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初停,山里冒许多新芽。
    翠草、嫩木。
    一座座青山连绵不绝,最里头,一座山城异常醒目。
    城外墙,裹著一团白水。
    许戒甲刚走来,便有几名练气士持兵戈,牵牛犬,隱隱从四面围住,一个持玉简的修士走来,简单核对下信息,又从怀中掏出一面纱网,罩在他头上。
    片刻,纱网取下,那修士道:“走吧。”
    入了城,还未看上几眼,几个眼尖的小乞便围了上来。
    “大人,要带路吗?”
    “给银子就行。”
    “大人.....”
    嘰嘰喳喳。
    许戒甲挑了个有车的,坐在上面,道:“去楼家。”
    “好嘞!您坐稳!”那小乞身子精瘦,但力气颇大,吆喝几句便拉起车子走了。
    方喇城的路很平。
    坐在车上,没有感到丝毫顛簸。
    半路上。
    许戒甲被一缕光照刺激,睁眼问道:“还有多久?”
    “半盏茶的工夫,您再眯会。”小乞忽地停了车子,慢慢挪到大道一旁,低著头。“大人,下来避避。”
    “怎么了?”
    “是桑家的二少爷。”
    “很厉害?”
    “他家哥哥,今年拜入徐霞门。”
    “怪不得。”
    许戒甲从马车下来,见周围修士无一不退至两旁,也不想生出麻烦,隨之照仿。
    片刻,光照散开,周围人又动了起来。
    那小乞回头看了一眼,道:“大人,您可莫要心生不满,在方喇城,乃至周围百里,徐霞门,就是天。”
    “我知道,接著走。”
    “您坐稳。”
    小乞接著拉车。
    许戒甲眯著眼睛,心思飘忽。
    徐霞门,门中有元婴真人,与寻常宗门不同,此门最注重仙缘之说,寻常十年不收一个弟子。
    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
    许戒甲睁开眼睛,问道:“你可知楼家楼生?”
    “不认识,不过小的知道楼家楼阳明。”小乞笑道,“楼家大少爷楼阳明,剑派弟子,听说斩了灵羽御兽门一尊虎面,威名传遍南疆。”
    灵羽御兽门。
    此界八大支柱之一。
    传闻门中有仙人宝物,荒古兽皮。
    弟子披上兽皮,以精血蕴养,假以时日,人、兽皮心神相合,兽皮会分出一层,化作面具。
    戴上面具。
    则可化作妖兽,驱使血脉神通。
    一路奔波,人车停下,小乞接过许戒甲扔来的蚌珠,神色一变,討好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远处。
    楼府张灯结彩。
    许戒甲拉下车帘,闭目养神:“帮我跑个腿,去楼府叫一个叫楼生的。”
    “老爷可有信物?”
    “拿著。”
    车窗飞出一道铁令牌。
    小乞接过,旋即朝楼府而去,但不过百息,又復返將铁令递了上来,凑近道:“大人,门口的护卫说没有叫楼生的,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人不会错。
    那是乐愁亲自说的。
    许戒甲沉吟片刻,道:“附近可有歇脚的地方?”
    “有!”
    “拉车。”
    “您坐稳了!”
    小乞咧著嘴笑,这位爷一看就不是差钱的,要是把他伺候好了,准是一笔大单子。
    穿街过巷。
    等至夜幕时,街道亮起一串灯笼。
    小乞放慢脚步,问道:“大人从外地赶来,想必累坏了,要不上去放鬆放鬆?”
    “这是哪?”
    “比仙楼!里面的姑娘手嫩著呢。”
    小乞说到这眼神一亮,又见许戒甲没有拒绝,继续慢悠悠的拉著人车,“大人是怕有人查吗?实话说,比仙楼可有徐霞门的份额,没人敢冒这个风头的。”
    “停!”
    人车停下。
    许戒甲掀开帘子,望向远处灯火辉煌处,道:“你是说,这楼在方喇城,无人敢来?”
    “除了徐霞门,没人敢闹事。”
    “进去。”
    “好嘞!”
    小乞精神抖索,停下人车,飞快的跑进比仙楼,而后又匆匆赶回,递来一张手帕。
    “大人,碧罗姑娘,楼里手法最好的。”
    “看不出来.....”
    许戒甲接过手帕,扔过一个蚌珠,“你长的小巧,居然还是个拉皮条的。”
    “嘿嘿。”
    小乞丐摸著头,笑道:“混口饭吃。”
    “行了,带路。”
    “好嘞!”
    .............
    比仙楼。
    瀟洒比过仙人。
    半夜,一阵风吹过,忽地窗户作响,许戒甲睁开眼睛,拍了下床上的青衣女子。
    “你该走了。”
    “嗯~...大人,什么都没做呢,您不要踩.....”
    “嗯?!”
    空气骤然一冷。
    碧罗赶忙起身,推开房门,小跑离去。
    片刻,窗户无风自开,一道烟窜了进来,落地便化作一个黑袍修士。
    “你找我?”
    “楼生?”
    许戒甲將令牌拋去,道:“乐愁大人叫我来取丹药。”
    楼生接过令牌,仔细看过,这才將黑袍掀开,露出一面高鼻阔目的脸。他摩挲著令牌,抬眼看著许戒甲,道:“地府近年毫无消息,怎今个有大人的消息了?”
    “.......”
    许戒甲不答。
    楼生注意到他的目光,苦笑道:“实话说,我也是翻遍祖宗遗物,才知我这一脉,自古是为地府卖命的。”他以为许戒甲也是这般,诉苦道:“乐愁大人几年前找过我,说日后有事要我去做,不曾想,一等就是几年,还是这种事.....”
    言语之间。
    楼生无一不透露著苦楚、埋怨。
    许戒甲心里一惊。
    原来地府在阳世的人还不少,甚至已经流传几代,不过....
    他打量著楼生。
    练气修为,血气却磅礴的厉害。
    “大人也有难言之隱。”许戒甲一笔带过,直接道:“大人叫我拿颗能续脉的丹药。”
    “续脉?”
    楼生撇见许戒甲左臂,蹙了下眉头。
    许戒甲见了,心底一沉。
    乐愁说的怪好。
    可地府在阳世的修士,如今流传数代,血脉稀薄,能有几分忠诚还不知道呢.....
    况且——
    楼生心念地府传信。
    可信虽来了,却不是嘉奖,而是叫他出血.....
    妈的!
    害苦我了!
    两人沉默片刻。
    楼生驀的嘆了口气,起身道:“丹药不在身上,道友跟我来,我亲自取给你。”
    不等他拒绝,楼生拉著许戒甲,便从窗外跳去。
    两人踏著屋檐。
    如履平地。
    楼生边走边问:“道友祖上何人?”不等他回答,楼生自顾自的说道:““我祖上乃黄泉路忘忧圃十二主之一,掌“涤念”培育。道友祖上承的是哪一脉?”
    许戒甲眯起眼睛,淡淡道:“阴司小卒,不值一提。”
    “哦?”楼生突然停下脚步,“地府阴司眾多,鬼门关、黄泉路、忘川河、转轮台、枉死城.....乐愁大人在黄泉路任职,道友这般含糊其辞...”
    夜风拂过。
    两人衣袍猎猎作响。
    许戒甲忽然笑了:“看来楼道友了解颇深,不如说说,忘忧圃十二主各掌何职?”
    圃,菜园子。
    十二主,就是给大人物种地的。
    楼生面色一僵。
    他祖上留下的传承早已残缺,只记得个名头罢了。
    片刻沉默。
    两人接著赶路。
    许戒甲两眼扫过,四周越发空寂,心里也知,乐愁答应给他的嫁妆是谁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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