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高亢的歌声唤醒了曾见仁。
    他打了一个哈欠,睁开眼睛,阳光从米色碎窗帘布里透了进来,隨之进来的还有外面的广播声。
    “现在是1977年9月7日早上七点整,华国人民广播电台为你广播...”
    穿过来一个多月,从楚南省巫溪县,到祖国的心臟北都,曾见仁终於开始適应这个年代了。
    前世的自己是八零后,2006年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干过几年码农,然后当过销售,开过公司,淘到第一桶金后又去炒股...
    一蹶不振几年,终於在短视频时代咸鱼翻身。
    主要是做些中外影视剪辑解说,就是有个男人叫小帅,有个女人叫小美的那种。
    行业越来越卷,自己工作室的视频流量急剧下降,又做起中外音乐鑑赏,还是不行。
    再换一个新赛道。
    解说七八十年代內地和南港影视,顺带著解析那个年代的音乐和文学作品,主打怀旧情怀,目標客户叫开富贵、知足常乐、往事隨风...
    拉了一波流量,暂时走出困境,跟员工们喝酒庆祝,一觉醒来到七七年的夏天。
    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在这一世的爹,他躺在一扇门板上,刚从洪水里捞出来。
    曾遇德,楚南巫溪县人,六九年红星机械厂在巫溪县设第二分厂,他机缘巧合,成为厂里的职工。
    曾见仁也跟著入读子弟学校。
    七七年七月十一日,曾见仁高中刚毕业几天,附近的清水河突发洪水,向厂区袭来。
    人员紧急向高处转移。
    一艘转移人员的船只被洪水冲翻,六人落水。负责掌船的曾遇德跳进水里,把六人都托到岸边,自己被洪水捲走。
    曾见仁气急攻心,昏死过去,然后自己就穿过来,成了他。
    被救的六人中,除了五位在子弟学校当老师的教授,还有一位刚到二分厂的邱学俭。
    他是曾见仁十来年没见面的亲姨父,这次毛遂自荐来接教授们回北都,想顺路看看曾家父子...
    曾见仁母亲早逝,现在父亲也不在,邱学俭在教授们的帮助下,把曾见仁带回北都。
    理由是曾见仁还差一月才满十八岁,属於未成年人,以亲属收养的方式,把他户口迁到北都,跟姨父姨妈一起生活。
    自己八零后,一傢伙穿到七七年,穿得有点猛了。
    ...
    曾见仁跳下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全身上下各关节全舒展开。
    他踢了一脚对面靠墙的床。
    “哥,起床了!”
    表哥邱振华从薄被子里探出头,双目朦朧,迷糊地问。
    “几点了?”
    “外面广播响了,七点。”
    邱振华起身在床沿上坐了十几秒钟。
    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到窗户前的书桌,拉开右下方第一个抽屉,拿出一本破旧的诗集,翻开后大声念。
    “撑著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
    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著愁怨的姑娘。
    ...”
    曾见仁在两床之间的空地上做著伸展运动。
    “哥,你念的戴望舒的《雨巷》,出去不要瞎念,新月派代表诗歌,太小资了,容易惹事。”
    邱振华闭著眼睛回味了一会,才出声回答。
    “怕什么,现在黑暗已经过去,光明即將到来。
    见仁,你还蛮懂诗歌的,一听就听出来了。
    这首诗,好多年没流行了。
    看到没,这是我了大力气才找到的诗歌经典。
    一九五六年出版的《戴望舒诗选》。
    咦,你是在哪里听过这首诗?”
    我前世做短视频时读过,还做过分析解读...
    说不出口。
    正在想其它理由,邱振华主动替曾见仁解释。
    “听我爸说,你在二分厂子弟学校的语文老师,是北师大中文系的齐有桑教授。
    没错了,肯定是听齐教授给你们悄悄念过。”
    你都这样说,那我还有什么说的。
    “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门。
    “老二,老三,都起来了吗?”
    姨妈郭存兰的声音。
    “起来了。”
    “快出来,早餐都备好了。”
    开了门,郭存兰打量了两人,继续催促。
    “赶紧洗脸刷牙去,你们大姐刚出来。”
    郭存兰今年四十六岁,两鬢有些白。
    她五零年考上沪江大学外语系,毕业后去了西北某地做资料翻译...
    曾见仁出生时母亲郭存慧难產去世,她回过巫溪一趟。
    后来就回来的少,只是保持著书信联繫...
    走到客厅,姨父邱学俭正在摆早餐,一大早熬的粥,自家醃的咸菜,学校食堂打来的油条和卷。
    “起来了,快去洗脸刷牙。”
    一边摆著筷子,一边招呼著。
    他今年四十九岁,头髮也白,毕业於沪江交大电机工程专业,属於年富力强的高级知识分子。
    邱振华一个箭步,抢先钻进厕所。
    “哥,你这会跑得快了?”
    “快拉裤子上了!”
    曾见仁只好在门口等他。
    表姐邱雪莲在过道的镜子前抹雪膏。
    秋天来了,北都的天气开始乾燥起来。
    邱雪莲二十二岁,比邱振华大一岁,比曾见仁大四岁,家里的大姐大。
    “老三,今天去北影厂考试,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没事,就是走个过场,你的水平,肯定能过。”
    邱振华在厕所撒尿,隔著木门说:“那是必须的,一个破道具车间的临时工,还要考试?
    开什么玩笑!
    能考什么?打扫卫生吗?”
    曾见仁摇了摇头:“报纸上说,今年北都回来不少支青,就业压力巨大,很多单位都是一个岗位的事,两三个人做。
    北影厂道具车间临时工,估计也有不少人盯著。”
    “盯著也不怕。
    老三你这水平,我们都知道的,不是那些支青能比的,怕什么...”
    邱振华开始刷牙,嘴里咿咿呀呀,说的话都听不清。
    “刷牙还说话,牙膏沫子好吃吗?”邱雪莲说了他一句。
    邱学俭和郭存兰在客厅里把三姐弟的话都听在耳朵里。
    “老三看著小,其实最成熟,以后他们三个,拿主意的肯定是他。”
    邱学俭悄悄地说。
    郭存兰脸上闪过悲伤,“看到他,我就想起我那苦命的妹妹...
    她跟曾遇德结婚,给我们发了电报,那会我们还在基地,没法回去。
    还想著年底放假了带著老大老二回去一趟...
    耽搁了一年,结果,天人两隔。”
    邱学俭轻声说:“这些伤心事,你不要当老三的面说。
    他才刚刚走出来,可不要再勾起他的心思。”
    郭存兰慌忙抹乾净脸上的泪水,“知道。”
    邱雪莲走到客厅,看了一眼郭存兰,懂事地没有出声,只是问。
    “妈,老三的临时工为什么还要考试?”
    郭存兰一脸无奈,“现在不比年初,那会就业压力没有这么大。
    光这个临时工名额,老夏就接到十几张条子。
    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出这个法子。”
    邱学俭摇了摇头:“今年有好几万支青通过各种途径返回北都,就业压力確实大。
    老大,你先吃。
    待会你带老三去北影厂,看著点他。”
    “放心吧爸,老三的性子你还不知道。
    回来才一周,我们这院的教授和家属他全混熟了。
    现在出门转一圈,比我和老二的熟人还要多,一路上尽点头。
    他啊,自来熟,去了哪里都不会犯怵。”
    邱振华和曾见仁前后出来,在饭桌旁坐下。
    “吃早餐。”邱学俭安慰曾见仁,“老三,不要慌。就算进不了北影厂,我和你姨妈也养得起你。
    再过段时间,国家可能会恢復高考,你参加高考考上大学,比北影厂的临时工更好。”
    “姨父,我知道了。”
    曾见仁知道邱学俭在安慰自己。
    十八九岁的人,怎么能没有工作,天天无所事事像什么样子?
    高考,自己知道歷史,12月份肯定会高考。
    但其他人不知道啊。
    没有工作,如何在北都立足?
    居京不易。
    尤其是这个年代,没有工作,没有单位,你就是北都的孤魂野鬼,很招人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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