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 就这么让他走了!下官寻过幽州来的商户,听他们说此子并不是替幽州邺城知府做事!”
    魏渝一带着人离去,刘府暗处角落里就蹿出数十举着火把, 手握刀剑的蒙面黑衣人。
    刘参政毕恭毕敬推开屏风, 原来那里不仅坐着貌美琴姬,后面软榻上正斜躺着一位身材精瘦, 两腮无肉的中年男子, 几个美人儿跪地为其按腿揉肩。
    此人正是漕运总督马松德。
    马松德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冷笑两声:“不然呢?此等外地良商前脚来给本官送功德牌匾, 后脚就离奇死在刘府?你是想害自己还是想坑害本官?”
    刘参政连忙跪地,咬牙切齿道:“下官愚钝, 大人莫怪,下官绝无害大人之心,只是此人公然挑衅大人, 下官实在是气不过!”
    他顿生懊恼后怕,也是他太过自信,根本没有把魏渝这小子放在眼里,这两天也没派人盯着他都做了些什么,谁能想到短短三日此人就能用一所救济堂直接将马总督架在了高处!他原本想着捏死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外来商户就如踩死只蝼蚁般简单, 酒菜里的剧毒足以让此子今夜无法活着离开……万万没想到竟差点连累自己!他也不知该感谢此子的谨慎还是恨他心思深沉!
    他们眼下能杀光外来的魏家,但堵不住悠悠之口, 若是此等良商死在明州, 怕是会惹人非议,毕竟偌大明州想要抓住马总督把柄的人可不止一家!
    短时间内在明面上他们是动不得魏家了。
    马总督起身,狠瞧刘参政一眼:“你脑子里莫要只有打打杀杀,闹些灭门惨案不好收手,如今不比早些年任你胡来, 圣上龙体欠安,太子殿下监国,十年前那桩旧事,难不成还没给你教训!”
    刘参政忙跪地磕头,战战兢兢道:“大,大人,下官知罪。”
    “我听说京城又要有新令,朝堂瞬息万变,这日后有助本官名声一事,定要多多益善。”
    马总督微眯眼睛,目露凶光:“此人一来明州就知道拉拢根基颇深的明州商户,拔了本官的胡须又能全身而退,你若是有他的一半聪慧,想来这些年乔钟二家也不能发展的如此庞大迅猛!”
    “下官无能!”
    “你不是无能,你是被金银蒙蔽了头脑!此子既然明面上杀不得,那就好好拉拢。”马总督咽下美人儿喂来的剥皮蒲桃,悠悠道:“若是他不会做人,待这阵风声过后,一个外来商户忽然暴毙倒也没什么。”
    魏渝回到徽水街就见着府宅灯火通明,寒风冷冽中数匹车马套牢,镖局汉子严阵以待,涣哥儿扶着陈爷爷的手臂满脸焦急惶恐地站在人群当中。
    甘九听到车马声连忙上前去迎:“罐罐!”
    全家上下见着魏渝囫囵站着都暗自松了口气。
    虽说魏渝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可却是他们所有人的主心骨。
    魏渝看到林宝臻和宋掌柜竟然也在倒是有些意外,先看向甘九道:“大哥,一切顺利,让大家回去歇着吧。”
    眼下事多,他也顾不得安抚爷爷和涣哥儿,只能带着林宝臻和宋掌柜来到书房议事。
    门一关上,林宝臻就急道:“魏掌柜,刘参政可有为难你!”
    魏渝沉着脸将今晚之事细致与他们说过。
    听到刘参政应允在功德牌匾题字一事,宋掌柜闭目大松一口气:“若不是魏掌柜三日前提出要修建救济堂一法,咱们怕是过不去这个坎了。”
    “那咱们可还能继续合作?”林宝臻犹豫道。
    魏渝面色如常:“我倒是无妨,就看两位掌柜敢不敢与我合作了。”
    宋掌柜到底年长些,有些瞻前顾后道:“若是继续合作,魏掌柜觉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不触怒马总督?”
    魏渝明眸颇冷:“宋掌柜,珍玉斋和清宝斋这两月只分流鼓楼的不到十成之一的生意,我就就被马总督派人敲打,你认为咱们若是继续深入合作,他如何能不恼怒?若是你们想息事宁人也想继续受制于人,任由鼓楼马家珠商一家独大,此事过后我们也不必再谈合作。”
    宋掌柜面色一沉:“魏掌柜的意思是若是合作就要与马总督硬碰硬?”
    魏渝:“他是官,你我是民,咱们哪里有底气与人家硬碰硬?”
    林宝臻忽然激动道:“魏掌柜,我既然能先一步来你府上,也是与家中长辈叔伯商量好了,这些年我们被鼓楼珠商打压的日子实在难捱,合浦族人穷尽心血采珠,可最后采来的珍珠多数压于箱底见不得世面,又因着马总督的缘由,丰隆的珍珠若是想出明州,高出五成的货税上就能压垮我们,若是你能救我们于水火,我们林家愿意与你合作!”
    宋掌柜沉默一会儿,也道:“魏掌柜,我先前所问也是怕你不知晓马总督在明州的厉害,若是你有巧计,我们珍玉斋也愿意与你合作!”
    魏渝起身将墙壁上挂着的大康和明州的舆图解下来平铺在书案上。
    他手指点在明州侧下方:“丰隆街的珍珠产自合浦,马家鼓楼的珍珠产自雷州海岛,我可有说错?”
    林宝臻不知晓他为何这般问,只点头道:“魏掌柜所说是真。”
    “你们可知晓雷州海岛与马总督是何干系?”
    二人对视一眼,宋掌柜犹豫道:“我知晓马总督乃是平州人士,正妻乃是明州最大茶商张家嫡女,仔细说来他与雷州海岛应该并无亲戚干系,这些年能把持雷州海岛的珠商应当也是凭借他漕运总督的身份和茶商张家的扶持。”
    “那若是……”
    魏渝指尖轻按舆图,淡声道:“他不再是漕运总督了呢。”
    这话一出,林宝臻大骇:“魏掌柜,官员任免乃是朝廷大事,你我如何能妄自议论。”
    “不能妄自议论?你我身家性命都攥在他的手中,如何不能寻到他的软肋,一击毙命!”
    魏渝冷静道:“你可知眼下马总督不会动我们,只会打着惜才的由头招揽,若是招揽不得,那就只有一个下场。”
    林宝臻喃喃道:“杀……”
    魏渝:“马总督若是倒了,他身后的雷州珠商定会被朝廷监管核查,一时无法进入明州,若是我们能以蝼蚁之力撬动先机,明州最大的珠商只会是丰隆珠商!”
    明州乃是大康各地商贩聚集之处,若是丰隆珍珠独占鳌头,迎来的利益怕是犹如滔滔江水,永之不尽!
    林宋两家虽说不合,可也是同族人的小打小闹,在真正是非大义面前自然是站在同一线上。
    宋掌柜也心潮澎湃起来,但还残留一丝警惕:“魏掌柜,那你呢,你冒着这样大的危险帮助丰隆珠商,你想要些什么?难不成你想借此吃掉雷州海岛的珠商?”
    魏渝轻笑道:“宋掌柜啊,魏渝势单力薄如何能吞下雷州珠商的百年基业?你也知晓我养着巨船,我在明州能停留几日?我想要的不过是能以最低的成本囤购你们丰隆的珍珠和其余营生。”
    林宝臻握拳:“若是丰隆珍珠真的能在明州崛起,我们林家愿意以最低的本钱将珍珠卖给魏掌柜!”
    宋掌柜点了点头,也说了同样的话。
    他又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
    魏渝沉声道:“其一,漆盒珍珠一事照旧进行,打明日起还要将救济堂一事大肆宣扬,声势越大,我们才会更安全。”
    “其二,此事需要两位掌柜秘密进行……”
    “要做什么事?”
    魏渝唇角微勾:“凭借马总督的专断蛮狠,我不信他双手清白,任何事情只要你用心去找,总会找到致命的蛛丝马迹。”
    林宋二人离去许久,魏渝手中还捏着单薄泛红的明州舆图,视线落在明州港外围繁荣密集的十二鼓楼上,平静眸中燃着汹汹野心。
    他想要的可不止是小小的珠商生意。
    来到明州之后,他无一日闲暇懒惰,无站在鼓楼的最高处俯瞰整个江水明州。
    从幽州漂洋过海来到此地,他初心也想带着幽州商户在明州闯出一片天地来,明州是整个大康的风水宝地,最为牟利的茶,蚕,盐早已被各大家族牢牢把握,四处高墙林立,犹如铮铮铁桶,外人不得觊觎一星半点儿。
    这些家族的布局早已清晰明了,他们就是死皮赖脸的硬闯进去,说难听点也就是“二手贩子”,人家吃肉,他们喝汤罢了。
    想要制胜,必须剑走偏锋。
    说起来他决意不掺和茶盐这趟浑水也是心中有了旁的谋算。
    那一日夜晚,他与小野参一同盘点库房四箱白银,他对银子一事向来谨慎,除了兄长谁也不会信任,故而银子一入库房,他就贪夜将银子放入与他息息相关的小银罐当中,再用碎石掩人耳目。
    小野参头一遭见到小银罐整个参都惊呆了,见着巴掌大小的银罐能收入这么些银两,自己也想跳进去试一试深浅,却被魏渝一把抓住头顶小花,让它莫要胡来。
    小野参蹦蹦跳跳了一句“好神奇!好神奇!坏蛋再也偷不了爹爹的银子啦!”
    这一句话却让魏渝心念一动。
    坏蛋再也偷不了爹爹的银子……
    若是他能让所有商户的银子都不能被劫匪贼人偷窃呢?
    他心中隐隐激动起来,大康的所有钱庄,只能银金铜相兑,若你在钱庄存入银钱,钱庄会给你相应的银钱票据,又叫银票,不过这银票只能服务当地商民,像是魏渝有一张八十两幽州钱庄的银票,这放在明州就是废纸一张。
    他曾在凤阳做过几年的当铺掌柜,吕爷爷对他倾囊相授,让他一个乡野小子也能辨认真假字画和熟知典当抵押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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