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扇紫檀屏风,莫鹏礼引客入室。
    一个僕役备好茶案,铜炉上煨著热水,待主客落座,便知趣地掩帘退去。
    莫鹏礼煮了杯茶,推去笑道:“尝尝。”
    “多谢。”
    茶色澄黄,上飘著两片雀舌。
    许戒甲接过,放在嘴边抿了半口,初觉微苦,而后舌底生津,腹部竟有股清气升起。
    见他面色,莫鹏礼笑了笑,道:
    “三年前我去过芳草泊,那有一个鸟精,很擅长种茶,我与它有过交情,送了我一些能洗涤血气的。”
    芳草泊。
    许戒甲从游记上见过。
    书中记载,泊下有一棵“听道松”,枝干虬曲如龙,树冠呈天然八卦的形状。据说在此树下打坐,能听到玄妙道音,助其修行顿悟。
    许戒甲放下茶杯,笑道:“好茶,吃起来像竹雪煎。”
    竹雪煎,方喇城最贵的茶水,听说是徐霞门从一处仙家秘境中带回来的。
    此物,许戒甲听过,没吃过。
    “哈哈哈,盛讚了。”
    莫鹏礼抚须一笑,也知他是夸讚,心里自是晓得这粗茶,可比不上仙家茶叶。
    不过人家捧著说话,心里也是开心。
    一番寒暄。
    莫鹏礼没有再煮茶,道:“今年贵门怎送矿这么早?若非提前来信,我怕是手忙脚乱了。”
    “明年三月初,我师兄要开筑基大典,故把一切事务都提前搞好,省的麻烦。”
    “云鹤仙师?”
    “嗯。”
    许戒甲抿了口茶,咽下肚中。
    筑基修士寿两百,而莫家有一位老筑基,很老,只比苍怀梦年轻一点。
    “呵呵呵,赶明年到了时辰,小友的请帖可要发早些,我莫家也好早作准备。”莫鹏礼眼角微颤,自家老祖鹤髮鸡皮的模样忽掠过心头。
    身子哆嗦,他拿出个木匣,推过案几:“一些心意。”
    说完,打开盖子,盒中摆著一株五色云芝。
    五色云芝。
    先前蒙博便是赠的此物。
    “请帖自是要发的。”许戒甲盖上盖子,一只手放在上面按住,“这个....不太好吧....”
    “无事,小心意而已,红。”
    莫鹏礼吆喝一声。
    片刻,一个婀娜的侍女走来。
    “小友奔波数十里,想必是累坏了,不过这几日我家在办丧事,要不暂歇几天,咱再清点矿物?”
    “行,都行。”
    许戒甲看著红,舔了下嘴唇。
    见这模样,莫鹏礼也是明白,当即拍拍手:“红,今晚伺候好许大人。”不过他心里也是一笑:“这红云庙修士,倒比往日那些假正经的来得实在。”
    “是,老爷。”
    红走到许戒甲面前,两目如波。
    “嘿嘿。”许戒甲忽地笑了一下,搓手道:“还是莫老爷懂我心思。”
    “哈哈哈哈!”
    ..............
    一阵笑谈。
    许戒甲走出房间。
    窗外昏沉,沿路摆著圈,他细数一下暗道:“这莫家虽说是修真世家,可死个人,排场倒比我家还大。”正思量间,却见那穿水红綾袄的红掀帘进来。
    红生的美。
    杏眼含春,嫩水柳腰。
    低眉道话时,腕间银鐲碰著,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许戒甲故意牵著她手,笑道:“好个灵秀的,在这莫家里伺候几年了?”
    红忙缩手道:“回仙长的话,三年整了。”
    恰此时,吹起一阵山风,檐角幡旗滚出一阵鸞鸣。许戒甲顺势起身:“天色尚早,横竖也是閒著,带我逛逛可好?”不等红应答,许戒甲已捉住她往外走。
    红挣不脱,只得引他去些锦簇的地方。
    一路上观山看水,似乎真是欣赏美景,不过途径一处塔楼时,红本欲走,许戒甲先踏了进去。
    刚走几步。
    塔里窜出两个修士。
    “站住!”为首的身著鹅黄袍,腰间悬著三枚符籙,两人拦住去路喝道:“哪家来弔唁的,敢闯我莫家禁地!”
    著黄衣,腰佩黄符。
    莫家子弟。
    “不是,不是。”红急取出枚小印:“这是莫老爷的贵客,红云庙许仙师。”
    小印上刻三字,莫鹏礼。
    那修士见了,脸上怒色顿化作假笑:“原来是...”
    话未说完,忽见许戒甲右手正顺著红胸口往下滑,他二人当即別过脸去。
    “走累了,红,回你家歇息去,顺便弄些吃的。”
    “我家?”
    “嗯。”
    “唔~是,大人。”
    一阵酥麻声音,红面色微红,颤著离开。
    等许戒甲走后,一个修士朝地上吐了口痰:“呸,什么大门大派,不就是一好色之徒!”
    “哎!”
    领头的劝道:“老祖如今岁数大了,我莫家需要一个靠山撑著,他红云庙新晋的筑基仙师云鹤,听说一手雷法劈的雾岗蛟龙至今不敢出水。”
    “哼,等有一天,我也能如此!”
    “唉。”
    .............
    穿廊过院。
    却不去客房,逕往红家走去。
    一处院落,里面装扮素雅,竹扉半掩,推门进去,三间净室,倒也收拾得整齐。
    东西不多。
    一面白帘、两扇竹窗、壁上掛著水墨画。
    许戒甲也不客气,撩袍落座,忽问道:“今日莫家治丧,是为谁唱的?”
    红正斟茶,闻言手腕一颤,低声道:“回仙长,是大少爷莫志玉。”
    “大少爷...”许戒甲小声念了一下,神色稍变。“可是莫家下一任继承人?”
    红左右看了看,点下头。
    继承人死了。
    怪不得。
    来黄岭的路上,许戒甲已摸清莫家情况。
    常驻修士大概有十二位,一位老筑基,两个练气四层,其余修士皆是两三层的修为。
    莫家不如红云庙。
    根基浅薄,能有位筑基修士,也是运气使然。
    想罢,许戒家故作关切道:“不知大少爷灵柩停在何处?我理当去上炷香去。”
    “这个...唔...”红想了想,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便道:“三天后少爷下葬,届时,老祖会领著家主、嫡系子弟一併过去,仙长的话,我也不知能不能去.....”
    话音未落。
    忽闻“咕”的一声,却是许戒甲腹中雷鸣。
    红忍俊不禁,掩口道:“奴婢这就叫厨子,给大人备些点心。”说罢匆匆离去,裙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香风。
    片刻,屋中独留许戒甲一人。
    他负手环视,暗忖道:“那木塔既有阵法相护,又遣弟子看守,必藏莫家根本。”
    “只是不知那“鲤鱼竹”,是否真在其中.....”
    没有思绪。
    许戒甲目光忽落向墙角一摞旧书。
    近前翻检,多是《女诫》《璇璣图》之类闺阁常物。本以为没什么看头,可最底下却压著本《莫氏游记》,游记泛黄,显是年岁已久。
    署名:莫祥嵐
    祥云鹏志远,锦秀百世兴,
    莫家祥字辈的,大多数是第一代开家立业之人。
    许戒甲信手翻阅,前头不过是些山水见闻。及至末页,忽见一行小字:“游黄林三天,往北走十里,偶遇锦鲤衔竹渡河,竹落水生根,三日成林,叶生金鳞纹,碾汁能.....”
    碾汁后面被涂了黑。
    许戒甲心里一动,锦鲤,衔竹,三日成林。
    鲤鱼竹?
    “许大人。”
    红端著饭食,推门而入。
    “叫大人久等了。”红掀开食盒,里面热气氤氳,现出四样精致小菜:一碟糟鹅掌,一碗火腿鲜笋汤,另有荔枝甘露並蜜渍杨梅作甜点。
    “回来了?”不急不忙的放回杂记,许戒甲一手揽过,也不著急吃饭,只伸手挑她下巴。
    “大人,先吃饭吧。”
    “不。”
    “啊?”
    “吃你。”
    “唔....”一声呻吟,红只觉浑身酥软,在想看许戒时只觉天旋地转,旋即昏了过去。
    他如今练气四层,弄昏个凡人还是简单。
    窗外,正是黄昏。
    “莫家老祖虽要外出,但木塔外定设有结界....罢了,总之先去看一眼再说!”许戒甲撒开红,见外面走出一队唱丧的队伍,又隱入屋內,静候时机。
    “在等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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