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皇城內。
    赵桓看著王寅,竟然出奇地没有感到害怕。
    直接把他安排到天子亲兵-——皇城司中,而且上来就是个干办。
    这可是皇帝的亲兵,是大宋皇帝才能指挥的一营人马,只对皇帝负责。
    世人都知道代王陈绍拥兵自重,对赵宋王朝威胁很大。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当今官家和代王,是一对资深“笔友”。
    他们两个的书信往来十分密切,尤其是赵桓,隔几天就要写一封。
    信里的用词,堪称肉麻。
    偏偏陈绍也是个宽厚待人的实诚人,不会因此就轻慢了他,而是十分客气,每一封都会回。
    有时候挺烦的,也会写点啥敷衍一下。
    这些信,赵桓都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就放在自己的內府中。
    当今官家隔几天就去內府,內侍省都觉得他和上皇一样爱財。
    其实这还真误会了他,以前是清点財物,看看够不够满足女真人的议和条件。
    如今则是多了个项目,重读这些书信,以此来抚平自己的恐惧。
    久而久之,他对陈绍的畏惧日渐减少,反而多了些安全感。
    代王这样的人,即使是篡位,也不会谋害朕的
    王寅来之前,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局面,所有的事一下子都容易起来。
    原来代王在汴梁,还有这么个大棋子啊.
    王寅无语的同时,又觉得非常激动,有这个內应,什么大事做不成?
    隨著当今官家赵桓登基之后,一系列的作为。
    关於他软弱的传闻,已经是沸沸扬扬。
    谁都知道这个官家没啥脾气。
    更別说一直就看不起他的赵佶了,从一开始,赵桓就被他打压的不像样子。
    从前是故意培植一个儿子赵楷来噁心他这个东宫太子,对赵楷就和顏悦色,对他就冷著一张脸。
    无非就是怕群臣围绕在太子身边,慢慢侵夺了他的权力。
    赵佶对皇权看的很重。
    有一说一,大宋歷代皇帝,虽然能力参差不齐,但都是有一颗强国之心的。
    都想做出一番事业来。
    惟独这个赵佶,把持皇权就为了自己享受。
    如今眼看自己的权力,被一群乱臣贼子给夺了去,关在艮岳內过著十分“清苦”的日子,赵佶是生不如死。
    其实他所认为的清苦,也只是没法大肆挥霍而已,赵桓並没有断了他的供给。
    赵佶还时常派出一些內侍小宦官,在汴梁城中肆意迫害商户,经常闯入商户的店铺內生抢,甚至还闹出过人命。
    今日一早,一向对上皇十分容忍的赵桓,突然下旨禁止內侍省宦官,骚扰京中百姓。
    不过也没有人当回事,只当是李纲、吴敏等人给皇帝出的主意。
    似乎是故意挑衅自己的儿子,第二天就有几波小內侍,在汴京城强夺百姓財物。
    原本对这种事,汴梁的衙门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谁碰到算谁倒霉。
    稍有反抗,甚至会被痛打一顿。
    汴梁城里,对这些小太监是避之不及,不知道有多少家人因此家破人亡。
    但是今天,早早就有人埋伏了起来,从他们一出来就盯上了。
    邵成章亲自带队,在一个製衣店前,擒住了一群正强夺丝绸的小內侍。
    几个人丝毫不慌,冷笑著说道:“我们这是给上皇用的,难道你们要欺压上皇不成?”
    “当今官家刚刚下旨。”邵成章想要开骂,结果那几个小內侍就像是得了许诺一般,根本不理会他,非但没有求饶,还打断他道:“就是当今官家,那也是上皇之子,你想要置官家於不孝么!”
    说完之后,他还在洋洋得意,邵成章却当真有了几分忌惮。
    这种事,是很难拿捏好分寸的。
    稍有不慎,真的会给官家留下污点。
    可是还没等他说话,突然只听得噗通一声,那说话的小內侍就跪在地上。
    在他身后,持刀的番子收起刀鞘,踩在他的脖根处,骂道:“闭嘴!”
    说完也不顾邵成章,直接將这四个內侍提溜起来,押到了外面。
    汴梁的人烟是十分稠密的,此时早就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
    那皇城司的番子將小內侍们压到人群中央,大声道:“官家下旨,严禁內侍省宫人扰民,这几个明知故犯,是欺君之罪,罪该万死!今奉圣諭,將其斩首,以儆效尤!”
    说完拔刀,几个番子一起,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邵成章和他手下的內侍看呆了。
    再去看这几个皇城司的番子,好像也有些不对劲.
    邵成章突然惊觉,皇城司都是选拔汴梁本地的勛戚子弟,这几个却是关西口音。
    根本不是东京人!
    可这是官家早晨,亲自交给自己的人
    邵成章只觉得后脊背发凉,再看那几颗人头,耳朵里听著百姓们的叫好欢呼声,愣在了原地。
    第二日。
    在大庆殿內,赵桓召集群臣,要带著他们前去艮岳拜謁上皇。
    大臣们都不明所以,只是听说了昨日官家下旨,斩杀了几个上皇的人。
    此时多半是要大家想主意,去给上皇致歉吧。
    一向懦弱的官家,突然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举动,大家其实心中还挺高兴的。
    谁都怕那个上皇再次把持了朝政。
    如今大宋可禁不起他祸害了。
    想著反正是折了他的面子,就算是如今来道个歉,也无关痛痒。
    大家都知道了,原来今上不是完全的软弱之君,你太上皇今后也別太过分了。
    鑾舆內,赵桓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看了一眼侍卫仪仗中那几个身影,突然有了些勇气。
    他使劲咽了口唾沫,微微闭上了眼睛,开始养精蓄锐。
    艮岳,寢宫內,林巧奴慵懒地坐在妆檯前,周边宫女如同蝴蝶般穿梭不停,身后四名宫女捧著头油、香精及各种梳洗用具,一名宫女正用犀角梳篦为她梳头。
    在赵佶退位之前,他也只是一个昭仪而已,如今依然有这个排场。
    可见赵桓確实没有难为他爹。
    或者说不敢。
    赵佶呆呆地坐在龙榻上,没有看自己的妃子一眼。
    他没有想到,自己那个懦弱儿子,竟然真敢杀人了。
    他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人攛弄的,甚至乾脆就有人挟持了赵桓。
    那此人会不会直接对自己下手?
    赵佶一阵心悸。
    这时候,突然有內侍跑了进来,说是官家来了,还带著很多官员。
    赵佶更害怕了,內侍是吴敏的人,此时赶紧劝慰道:“官家好像是来请罪的。”
    赵佶这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若赵桓真是来请罪的,那他就还是自己的懦弱儿子,不用怕他。
    昨天的事,可能只是下面人的狂悖行为。
    他撑著一口气,带著人来到会见臣子的殿內。
    此时赵桓,已经带著朝中比较重要的官员,在此等候。
    见到他进来,大臣们纷纷行礼。
    赵佶面沉似水,暗暗观测儿子的举动,只见赵桓也跟著鞠了一躬,他顿时舒了口气,心里也不再惶恐。
    甚至已经开始想,一会怎么训斥这个儿子了。
    等赵桓起身,他突然喊了一句:“请父皇自重!”
    这一嗓子很突然,可以明显感受到,赵桓激动的情绪,声音发颤且尖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如今是什么时候!国难当头!因著父皇你识人不当,奢靡无度,致使纲纪废弛、吏治腐败、民力困竭!”
    “金兵南下,生灵涂炭!”
    “父皇你惹下如此大祸,到头来却下个罪己詔,將这皇位传给儿臣,为了祖宗基业,儿臣是殫精竭虑,大臣们是各自用心,武將们个个用命,这才將韃虏赶了出去!”
    “这才几日,父皇你怎么又故態復萌,派人祸害都门百姓!“
    “这不是旧病復发么!”
    赵桓骂著骂著,突然就念头通达,浑身舒畅,好像憋了二十多年的一口老痰终於吐了出来。
    胸中快意无比,慢慢地忘记了分寸,用词也越来越狠。
    最后他面红耳赤,声音也不再尖细,甚至有些清亮,中气十足,“望父皇你以祖宗基业为重,切勿自误!”
    说完之后,丟下一群愣住了的大臣,回到了鑾舆上。
    他背靠著鑾舆,二十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全都还了回去。
    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中滑出,微微抬头,睁开眼天地都亮了一些。
    赵桓只觉得今日脱胎换骨,重新活了一遍。
    回到皇城,在自己的內府之中,守著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玉器。
    房中只有一个皇城司的干办,正是从太原来的王寅。
    “王干办,此番若非有你在场,朕实不敢一吐为快!”(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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