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唱丧结束,许戒甲也藉机离开,回了念莫镇把送矿之事交给蒙博。
    他自己,则拿著纸笔,不时勾画。
    回镇第二天,硃砂矿清点完毕,莫家给了二百灵石。
    “大人。”蒙博拿著储物手鐲,递过去道:“矿物已经清点完毕,咱何时启程?”
    “回程不急,你回来时,莫家只给了个手鐲?”
    “莫家只给了这个。”
    “到底是小孩,胆子小。”许戒甲摇摇头,停笔道:“莫家近几日可有事发生?”
    “没有,唱丧结束后,风平浪静。”
    “嗯?”
    许戒甲蹙起眉头。
    莫志一,莫家五老爷莫鹏礼的儿子。
    他能入木塔,拿到了入梦符,当中或少有莫鹏礼的意思。
    可几天过去。
    莫家连个水都没翻出来。
    是不敢用?
    还是...被发现了?
    “大人可是有心事?”蒙博放下手鐲,转身煨了壶热水,又拿出茶叶、杯盏。
    “我问你,莫志一你可熟悉?”
    “熟悉,这傢伙有游侠梦,常年跟山里的弟兄廝混。”
    “讲讲。”
    蒙博沏了盏茶,推过去道:“莫家有五个老爷,下面十几个儿子、女子,但有能力的不过一掌之数,莫志一精通桃符、推云掌、比目剑,亦在其中。”
    桃符、推云掌、比目剑,三者皆是杀戮之法。
    而许戒甲入庙时,可是学了十年的吐纳,直至如今才开始修行护身之术。
    正所谓——
    家族重杀伐护短利。
    宗门修长生求大道。
    许戒甲点点头,將茶盏一搁,问道:“那莫家老二呢?”
    “莫志霍?”
    提及此人,蒙博驀的一缩脖子。
    “怎么?他很厉害?”许戒甲抿了口茶,微苦,比不上莫鹏礼先前沏的那壶。
    蒙博压低声音道:“莫志霍、莫志玉,號称黄岭双龙,听说莫志霍还救过一个筑基真人。”
    “龙?”
    许戒甲冷哼一声。
    就连雾岗的那条寒蛟,如今也只敢號称蛟。
    莫志霍?
    不知天高地厚。
    蒙博也没反驳,接著道:“黄岭原先不姓莫,而是姓李,只不过莫家来后,用些小手段吞了李家。”
    “什么手段?”
    “莫家二老爷手下养著一批『黑鳞卫』,专干脏活。前些年莫老爷退休,便落到莫志霍手上。”
    许戒甲指尖轻敲茶盏,若有所思。
    莫志一以为大哥是莫志霍杀的,却不敢直接动手。
    为何?
    因为缺一个契机。
    许戒甲忽的一笑,道:“那黑鳞卫中可有莫志霍心腹?”
    “大人说笑了。”蒙博脸色微搐,道:“小的不过在山里混了几年,哪晓得这个。”
    “不过....”
    他想了想,又道:“先前在黄棲山里发帖,偶然听兄弟们说过莫家有个叫“疤脸”的,手段阴毒,把去偷矿的兄弟都断了手脚,做成人彘。”
    “莫家谁管矿?”
    “莫二老爷。”
    “那就他了。”
    许戒甲搁下茶盏,眼中寒光一闪。
    若“疤脸”突然横死,莫志霍必疑莫志一报復,而莫志一也会认定对方在试探自己。
    兄弟相爭。
    他这个外人,才好浑水摸鱼,问出“鲤鱼竹”的下落。
    “啊...大人这是...”
    听到这里,蒙博自然猜到许戒甲念头。
    “蒙博。”
    “小的在。”
    许戒甲眯繫著眼,道:“你想不想爬的更高?”
    “想!”
    “好!”
    许戒甲大笑:“给我寻到疤脸的踪跡,事成后,我向云鹤师兄请柬,容你入庙,做庶务长老!而非僱佣!你那些兄弟,也可做些杂事,免得吃了上顿没下顿。”
    蒙博心头一喜,道:“大人放心,我这就去!”
    许戒甲微微頷首,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指尖微拂,符纸无风自燃,化作青烟消散。
    障目符,可遮掩身形。
    “拿著,速去。”
    “是。”
    蒙博咽了口唾沫,点头应下。
    ...............
    二十一號,夜。
    蒙博裹著黑衣,跪地拱手,道:
    “疤脸,四十五岁,擅使一把九环刀,原本是亡命之徒,后被莫二老爷收留,供其修行。”
    “再探。”
    “是。”
    二十三號,晨。
    蒙博身上多了血跡,面色苍白。
    “疤脸没有后代,没有小妾,手里有钱就喜欢去怀河的画舫瀟洒,一呆就是一夜。”
    “再探。”
    二十五號,夜,细雨。
    “砰~!”
    一声闷响撞碎雨夜的寂静。
    许戒甲指尖微顿,搁下墨笔,抬眼看向震颤的门板。
    “砰砰~!”
    敲门声又起。
    更急更重。
    他无声起身,指尖轻推门扉。
    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涌入。
    蒙博踉蹌跌入,破碎的蓑衣下渗出血跡。右臂扭曲垂落,腹部露出十几道血口。
    他抬起血肉模糊的脸,左眼被血糊住,却咧开嘴角:
    “大人,都探出来了。”
    许戒甲目光微凝,袖袍一挥,房门无声闭合。他指尖一弹,一枚青色丹药飞入蒙博口中。
    “说。”
    蒙博咽下丹药,喘息稍定,低声道:
    “黑鳞卫,一共两个首领,疤脸、老禿鷲,疤脸负责暗杀和收债。他每月二十五號必去“无忧画舫”瀟洒,是因为常服“阴煞丹”,需借女子元阴调和药力。”
    他咳出一口血沫,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疤脸,强取女子元阴,大人杀他,只是为这世间,增一些豪侠之气!”
    许戒甲眸光一闪。
    阴煞丹,可速成修为。
    但服后需採补元阴,否则反噬自身。
    怪不得疤脸能跟莫家二老爷修为相当,原来是个药罐子,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蒙博咳出一口血沫,染红了齿缝:“大人,情报已了!”
    许戒甲微微一笑,他俯身,指尖点在蒙博眉心,一缕金火倏地钻入血肉。
    “今晚来怀河接我。若我不在,你领著车队回庙,告诉云鹤莫家有邪修。”
    “是!”
    轰隆~
    一声惊雷,檐外雨声轰然,淹没了一切声响。
    .............
    怀河,无忧画舫。
    雨幕如帘,河面被雨滴砸出万千涟漪。
    一艘孤舫隨波轻晃,檐下掛著红纱灯,映得水面一片猩红。
    二楼雅间內,烟气繚绕,疤脸盘腿坐在软榻上,光头映著烛火,泛著油亮的光。
    “上床吧。”
    嗓音沙哑,像钝刀刮过石面。
    “老爷....饶...饶命...”跪在面前的少女浑身发抖,却被疤脸一把扣住手腕。
    “老....老爷....”
    少女眼角划出两道浊痕。
    疤脸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急什么?忍忍,老爷我舒服了,自然赏你银子。”
    他掌心一翻。
    一枚暗红色的丹药浮现,腥气顿时瀰漫整个房间。
    阴煞丹。
    就在他刚吞下的片刻后。
    “砰!”
    雕木窗轰然炸裂,碎木如刃飞溅!
    风雨灌入。
    一道红影踏著夜色掠入,衣袂翻飞间,腰间画册哗啦作响。
    疤脸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九环刀不知何时握在手中。他咧开嘴,笑容狰狞:“胆子不错。那小子被我手下砍个半死,没想到,还敢有人来。”
    许戒甲站定,雨水顺著他的袖角滴落。
    “问你个事。”
    “说。”
    “知道鲤鱼竹吗?”
    “知道,我还摸过呢。”疤脸丟开菸斗,鼻孔里窜出两道不散的白气,眼神却渐渐锐利,“我好像知道你的来歷了。”
    “竹子在哪?!”
    “在哪?”疤脸嗤笑,提刀起身,“莫家后院有一秘境,里面有片竹林,中间带鱼鳞的便是。”
    许戒甲深吸一口气,忽的也笑了:“外面都说疤脸是个心狠手辣的傢伙,今日见了,倒也不然。
    “心狠手辣?好词!”
    疤脸咧嘴一笑,刀光在烛火下划出一道惨白的弧线。
    “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鲤鱼竹的下落吗?”
    “为什么?”
    他舔了舔刀锋上的雨珠。
    少女还保持著跪姿,脖颈上缓缓浮现一道血线。她的眼睛瞪得极大,似乎还没明白髮生了什么。
    砰~!
    寒光一闪,头颅滚落。
    九环刀在疤脸手中嗡嗡震颤,他歪著头看向许戒甲,眼中跳动著病態的兴奋:
    “因为死人是不会泄信的!”
    “哈哈哈哈!!”
    白气散开的瞬间,他猛地踏步上前,刀风呼啸如鬼哭:“我浪跡天涯数十年,杀了不少人,但就是没杀过宗门修士。红云庙的许大人,不知,你可否圆了我这个愿望?”
    许戒甲一摊画册:“巧了,我也没杀过你这样的。”
    轰~!
    不是惊雷。
    而是一道刀光骤亮了雨夜。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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