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蒋嵘惊讶,回头看她。
    晨光之下,怀渲面上伤感。
    “其实我知道你很清楚当年我没有抄袭,你替我遮掩了。”
    “父王虽宠我,但不喜我过于强势,二哥他们更是已有野心。”
    “我这种毫无优势的公主,若是行差踏错一步,转瞬就是万丈深渊,是你这些年一直在保护我,也保护我们这些人。”
    “你,从来都是一个好哥哥。”
    从来没有主动害过任何一个弟弟妹妹。
    直到对方欲杀他后快。
    谁能想到最后动手血腥参保的新君,其实原本可以是蒋氏世代唯一的君子呢。
    蒋晦跟珩帝,都不是。
    没人是。
    只有蒋嵘。
    他是被珩帝“有心”教养、也被元后认真教诲过的真君子。
    因为是真君子,所以珩帝自认为能控制他。
    因为是真君子,元后才知道这个儿子敌不过他那狠绝的父王,所以,以自己的死为代价逼其抗争。
    也才有了如今的爆发。
    若非元后之死,若非已有独子。
    蒋嵘非撒谎,他真的会在珩帝要杀他的那一刻,自甘求死。
    他越不过早已被驯化的道德之心。
    可他最后还是狠毒反杀了。
    以毒回敬。
    这是珩帝至死也没怀疑过的事,但珩帝对他的判断也有第二次错误——他认为蒋嵘会跟他一样在登基后,放肆贪欲,强求心中所想。
    但他还是放走了徐君容。
    像是放飞了心中的蝴蝶。
    蒋嵘静默一会,转身了。
    背影至高,但孤独无比。
    而蝴蝶,还是飞出了长安。
    ——————
    五年后,冬日,瑞雪。
    帝王以劳碌伤体为由退位,让正当年轻但已监国一年的太子登基。
    本来太子夫妻常住皇宫,形同天子,朝野上下都习惯了。
    而在三年中的巡察理事,改善经济,经贸诸国造富天下后,朝野上下对于言似卿介入商贸也并不排斥。
    国家有税,富国富民,挑不出错来。
    登基之事,如行云流水,顺理成章。
    冬日雪,白似棉。
    官员登上书殿准备面圣,但帝王在外面带着两个孩子玩耍,倒是皇后在屋内。
    魏听钟拿着外面探子送来的密信,正好看到书房内,那些阁部老臣对着正在自相博弈棋局的言似卿行礼。
    屋内焚香。
    屋外鹅雪。
    强悍英武的帝王与大公主与小太子的玩闹声音尤在耳边。
    屋内老臣们的恭敬畏惧也在眼前。
    魏听钟忽然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像真正的鹅毛一样撩扫过心脏。
    但他还是等了一会,等到这些臣子离开后,他才进去,送上密信。
    “是这些年朝廷侦察前朝余党的结果,没什么收获。”
    言似卿对此不置可否,让他把密信跟那些臣子呈递的奏章一起叠放。
    “陛下晚点会看,再处理,不着急吧?”
    魏听钟静默些许,回:“不着急,小事而已。”
    小事....而已?
    言似卿手指拈了一颗白棋,落子,“魏大人在五年前看我女儿的眼神很奇怪,但又没动那个探子,是在摇摆不定吗?”
    魏听钟抬头,眼里翻江倒海,但面上不显。
    其实那天也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一天。
    就是宴王登基之日,言似卿那边肯定要参加,他也是在那一刻惊鸿一瞥,瞥见所谓的言似卿独女——发现她与那晚画卷上的女童并不相同。
    在那一刻,他内心就如现在一样翻江倒海。
    但他什么也没做,或者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可他知道那个探子一定是言似卿的人。
    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
    “你为何不把这件事告诉太子呢?”
    言似卿好奇问,她是真的好奇,因为这些年她也在观察这人。
    一如当年这人在观察她。
    魏听钟:“那殿下为何不杀我呢?”
    言似卿:“那大概你我的理由一样。”
    对彼此没有恶意。
    都愿意让一步。
    魏听钟低头,“那玉玺.....”
    言似卿换了黑子下,慢悠悠反问:“你觉得玉玺是曾经的王朝权力正统,还是民心?”
    魏听钟:“都是。”
    言似卿:“我觉得什么也不是。”
    魏听钟惊讶,但也没法询问或者反驳,因为言似卿不再有解释的意思。
    有些真相,注定掩埋。
    而外面玩闹的蒋晦已经带着两个小孩进来了。
    棋局暂停。
    直到登基那一日。
    帝后相携站在顶端,笑看下面文武百官。
    ————
    书房重新点香。
    言似卿把一份古朴的名单放进火炉里,看着它渐渐燃烧,吞没上面一个个前朝老臣的名字。
    玉玺?
    当年谢后一党的投名状,才是真的玉玺。
    她看着这一切发生,毁灭,如渐渐不再梦到的火焰。
    上面的笔迹,只属于一人。
    她看着它们消失,仿佛隔空与人对话,轻柔婉约。
    “知道他们刚刚跪拜我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原来,至高的理想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人是会被权力尊卑所麻醉腐蚀......”
    “这就是您选择彻底离开的原因吧。”
    “亲眼看着自己被改变。”
    “被这个您不喜欢且始终没办法改变制度的世界所同化。”
    “母后,我现在才开始理解您。”
    她垂眸,随手执了一颗黑子。
    最终落子。
    终局,将军。
    ——————
    长安之外,黑袍人还是被拂夷找到了。
    后者跪下来,要以死谢罪。
    黑袍人斜瞥她一眼,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在城中登基大典的钟声响起后。
    跪下。
    这一跪,磕头。
    君臣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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