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失干臣
    ————寒鸦山脉、毗邻洪县境
    浓厚的烟瘴如活物般翻涌不休,紫灰色雾浪裹着腐殖质腥气漫过一个个修士的护体灵光。
    那雾气凝成胶质附着在一件件道袍下摆,令得这些修士每走一步,都在青苔斑驳的岩面上拖出墨绿色的粘稠痕迹。
    倏地,倚在巨木下的一具枯骨蓦然发出脆响。
    领头修士抬眼看去,只见得一柄已经锈烂了的飞剑正斜插在其肋骨架里,剑柄缠着遭毒瘴浸烂、只剩半截的避毒绫。
    领头修士目色一凝,认出来这正是旬日前才失踪了的同门师妹。
    待得看过了这具枯骨过后,领头修士才发觉自己似已想不起来了才分别了不过旬日的师妹那娇俏可爱的稚气脸庞。
    紧接着他攥着龟甲罗盘的白皙右手渗出冷汗,他指节擦过盘面时蹭掉几片剥落的卦纹,卦象早被瘴气蚀得模糊不清。
    腐木深处传来阵阵窸窣声。
    领头修士不敢怠慢,猛然后撤,靴跟却陷入冒着气泡的泥沼。一阶上品月牙犀皮制成的灵靴被直接烫烂,足下血肉模糊的同时,一丛赤红菌丝正沿着他小腿攀爬上来。
    赤红菌丝所过之处道袍化为灰絮,领头修士细嫩的皮肤浮现出蛛网状黑纹。他顾不得痛,咬牙掐诀,口中的祛毒丹药倏然化开的之际,其身上也散出白色灵气、状若氤氲。
    这缕灵气却在触及菌丝的瞬间扭曲成幽绿色,菌丝消融并未有立即令得这领头修士脱离窘境,散出的腐气熏得他七窍糜烂、五脏剧痛,又是连服数枚保命灵丹方才稍有好转。
    他都是如此狼狈,那么其麾下的一众同门,境况便就更差了。一时之间皮肉溃烂的不晓得凡几,饶是在这瘴气密林之中,亦闻得到一阵浓厚的烂肉味道。
    领头修士倒也果断,取过飞剑削下层层烂肉,咬着牙涂抹了伤药过后,又急声发问:“潘师弟,阵基位置可选好了?”
    一个同样浑身染血的素衣修士负剑上来,面上有些悲苦之色:“苟师兄,这处瘴气之地要比之前舆图上所述浓厚许多,咱们带来的一阶上品‘溶烟阵’怕是不够效用,便是置好了,也祛不完此地瘴气。”
    那苟姓修士面色难看,身上创处传来的痛楚令得他龇牙咧嘴一阵,过后还是轻咳一声,沉声言道:“选好了阵基便就开始,行了这么久,若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宗门师长又如何能与州廷与主家交待。”
    苟姓修士话才伴着几片红叶坠地,那潘师弟都未来得及应声,瘴雾的深处便就亮起来两点猩红。
    一头巨角虎趾的食血妖麋踏着沼水走来,巨角上头寄生着一只巴掌大小的蓝文蟾蜍,鼓胀的毒囊随呼吸明灭不停。
    这妖兽甫一出现,便就激得场内众修都提起了小心。
    蓝文蟾蜍苟姓修士识不得,但只看着食血妖麋这一阶上品妖兽便就提了小心。盖因这类妖兽往往都是三五成群,且战力不俗、远超同阶。
    苟姓修士想也不想,咬破舌尖喷出精血,欲要激得手中法器更为兴奋,不想血珠却在离体刹那,食血妖麋角上那只蓝文蟾蜍发出来一声怪叫,声波荡来,那苟姓修士一口精血顷刻间便被周遭雾气吞噬,化作数条扭动的黑线钻回其七窍。
    这修士只觉耳畔炸开万千毒虫振翅的嗡鸣,五脏剧痛的同时,胸前的护心镜迸出裂纹,溅射出的法镜残片倒映着他道的眼眶正在渗出沥青状浊液、汨汨不停。
    “小心施法,那蟾蜍古怪!”
    苟姓修士乃门中的筑基种子,居然都遭此大难,余下众修哪敢有丝毫怠慢,即刻祭出各色法器、各式符箓、各色道术,朝着头前那两只妖兽轰杀过去。
    瘴气中又冒出来十余头食血妖麋,品阶都不低于一阶中品,蓝文蟾蜍叫声古怪,灭人道术;食血妖麋体魄惊人、巨角犀利。瞬时间便就杀得这些书剑门的菁英弟子叫苦连连、死伤一片。
    “走走走!回禀州廷与主家,此地非我们能止!”苟姓修士大半脸皮都在渗出黄水,仓皇之下,就要带着麾下一众同门背身而走。
    倏地,一阵军号声从后阵传来,紧接着,一队军容整齐的青衣道兵迈步上来。
    领头那身背六叶青莲道旗的队主修为不高,不过将将练气后期罢了,面对如此景象却无有什么慌乱之色。其下道兵更是不消喝令,便就结阵相待,只等着队主一声令下,便就要阵列上前,将面前兽群斩做烂肉。
    不多时,待察清了面前兽群质量,那队主才摆手一挥:“杀,莫伤了他们角上的蟾蜍。”
    苟姓修士才不管面前这是来的哪路道兵,看着援军已至,只想着要走。
    可却被后阵那队主默然看过一眼,便就被其中煞气骇得迈不动腿,只得看着一队青衣道兵,十人一伙,配合默契,三两下便就收了一头头食血妖麋的性命。
    那队主显是对一对对售价不菲的巨角不怎么感兴趣,反是将十余只收进灵兽袋中的蓝文蟾蜍颇为重视,贴身收好过后,他才抽出空来,稍稍瞥了一眼那苟姓修士,双手一碰便算见礼:
    “重明宗野平水,见过道友。”
    苟姓修士听得心头叫苦,暗道:“怎么在此处遇到了他家!诶,他家不是因了康大宝那厮不要脸皮,攀附权贵落得个监察各家的差事么,怎的会在这般靠前的地方见得他们?
    这些青衣道兵便是重明宗练成的青玦卫么?看上去声势却也不凡,也不晓得能不能与铁家的獬豸铁卫相比较。”
    然而他面上却是无有异样,只恭声道:“书剑门苟尚一,见过野道友,道友今日援护之义,在下定会禀明师长、呈报州廷。”
    “哦,原来是书剑门的道友”野平水的神色倏然又冷了一分,语气里头也尽是寒意:“早晓得就等这些食血妖麋将他们嚼吃干净过后,再上来收拾。”
    不过野平水却也晓得现下已非是当年铁家带着书剑门等一众附庸围攻学林山时的场景了,两家人如今面上还要过得去,免得为宗门招来口舌。
    于是他便只冷哼一声,即就甩下这支死伤颇重的书剑门人马、带着麾下这队青玦卫朝后行去。
    又约么行了半日工夫,带行到了一处干净平坦的溪谷过后,野平水便就带着队伍见到了袁长生正带着一营由寒鸦山各家抽调组成的乡兵在此稍歇。
    “师弟,你查查看。”野平水面色一喜,忙将怀中的灵兽袋递予袁长生手中。后者嘴角微翘,继而掐着指诀,含着丹药仔细将袋中蓝文蟾蜍点过,方才绽出笑来:
    “野师兄运道还真好呐,出去一趟寻得了这般多的蓝灵蛤。”
    野平水也跟着乐了,他这些年便算认识到了自家练器天分不高、穷其一生怕是都难成上品器师,便跟着其师袁晋转修兵术,但这门自小习练的手艺到底还未放下。
    他拿起一把灵金砂洒向已锋面已有豁口的一柄上品短斧的同时,手结蕴火诀,见得灵金砂被蓝火灼烧得噼啪炸响、将锋面豁口缓缓填满过后,野平水便分心开口言道:
    “若不是师父再三叮嘱,不得朝前太远,这蓝灵蛤我说不得还能寻得到更多的。”野平水言到此处一顿,犹疑一阵方才开口言道:“也不晓得掌门师伯要我们寻这蓝灵蛤是做何用?”
    明明不单是重明宗,整个重明盟都被费南応点了监察各家这么一件肥差。
    可康大掌门却偏让他们这些可以安待后阵、坐享其成的弟子各带着本该在后转运资粮的青玦卫散布山中,去搜寻这其貌不扬的妖蛤,由不得野平水不心生诧异。
    袁长生面上生出些伤色,却不晓得该如何应,却见得又一领阵的魏古带着人马回来了。
    二人看得出来魏古这队人马有些狼狈,不仅不少人都身负重伤,人数还少了小半,忙上去相接。
    “魏师弟这是遇到了二阶妖兽?”袁长生满脸关切,连法衣都破了的魏古却是先将灵兽袋递予前者过后,方才一脸后怕、沉声言道:
    “这山中实在凶险,明明一路行过去连头二阶下品妖兽都未见得,再行一二十里,却就直接撞到了一头二阶极品的风灵豹。”
    野、袁二人骇得倒吸一口凉气,恨不能与魏古一道生出冷汗来。毕竟后者便算阵道造诣冠绝门中一众小字辈,但到底不可能是那等凶兽的对手。
    便算整个重明宗中,除了康、蒋二人之外,也当无有人能匹敌这品阶的妖兽。
    魏古解释时候面色仍旧煞白:“连信符都不及发、好在秦世伯正带兵在侧、闻了动静,过来相看时候见了师弟我打出来的那面六叶青莲道旗,这才有命回来。”
    一旁二人皆是神情肃穆,感慨着魏古运道还真是不错,竟然遇得到秦苏弗出手相救。
    不过这魏师弟也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为了凑足筑基善功发了狠,居然前行得这般远。
    要知道,这一回韩城岳家因了这些年失势过后,遭了费家不少打压,一咬牙可是领了先锋差遣、率着其下附庸担了大半死伤。
    而秦苏弗作为岳家嫡婿,自是要带着一营州兵在后应和。
    魏古居然能撞得到他们,岂不是都凑到了先锋左近了,这可远远超出了众位师长所定的范围。陷了不少同门、又累得各位师长又欠下一份人情,魏古便是寻得了不少蓝雪蛤,这番回宗过后,怕是也要遭好一通训诫。
    袁长生现也无暇替这师弟担心,他只一面凑到一旁与一位同门师侄裹伤,一面开口言道:
    “这寒鸦山脉绵延数道,各处凶险不一。咱们平、斤二县处当年多有山蛮各部立根经营,平戎一役之时,沈灵枫总管又带兵屠戮、设立兵寨,监管一阵,是以哪怕过了二百余年,妖兽照旧不强。
    然毗邻洪县境这山麓却是不然,当真十分凶险。
    只这么月余下来,仅是身故的同道便就已过两千之数,可这路才走到了一半,且梳理的恶地也难稳当,也不晓得过后会不会往复。”
    “袁师弟,蓝灵蛤可凑足了?”野平水甫一见得魏古这般下场,当即便就失了自满之心,再不敢说那些“我自在前”的大话。
    袁长生颔首应了,淡声道:“掌门师伯与我们定下的数额确实够了,还稍稍超出,若是其余几位师兄弟未寻够,还可分他们一些。”
    “那便返程吧?”野平水收起手中短斧,提议言道。
    “待魏师弟再歇歇吧。”袁长生又安抚了一阵身旁的后辈,看向蓝灵蛤的时候,心头又生出来几分担心。
    说是要歇,其实也不过只过了一袋烟的工夫,众修正待要拔营而走,都已各自驾起飞舟,却见得从后来了一道灵光。
    甫一近了,便就能看得清其实是一艘金角飞舟。那飞舟见了重明宗队伍慢了下来,继而一个长大修士从舟上下来,疑声问道:“长生,你怎的也在此处?”
    袁长生见得秦苏弗也是一惊,忙躬身拜道:“世伯安好!晚辈等这便要返程了。”
    “是进来寻什么灵物不成?”秦苏弗猜测问过,继而又道:“我这舟中有一头二阶极品的完整风灵豹尸身,还有各阶二阶妖兽十余头,一阶妖兽成千,灵药数百,你自登舰看看可有要取用的吧。”
    袁长生与秦苏弗交际不多,盖因后者自与岳家凑到一路过后,便就再难与重明宗一众世兄弟走得太近了。
    袁长生只在几处难过时候才见得了这位世伯,且也无有单独相处时候、几可称得未有交际。而今一看,方才晓得门中师长所言不假,这位秦世伯当真大方。
    只是袁长生却也不是个贪心之人,便就出言推辞了。
    秦苏弗见状也不多问,又出声道:“你们是要返回后阵么?我这营州兵伤兵颇多,也需撤后休整,你们便随我飞舟一道回去吧。此地凶险,有我在总要稳妥许多。”
    众人眼神一亮,想着有秦苏弗一路照拂,确要安全许多,袁长生也不推辞,当即拜谢:“那便多谢世伯了。”
    这一路上却算不得十分顺遂,中途遇到了三五回二阶妖禽。野、袁、魏三支人马合拢过后便算不惧,但定也要折损些性命。
    特别是袁长生麾下的寒鸦山乡兵,人数虽众,素质却是良莠不齐,死伤定是小不了的。
    但随着秦苏弗的金角灵舟便就无有这烦恼了,后者甚至都不消自己出手,典军府下的那几名筑基修士便就能扫平障碍。
    只是行到一半就需得分路了,秦苏弗这番还急需复命,且也不愿与一众世兄弟面前露面,省得有邀功之嫌,便就又遣了一位黄面筑基带着重明队伍回归后阵,交付在康大宝手中。
    秦苏弗为人四海不假,可康大掌门又哪是个吝啬之辈?这黄面筑基自是得了丰厚感谢,临走时候笑容灿烂、浑如稚子。
    只是待其走后,康大宝面色便就倏然冷了下来。
    野平水与魏古茫然不知,还以为是因了魏古这一回折算门人过众,恶了自家掌门,当即噤若寒蝉,不敢开腔。
    却只有袁长生当即会意,递出一只装满了蓝灵蛤的灵兽袋,交付到康大掌门手中。
    后者也不说话,一探过后,方才长出口气,继而交待言道:“长生与我来,你们二人先带人下去,静待安排。”
    他一开口,小辈们自是恭敬应了。袁长生心头焦急难耐,却又不敢开口,只低头随着自家师伯掠过一个个矮帐,来到了后阵这种最为华贵的一个军帐之中。
    这军帐占地颇广,里头还燃着一汪刚引来的二阶地火,甫一进入其中,袁长生便被这火气灼得面皮一痛,直待他灵诀一掐,将法衣灵禁激发过后,方才舒服许多。
    地火中间的半空上浮着一尊丈高丹炉,诸位才寻到了各样灵物的袁、蒋二位师叔,段、明二位师兄弟尽都面色铁青,围在体型胖大的栾供奉身侧,以为护法。
    后者的面色照旧凝重,手中指决换了又换,快到袁长生都辨识不清,只见得阵阵残影。
    随着最后一道玄奥的指决合拢,帐内翻涌的赤焰将锦帛上的灵禁炙烤出琉璃纹路,丹炉炉身上镌刻的十二道黄光符咒被地脉毒火舔舐得忽明忽暗。
    炉盖每震颤一次,缝隙里溢出的药香便能稍稍腥臭硫磺气,亦能惊得下方岩浆炸开朵朵红莲。
    栾供奉表情严肃至极,青筋暴起的手掌悬空掐着控火诀,全然不顾其身上的极品法衣袍角都已被迸溅的火星烧出蜂窝细洞。
    倏然,他脖颈绷得笔直,冷汗刚沁出皮肤就化作白雾蒸腾,一声轻咳吐出恶气,不但令得下方的袁长生面露痛色,连丹炉炉耳悬挂的玄铁铃铛都被其震得绽开蛛网裂痕。
    “怎这般久?!!蓝灵蛤来了吗?!!”
    康大掌门被喝得半天脾气都无,当即将一袋蓝灵蛤尽都倒了出来。不消栾供奉催使,他便晓得处理这味灵材。
    只见得他戟指一挥一点,这些丑物便就发出惨嚎,继而身上蓝文与毒囊便就抽离出来,融成一滩灰色灵液,缓缓往丹炉凑近。
    袁长生也是入品丹师,看得出自家师伯虽然手法照旧粗糙,但却处理灵材却是一气呵成、几无阻断,晓得当是以强横的神识强行促成此事,便就暗暗心惊。
    毕竟依着他的在各路典籍上所见所闻,这当是连寻常丹主都难做成之事。
    然而帐中人等却都无心思为康大宝这神识感慨,只见得他在灰色灵液外头附了一层灵力光团,避免其遭地火蒸腾成汽、径直灌入了丹盖的细缝之中。
    栾供奉见得此景,神识一查炉中境况过后,整个人即就明显的松弛了许多。不过他照旧不开口,只是与康大宝微微颔首。
    后者面色一松,语气仍旧未有转好,只沉声与身侧的袁长生交待一声:“出帐过后,传谕那些还散在外头收拢玄煞续炁丹丹材的师兄弟,要他们可以回来了。”
    “是,”袁长生亦是心忧不停,却不好在此发问,答应过后,便就与康大掌门一道看向投向空中那尊丹炉、目不转睛。
    帐中人都不晓得是过了多少时候,只听得栾供奉手中指决倏然崩开、掌中灵华大盛的同时发出脆响。
    悬在地火上空的丹炉炉盖大开,一大团清气溢出,须臾间便就蔓延到了军帐中的任一角落。
    栾供奉面上终于见得了一丝喜色,只见他将凝丹指决一散、戟指一点,炉中即就冒出来了一颗灵机十足的丹丸,被栾供奉握持掌中。
    其上暗纹如蛛网爬满表层,半透明的膏体深处浮动着絮状血丝,仿佛被冰封的活物经络,每一次转动都渗出阴寒湿气。指腹触到丹壳的刹那,几缕青烟从裂纹中窜出,裹挟着血肉与灵草混合的腥甜,激得人鼻腔发麻。
    栾供奉轻咳几声,开口时候难掩喜色:“也是运气,老夫时隔半甲子再炼这玄煞续炁丹,居然一道功成!合该你那师弟命不该绝!”
    由不得栾供奉不激动,他虽是难得的三阶丹师,但因了修为所限,足有把握的三阶丹药亦不过寥寥数种,能一道练成玄煞续炁丹在三阶下品丹药中也算棘手的保命灵丹,确有许多运气在里头。
    帐中众修无不激动,一一俛首作揖:“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栾供奉轻哼一声,显是对此场景不怎么感冒。心头暗道:“那裴小子怎么再次筑基还未成?!若是真就这么白白死了,那老夫我岂不是亏大了?”
    不过这番事发突然,也不晓得去京畿的信能不能送到那些蒯家人手头,栾供奉都看不得他们紧张与否,却还是被康大掌门求来再炼丹药。
    只是他这心头固然不爽,不过却也早想通了,既然重注投进去了,那么也只得继续跟进、免得一把输光的道理。
    既然前次栾供奉都舍得将压箱底的物什拿出来为裴奕延续道途,那么今番这玄煞续炁丹材料固也珍惜,但却远比不得前者,自然更愿意给了。
    毕竟丹材之中,除了少数几样珍物之外,余皆不齐,其他多是康大宝召集门人紧急在寒鸦山搜寻、各大坊市采买回来。
    栾供奉此次自然又出了大力,但真金白银却付得不多,自然也是舍得的。
    只是栾供奉才将将把丹丸放进玉瓶,召来一股暖风,缓缓递予康大掌门手中。而就在后者躬身接过玉瓶的同时,帐外也有一道信符驶入。
    倏然间,连带栾供奉在内,众修面色皆是一紧。
    康大宝按下心慌、强做镇定,将玉瓶攥进手中的同时,伸指将信接过一观。
    不过只是又几息过后,他便是全身一震、痛色难掩。袁晋与蒋青登时面色大变、忙凑过来,只是一一观信过后,也皆是牙关紧咬,久不出声。
    栾供奉能以散修之身,活了二百余年、成了三阶丹师,不晓得是个多么精明的存在,见此情景,哪能不晓得是发生了何事?!
    瞬时间,他这满腔喜意瞬时即就化作空无。
    栾供奉一张胖脸史上神色难看至极,他也不与众修说话,只奔到了康大宝身侧,粗暴地掰开其手,将好容易炼成的玄煞续炁丹拿了回来,迈步要走。
    “康某永记道友援手之恩。”
    “呵,你”栾供奉闻声,面生嗤笑、心头怒极,正待回头张口喝骂几句。但“婢”字都已含在了口中,就要从齿缝中溜出去,却就见得了康大掌门那双漠然至极的眸子。
    栾供奉这也才想起来,他固然在费家地位超然,但康大宝近来却也要比过去才胜了福能时候更受器重,却也无有与后者交恶的道理。
    毕竟这出身卑贱的小派掌门,现下看起来,却也是歙山堂中除了费伯风、费仲云这两个金丹种子之外最有希望得证上修的几人之一。
    于是他也只冷哼一声,满脸不爽地出了军帐。
    这时候,哪怕小字辈们心头也如明镜,却也还是抱着一分希望凑上前来。袁长生心头最急、然这步子却迈得最慢,明明只相隔数丈,他却久走不过来。
    行到一半,袁长生便实在不敢再去靠那封信符了,他朝着康大掌门嗫喏出声:“掌门师伯.”
    后者怅然一叹,召来一股清气,化成一掌,伸指将信符缓缓钳到袁长生手中。
    “长生,你没有师父了”
    “怎么怎么就.”
    信符跌落地上,帐中有啜泣声响起来。
    可康大掌门无暇伤心,他朝着袁、蒋二人交代道:“叫长生回去料理后事,此间开辟之事乃是费家所托、耽误不得,余下人各司其职,万事等此间事了,再回去见裴师弟。我先出去办件事情,此处老二老三你们料理好。”
    “大师兄放心”
    “我与老三定误不了事的。”
    康大宝交待完后,便就要出帐,只是才出数步,便就一顿,顾首言道:“莫忘了要晓谕全宗、上下缟素.”
    ————州廷典军营地
    “好生歇息,伤得不重,叙功定不会忘了你的!”
    “多谢典军!”
    “此战你奋勇在前、阵斩同阶十兽,军正都已登记在册,职田、灵脉都已配好,待回了宣威城,我还要为你提级加衔!”
    “谢典军,待某伤好过后,还要为典军厮杀!”
    “放心吧,你那几个灵根子嗣,不论资质如何,我都会为他们安排个前程”
    “惜不能再为典军拼杀,此生无悔!”
    秦苏弗安抚了满营伤卒出帐过后,又与身旁扈从言道:“今番在山中还见了一株丛和灵草,这等灵草甚是温和,凡人可用。月前出来时候,韩城周遭发了疫病,你晚些将此草带回给岳家丹师,便说是我讲的,要他们救治黎庶、不得拖沓。”
    扈从才领命退下去,秦苏弗神识一动,便就看到了一个至交立在营前。
    “康老弟”
    “道兄!”
    风声过后,二人面色皆是一凝,不约而同开口发问:“你一直晓得?”
    又是风声过后,再无声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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