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飘邈居
    夜栏人静,两人一马在莫愁湖边也走的安静,小书童手执金绳,走在马前,不时偷看马背上的慕容雪。只见慕容雪轻摇烟雨扇,斜身危坐,看著夜空沉默不语,良久才悠悠吟道:
    月华愁念人,花落晓星沉,扬柳自摇曳,锦城柏深深。
    「好诗好诗,少爷文才举世无双,曹子建,王摩诘亦不足道哉!丹青对少爷的景仰,有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小书童奉承道。
    慕容雪却似对小书童丹青的话充耳不闻,依旧沉默。
    「少爷,打从醉月楼出来,你怎么都不说话了呢?」
    「少爷,到底醉月楼主长的甚么样子啊?」
    「少爷,你进楼后都发生甚么事了吗?」
    只见丹青长的灵秀,说起话来也是连珠炮发,把一路上积压在心中的话都说个透。
    慕容雪摇了摇头,收起烟雨扇,把那马鬃一抓,马儿一痛,挣脱了丹青手中的金绳,白马径驰而去,两人一马,今只落丹青在后头哭喊道:「少爷,等等我啊!」
    金陵城城西,有一大宅,坐北向南,大宅前有一对石麒麟踞于须祢座上,月光洒落下,煞是肃穆;客者若登三阶涯州云石,可见大宅门前一对联刻于柱上曰:
    以八千岁为春,
    之九万里而南。
    走近门前,抬头仰望,有一匾,上金书三字:慕容府
    这已是四更天,只见府门却依然大开,貌似等待迎接重要的访客。
    夜幕未逝,暗处伸手不见五指。忽然听得远方有蹄声渐清,只见府中两仆一老一少打起灯笼引颈以待。
    待马驰近,人影渐晰,两仆一看,载欣载奔而去。
    灯火催至,来者对两仆点头一笑,翩翩下马,手中扇子一张,檀木飘香,一副烟雨江南图,随扇摇动,如刹时细雨凌烟,云湖雾起,此非凡之物,正是烟雨扇,主人一身白衣,不是慕容雪是谁?
    两仆齐声道:「少爷。」
    两仆中,年轻一人当先牵马入内,只留下老仆为慕容雪提灯。
    「少爷,怎么不见丹青呢?」老仆疑道。
    慕容雪并不答话,老仆也不敢再问,只得速忙为慕容雪提灯引路。
    紫兰伴青竹,红桥立金柱,碧桃倚绿池,回廊踪处处。楼台连苑起,瓦璧若琉璃,庭院伏清幽,花香远千里。月华斜照下,慕容雪与老仆安静地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回廊,直到走过一荷花池,慕容雪忽然驻步不前。
    「墨伯。」慕容雪开口道。
    「少爷有何吩咐?」老仆躬了躬身,一阵清风,吹起他云鬓如雪,白发苍然。
    「老爷可在府中?」慕容雪道。
    「判众曹陈大人来找过老爷,不久老爷便匆匆出门去了,至今尚未回府。」老仆道。
    风吹荷塘,泛起阵阵清幽荷香。慕容雪听了,凝视著荷花池,良久才道:「墨伯,我回金陵时,途经姑苏城,碰到了一位故人。」
    老仆眯眼笑道:「呵呵,他乡遇故知,少爷遇见谁人了?」
    慕容雪道:「你还记得白檀这人吗?」
    老仆一听,眼神不经意的恍动,顿了一顿道:「少爷说的可是多年前离府的白檀,白管家?」
    慕容雪点了点头。
    老仆摸著白胡子,强作镇定道:「多年不见了,不知他老身体可好啊?」
    慕容雪一双眼睛直逼著老仆看,直到老仆乾咳一声道:「白管家说甚么了?」
    慕容雪道:「白檀在寒山寺出家了,法号圆通大师,他见到我却避而不见,我只道怪哉,一连在寒山寺待了三天三夜,他才捎弟子给我一张纸,纸上写著一首诗。」
    老仆面有难色道:「诗写何事?」
    慕容雪看著老仆,吟道:「当年缘聚江南曲,今日逝作相思雨,十四年前惊魂夜,解铃还需飘邈居。」
    慕容雪不待回话,接著道:「墨伯可知诗中所云何事了?」
    「江南曲?十四年前?飘邈居?老了,不中用了,都猜不透诗中所云何事了。」老仆支吾半天道。
    「待我去飘邈居便知诗中所云何事。」慕容雪冷哼一声,挥一挥衣袖,说著转身迈步而去。
    老仆煞是焦急,连声音也有点嘶哑道:「少爷,十四年来,老爷每每吩咐,谁也不得接近飘邈居啊!」
    只见慕容雪已然走远,并无折反之意,老仆只得提著灯笼喊道:「少爷当心,路黑难行,待老奴引路。」
    黑暗中,靠著灯笼的柔黄灯光,走过一条又一条长长的回廊,绕过一个又一个庭院,方步进一别院,只见此院格局奇特,院中有一倘大菏塘,直道是一小湖也不为过,水中荷花芦草,纵是无人打理,却长的秀丽丰茂,更有鲤鱼水中游,更奇怪的是,在池中央有一座小楼,独有一小桥相连可至。
    老仆提灯在前,与慕容雪走近小楼,灯火一照,抬头可见楼门前一匾书著「飘邈居」三字,字写的婉柔秀丽,怕是出自女儿家之手。
    门就在跟前,只待二人推开,老仆语重深长劝道:「少爷,多年来,老爷不让府里上下靠近此处,想必有老爷的一番考量,我们还是回去吧。」
    慕容雪用手摸著封尘的门沿,眉头深锁,千般忧,万般愁。正当此时,忽然狂风大作,下起倾盘大雨。
    老仆煞有界事道:「九月本该无迅雨疾风,古人云天变有异象,人变有异相,大凶之兆,少爷但听老奴一句,此事作休吧。」
    忽然一闪电横空,登时夜如白昼,老仆眼不能睁,只待再睁眼,不知是风吹还是慕容雪所为,门终究已漫开来了,只见飘邈居内一片凌乱,空气中迩漫著一阵阵淡淡的血腥味,楼外狂风闯入,卷起了地上满满一叠,足有数千洛阳纸。
    慕容雪拾起几张吹到门口的,只见每张纸上均写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只见字体与楼前门匾如出一辙,该出自同人手笔,在慕容雪看来,笔迹又是何等熟悉。正待思索,却看见门逢间有一白锦,端的一看,上有一小儿图鸦,图中是一女子,虽画的不成方圆,却五官清晰,看白锦下方有一行字,字体歪倒平竖,显然出自画图小儿之手:
    「鹏儿四岁画」
    慕容雪看著那行字,抓著白锦的手不住颤抖,倒退几步,面如死灰。
    一主一仆驻步门外,任由风吹雨打,良久不进居内,只听得慕容雪冷冷道:「墨伯,十四年前,飘邈居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老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后缓缓道:「十四年了,或许这就是天意,想我韩墨一生循规蹈矩,安守本分,凡事求个心安理得,过的平安,但这十四年来,我又何曾睡过一夜安稳,那晚发生的事,每夜梦回,总会让我惊醒,冒一身冷汗。」
    ;

章节目录

香君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书屋只为原作者鵬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鵬并收藏香君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