公厕小,去的人又多,有时候只能跑到永定路那里的公厕。
    小两里路啊,来回就得大半个小时。”
    “你们偷懒还满嘴的理由。”
    “现在都这样,少做多做都一样,该拿多少工资就是多少,不会少你一分,也不会多你一分。
    你要是多做事,做错了被领导骂,做好了被同事恨。”
    “呵呵,小词还一套套的,你以前没这么机灵啊,开窍了?”
    “开窍个屁。
    这些话都是我跟老三閒聊时,听他说的,我只负责搬运。”
    “我就说呢。
    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开窍。
    有的人,躺进棺材板了都还不会开窍。”
    “姐,你是不是点我?是不是?”
    “呵呵,你干嘛自己对號入座啊。”
    “这里就我俩,你不会说自己,那不就是说我吗?”
    “我背后说別人不行啊!”
    “你背后说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
    “哦!”邱振华一脸的大惊小怪,“是不是舔狗?”
    邱雪莲眉头一挑,“什么舔狗?”
    “老三说的。
    说最近有个男的老缠著你,想跟你谈对象,可你又看不上,然后呢那男的老是来找你,给你送这送那,使劲地巴结你,你还是看不上他。
    这男的就是舔狗。
    老三还有一句口诀,叫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邱雪莲脸色一变,“老三怎么知道的?
    我什么都没说啊!”
    “老三你还不知道。
    眼睛一瞄,你今天进门迈得是左脚还是右脚,他看得清清楚楚。
    跟你聊几句,你今天上班遇到什么事,见到什么人,他心里全有数。
    在他面前,你就藏不住秘密!”
    邱振华看著邱雪莲:“姐,那人是谁?”
    “哪个人?”
    “那个舔狗。”
    “北影厂的一位男演员。”
    “我就说吧,你別看老三进北影厂没你久,但是在这个厂里,他的消息比你灵通。”
    “这点我信。”
    “姐,你要是烦那个男演员,跟老三说,他鬼点子多。”
    姐弟俩说著话,来到道具车间大门口。
    道具车间有一个独立的大院子,不过邱雪莲没有领著弟弟从正门走,而是穿过一条两边是铁丝网的通道,走过一条走廊,从侧门进去。
    “道具车间分一到十二室,还有维修分车间,特种仓库...夏副厂长专门把老三分到第六室,那里全是比较先进的道具和设备。
    他们第六室有两个管理员,一个常年病號,另一个这些日子一直在跑关係,想调到第二无线电厂去。”
    “第二无线电厂,调去工厂干什么?”
    “可能是工厂福利好,月月发东西,那像北影厂,一年发不了两回东西。”
    “就图那点东西?”
    “工资都是一样的,去哪里都是那么多钱,不就图些福利吗?
    不要小看了那些福利。
    每月发,有肥皂、有、有酱油...能省不少钱。”
    “那第六室只剩下老三一个人?”
    “可不就是他一人的天下...”
    两人路过一间房,听到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话语间有提到曾见仁,便停住脚步。
    从窗户缝隙看进去,房间里坐著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年纪都不小,围坐在一张铁皮桌子边上。
    “唧唧咔咔。”
    大家都在嗑瓜子,瓜子壳不停地往铁皮桌子上吐,上面已经积了一堆瓜子壳,就像一口粗瓷大海碗倒扣在桌面上。
    “第六室那个新来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曾见仁,曾见仁,他贱不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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