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力克停下脚步,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憨厚地笑了笑:
    “古丽娜尔姐姐早!是啊,那东洼井太浑了不能给牛喝。”
    “这是艾力克,”古丽娜尔回头向顾清如介绍,“是我们农场的牛倌。”
    顾清如点头示意,与艾力克擦肩而过。现在农场还有很多人,顾清如都没认全。听说除了下面营部、连队,光农场就有三、四百號人。
    去时几人脚步轻快,还夹著几句说笑。
    赵大力走在最前面,用一根棍子开道,“哎,你们说,东洼井咋就变成这样了,我们之前都是喝的东洼井的水。”
    古丽娜尔说,“唉,还能咋样?胡干事说是有人破坏,具体是什么原因,还真不好说。”
    “顾医生,这一趟来回快五十里!你刚来,不习惯吧?”
    “还好……我在下面连队也干过农活,扛过麻袋,这点路,能行。”
    顾清如走在中间,在山林里行走心情也轻鬆了几分。
    有走在队伍最末的老秦,始终沉默著,只专注於脚下的路。他个子不高,背微驼,穿著洗得发白的灰布褂子,脚下一双旧胶鞋踩得稳实。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地势渐渐升高,开始进入一片稀疏的灌木丛。老秦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他蹲下身,从岩缝里轻轻拨开碎石,露出一株贴地而生的小草。叶片细长,边缘带锯齿,根部裹著黄褐色泥土。
    他採下整株,抖落泥沙,又用隨身的旧布袋装好。
    顾清如正巧回头,看见这一幕,不禁走近:“老秦,你……还懂草药?”
    老秦一怔,隨即有些侷促地笑了笑:“老家穷,小时候跟著长辈上山採过,识得几样。”
    “这是黄精苗,补气养阴的,但野生的现在少见了。”
    赵大力还在一旁咋呼:“我就说老秦有两下子吧!平时闷不吭声,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扫地僧!”
    顾清如看出老秦不想多说。实际上她注意到,他採药时手指稳定,分寸精准,连根系走向都避开了损伤;更奇怪的是,他隨身带著一把小竹镊子和一方油纸,这可不是普通农工的习惯。
    之后,顾清如倒是也有了发现,沟边一丛贴地生长的灰绿小草是马齿莧,可以治拉肚子。又弯腰挖出一小段根茎,铁线草,消炎用。
    几人去时轻鬆,还能采采草药,返程可就不一样了。
    烈日当头,灌满水的水桶沉的像石头一样。
    赵大力和老秦用扁担担著两桶水。他们照顾女同志,古丽娜尔和顾清如一人提一桶水。
    顾清如咬牙跟上队伍的节奏。
    古丽娜尔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
    原以为这位新来的医生会落在后面,没想到她走得虽慢,却稳,一步没落下。
    中途休息时,古丽娜尔从隨身的布包里抽出一条乾净的毛巾,递过去,“搭脖子里吧,擦擦汗,太阳毒得很。”
    顾清如喘著气接过,笑著道谢:“谢谢。”
    “累不累?要是拿不动了,你的水倒给我一些。”赵大力指了指自己的水桶。
    “不用,我提的动。我在营部卫生所的时候,经常去边远连队巡诊,背著药箱走几十里山路是常事。”
    赵大力和古丽娜尔都给顾清如竖起了大拇指。之前他们俩对顾清如都是客气居多。这一路走来,见她亲切又不端架子,关係也亲近了不少。
    顾清如趁机问道:“对了,咱们卫生所这个月的巡诊,是不是快安排了?我翻过登记本,好些牧点和连队都报了发热、肠胃不適的病例。”
    “应该快了。”古丽娜尔点点头,用头巾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上个月底就开始登记病號了。听上面的意思,哪个队缺医少药,就优先往哪儿去。”
    顾清如默默记下这个信息,她要想办法去牧业三连。
    返程时,迎面又遇见一个壮实的小伙子,提著水桶。
    赵大力打招呼,“老倪,你也去打水。”
    被称作老倪的小伙子,只是点点头就径直与几人擦肩而过。看上去不是很擅长与人交流。
    三个多小时后,队伍终於回到卫生所。
    天快黑了,衣服后背都湿了。
    顾清如放下水桶,双臂微微发抖。
    张志浩原本等著看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却见她虽疲惫,却没有喊累。
    他嘴边那句讥讽终究没能说出来。
    第二天一早,顾清如去卫生所的时候,看见保卫科几个人粗暴的押著一个男人,朝著审讯室方向走去。
    那男人正是昨日赵大力口中的老倪。
    他衣角在拉扯中撕裂,裤脚沾满了泥泞,脸上添了一道刺目的擦伤。
    然而,即便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他的脖颈依旧倔强地梗著,头颅固执地扭向一边,一遍遍重复著:“不是我……我根本没碰东洼井。”
    到卫生所,古丽娜尔和赵大力正靠在药柜旁低声交谈,见顾清如进来,话语戛然而止。
    待到赵大力悄悄去卫生所后门抽菸,
    顾清如起身跟过去,压低声音问:“刚才老倪被抓走,是怎么回事啊?”
    赵大力点了根烟:“朱所长报上去了,有可能是井水污染。昨晚就有人举报,说看见倪柏泉在东洼井边晃悠。大伙儿一合计,就把他抓了。”
    “没有物证,也没查出是什么污染,仅凭一个人说看见就抓人?”顾清如眉心一拧。
    “还能为什么?” 赵大力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著一丝无奈和嘲讽,“出了事,总得有人担著。倪柏泉正好撞在枪口上,他有前科,又是劳改释放人员,红星农场就他一个特殊身份的职工。你说,不查他查谁?”
    “前科?”
    赵大力抬头看看顾清如,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解释说,
    “这么跟你说吧,你別往外传。他初中时,和同学打牌起衝突,把同学的眼睛打瞎了。判了刑,发配到这边劳改。刑满后没地方去,就留在农场做工。可表现的再怎么老实,大家心里还是防著他。一出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他现在落在胡干城手里了,……胡干城在21团是出了名的狠,动不动就拿皮带抽人,下手从不留情。”
    顾清如若有所思。
    是啊,一个背负污点的人,哪怕清白无辜,也总容易被推上风口浪尖。世人的眼光从来苛刻,偏见如影隨形。
    她自己,不也闪过一丝怀疑?
    会不会,他就是那个藏得最深的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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