殭尸?
    陈瑛看了一眼身后停著的小车,清伯端正的坐在驾驶位上,两只手捉著方向盘。
    想不到小路的另一头居然连著枉死鬼市,如果顺著这条路走下去会到哪里?
    陈瑛低下头,手里的罗盘指针向前方指著,他最想要的东西就在前方。
    “生意不错。”
    陈瑛看著麵摊老板,此刻餐桌上坐著一个食客,他的身体已经肿胀起来,黑色的头髮好像水草一样飘在空气中。
    食客肿胀的手臂根本无法挪动,他只有低下头,努力的用嘴巴去够面碗。
    啪嗒,一颗眼球从脸上掉入碗內,它发出一声咆哮。
    “都是些穷鬼。比不得你,我还没见过几个可以像你一样”
    麵摊老板摇了摇头,他走上前去,將那眼球从面碗里捞起来,扔进自己的汤锅里。
    “你这次倒是带来了好货。”
    他眼睛贪婪地盯著陈瑛的口袋。
    “那里面是什么?”
    陈瑛低下头。
    口袋里是他从那红衣小鬼脸上扣下来的眼球。
    “跟你扔锅里的一样。”
    陈瑛回应道。
    这个麵摊老板绝对不是什么好货色。
    鬼市的规矩是“交换”,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眼前的这个溺死鬼要喝汤,他就丟了一个眼球。
    上次自己来这里的时候,麵摊老板同样端出来了一碗汤,还说是什么“免费”赠送。
    如果自己真碰了那碗汤,恐怕跟这个溺死鬼一样要丟些东西。
    “一样?不不不,绝对不一样。”
    麵摊老板看著自己的大锅摇了摇头。
    “就这种货色,如果不是最近生意不好,扔进去都脏了我的汤。你兜里的那个可不一样,这么纯粹的恶毒,太少见了。”
    “小哥,虽然不知道你那里面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我这里可是有好货跟你淘换。”
    麵摊老板拍了拍自己背著的大锅,里面发出丁零噹啷一串声响。
    “下次吧。”
    陈瑛笑了笑:“我以后有的是好货,咱们弄个长流水的买卖。”
    “也好。”
    麵摊老板收回贪婪的目光。
    陈瑛也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
    罗盘的指针继续向內指著,证明陈瑛想要的东西在更深处。
    陈瑛滴血的时候所许的愿望是“我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这个愿望有些討巧,因为陈瑛知道,自己对於这个神秘世界来说是个新丁,如果是特別明確的愿望,未必会有很好的效果。
    举个例子,如果自己的愿望是“在小楼危局中保住自己和吴婕性命的东西”,那么罗盘指向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两张张前往松江的船票。
    当然,“我当下最需要的东西”这个愿望也有可能指向一张前往松江的船票。
    这个罗盘在使用的时候就是这样,前提条件越明確越好。
    陈瑛继续向前。
    雾气之中,百鬼徘徊。
    白纸灯笼高悬,青石板上萤火流光,玄木窗楹如同死人空洞的眼睛。
    摊主儘是鬼怪,行人全为妖邪。
    一间当铺大门朝外开著,穿著大褂的朝奉一双眼睛內鬼火仿佛沸腾,他沙哑的嗓子拖长了调子。
    “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么把东西给我带来的。”
    鬼朝奉站在那里,他浑身上下只剩白骨,骨头下面是粘稠得近乎液態的碧火。
    上次面见这位鬼朝奉,他开出了三十张纸钱的价格来买这个罗盘。
    他不满地说道:“这东西已经没用了。”
    “不好意思,”陈瑛將罗盘放到袖里:“我不用这东西也进不来。不过朝奉请放心,外面有个人能做这种东西。”
    鬼朝奉眼眶中的碧火跳了一下。
    “有人能做?这种东西现在也有人能做吗?”
    “当然,我下次给朝奉带几个。不过我这次要带来的是另外一件东西。”
    陈瑛说著朝著四方看了看,真有几个奇形怪状的傢伙正盯著这边。
    “咱们里面谈。”
    鬼朝奉犹疑地瞧了一眼陈瑛。
    当铺外间,高高的柜檯如同没有五官的死人脸戳在那里,茶几上燃著碧绿色的烛火,鬼朝奉坐在椅子上,盯著陈瑛摆在桌子上的那件东西。
    一个眼珠在桌子上滚著。
    “下手挺狠的。”
    鬼朝奉评价一声:“这种东西,你怎么到手的?”
    到手?我用手生生抠下来的。
    “路上碰见了。”
    陈瑛没有说实话,对眼前这个老鬼也不用说太多实话。
    “鬼体这东西,在这里容易见著,在外面可遇而不可求。”
    鬼朝奉解释道:“在这鬼市里摘下来很容易,因为这里的规则是『交易』,若是在外面,这东西可是代表了那些邪祟的本质。”
    “也就是说,即便是邪祟,如果他们失去眼睛就看不见?”
    “失去跟失去不一样。一般情况下,你毁掉它的眼睛,它会自己生出来一个,这个可不一样。这个是被『切』下来的。”
    “切?”
    “若非是极为高明的术法,就要用到神兵利器乃至法器,將这东西从邪祟的本质上切下来……”
    术法,还是神兵利器?
    陈瑛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切,纯粹是仰仗了自己体內那一股精纯的煞气。
    这煞气到底是什么来路?
    体內的煞气是自己穿越过来的副產品,文先生这种情况常见,古时候的很多猛將天生就有,不过现在看来,未必是如此简单。
    即便是天生就来的,也可以做些文章。
    “这样纯粹的恶毒,嘖嘖……”
    鬼朝奉看著桌面上的眼睛。
    “要不要我给你换一下?放心不要钱,只要你现在这颗左眼就好。”
    左眼?
    这老鬼还真不是个好东西,自从上次跟那个红衣小鬼一番恶斗,煞气进入了左眼之后,陈瑛就觉得自己左眼异常敏锐。
    看来这鬼朝奉也察觉到了。
    陈瑛摇了摇头。
    “不必了。”
    “真不试试?这只眼睛换上,不止是你眼睛更加敏锐,能够白昼见鬼,我敢保证,你只要瞪上一眼,活人就要神魂恍惚,而邪祟也要慢上三分。”
    鬼朝奉说著上下打量一番陈瑛:“再配上你那把足以切鬼的神兵利器,什么邪祟能挡住你?”
    “若是当在这里,前辈开价几何?”
    “你的左眼还是这只眼睛?若是你的左眼,五张纸钱,若是这只眼睛,也就是十五张。”
    鬼朝奉说道。
    “多谢前辈解惑。”
    陈瑛將桌子上那只眼球收好。
    “怎么?”
    鬼朝奉看著陈瑛,他头骨里的碧火一跳一跳的。
    “我还是去里面碰碰运气。”
    陈瑛站起身来。
    “等会再来跟前辈详谈。”
    “你这小子。”
    鬼朝奉似乎有些怒气:“是不是特意来消遣我?”
    “是我生意经不灵,前辈请多担待。”
    袖子里的罗盘並没有指向这座当铺,而是更深处,陈瑛之所以进来,不过是为了试探而已。
    如今信息已经到手,继续待下去也没有意义。
    更何况这位鬼朝奉也不算是什么好鬼或者好人。
    更重要的是,当自己將鬼眼放在桌子上开始谈生意以后,袖子里的罗盘指针就开始乱转起来。
    这说明鬼眼也是获得“我当下最需要的东西”的一部分。
    罗盘所指的並不是鬼市之中的一件特定物品,它所指的是一次交易。
    而交易的基础是自己拥有鬼眼。
    一旦將鬼眼交易出去,交易的前提便无法构成,罗盘就会重新指向其他可能。
    根据罗盘的规律,罗盘的其他选择显然属於逻辑上的次优解。
    而鬼眼是构成最优解的前提。
    陈瑛向鬼朝奉再次道歉,走入了鬼市的浓雾之中。
    罗盘在袖中不断指著方向,陈瑛走过鬼市中的一个个小摊。
    扎著小辫的姑娘嘴巴里嚼著戴著祖母绿戒指的手指头在身边一蹦一跳著跑过去。
    一身麻衣的老婆婆蹲在地上,怀抱里的篮子里儘是些带著乌黑髮丝的头皮。
    一张张人脸平摊在地上,满脸横肉的屠夫睁著没有眼珠的眼眶打量著过往的客人……
    鬼市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的压抑而邪异。
    罗盘指针向前,陈瑛不知道走了多久,终於到达了鬼市的边界。
    厚重的雾气在前方转淡,远处依稀可以看见一座布满了坟头的荒山,雾气的尽头是一个公交站,一辆小巴停在那里,不知道停了多久。
    难道要上那辆小巴?
    陈瑛正在犹疑,罗盘的指针转了个弯。
    一个高大的男尸站在那里。
    他穿著一件古老的丝绸衣裳,白色的衬衣坠著蕾丝边,紧身的裤子下方是乌黑的长靴,黄褐色的头髮如海草一样飘在空中。
    男尸生前似乎遭受了很惨烈的折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见一块完整的皮肤,不止是整张脸被人剥掉,深可见骨的伤口在他头上扭曲著。
    一只右手已经消失,仅剩的左手也只剩下食指和拇指,衬衣下面有一道巨大的空洞。
    內臟也被人取走了。
    这具男尸缓慢的向前踱著步子,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陈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仿佛是用人皮製作的纸卷。
    罗盘呼应著它。
    指针颤抖地指向了那张枯黄,乾瘪,皱巴巴,上面飘满了红色字跡的纸。
    陈瑛拿出了口袋里的鬼眼递了过去。
    男尸同样將人皮纸递了过来。
    交易完成。
    咔噠一声,罗盘的指针自盒子上脱落。
    男尸拿起那枚鬼眼,轻轻地塞在了自己的左眼眶里。
    一开始还有些不太適应,眼球在眼眶里乱转,不过他很快就伸手固定了下来。
    男尸裂开没有上下嘴唇的嘴巴,挤出了一个笑容。
    而陈瑛则展开了那张枯黄的纸卷。
    纸卷上的红色字符仿佛活著一般跃动著……
    “第三君主所罗门记述於此,与尔等七十二柱订立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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