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寧侯朱国弼跟著刘文炳出了船舱。
    “新乐侯,到底是什么案子?”
    刘文炳不语,径直走到一辆马车旁。
    越是这样,朱国弼心里越是没底。
    “新乐侯,咱们勛戚向来是同气连枝。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给我透个底,让我心里有个数。”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我本人涉案了,那我也总该有知情权吧。”
    刘文斌眺眼看了看四周看热闹的人。
    “上车说吧。”
    朱国弼没有选择的余地,“好。”
    二人登车,隨著刘文炳一声“走。”马车缓缓驶动。
    马车里,不知道是否是空间狭窄憋闷之故,朱国弼头上不停的冒汗。
    “抚寧侯,你截没截取福建的十万两税课银?”
    “这个……”朱国弼有心说没有,但看这架势,已经露了,没必要否认。
    “我確实挪用了福建的十万两税课银。”
    “但我可不是为了中饱私囊。”
    这句话,朱国弼说的格外响。
    “北信传到淮安,我这才得知闯贼攻破京师,先帝以身殉国。”
    “我抚寧侯府世受国恩,遇到这种事情,本侯又岂能坐的住。”
    “当时我奉先帝旨意,提督漕运,坐镇淮安,手里只有运军,没有其他。”
    “有心招募青壮,可时间上又来不及。”
    “正巧,福建的税课银要经漕运衙门,同漕粮一併送抵京师。”
    “那时只知道先帝殉国,太子殿下及定王、永王二位殿下下落不明。我是心急如焚。”
    “为了率军北上找寻太子殿下,我便挪用了福建的税课银,用以整训运军。”
    “我这也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
    “怎么,现在皇上要追查这件事?”
    朱国弼说的天乱坠,刘文炳是一点不信。
    不就是听到京师沦陷,皇帝殉国,觉得大明朝要完,想趁机捞钱嘛。
    “抚寧侯,你的初心,皇上是清楚的。”
    “这不是兴济伯高杰索要十万两军餉,户部那边一查,有十万两银子的亏空。”
    “代管户部的高阁老就把这件事报给了皇上,其他的文官则是借势弹劾,说你擅动税银,应按律严惩。”
    “当著所有阁臣的面,你说皇上能怎么办?”
    “皇上只能下旨,让人追查。”
    这群文官,怎么这么多事呢!
    朱国弼心里暗骂。
    “那皇上让什么人查案?”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慎言。”
    张慎言!!!
    朱国弼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凉了半截,整个人都不好了。
    让张慎言审案,那不得猴子的亲戚——废废了。
    “怎么能让张慎言审案呢?”
    “当然,我不是心虚。我这一身正气,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怕什么呢。”
    “主要是张慎言这傢伙太过古板,太过迂腐,整个就是一书呆子。”
    “让他审案,他能审明白了吗?”
    看著朱国弼那拙劣的表演,刘文炳压下心中不適时的笑意。
    “抚寧侯,你多虑了。”
    “皇上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左都御史张慎言,只是副审官,主审官,是诚意伯。”
    “哦。”朱国弼眼前一亮。
    “诚意伯是主审官?”
    刘文炳点点头,“国难当头,皇上信任的,还是咱们这些世勛世臣。”
    “那是,那是。”朱国弼陪笑道。
    “行了,我该走了。”
    “新乐侯,你不跟著……”
    “不了。”將要下车的刘文炳停住动作。
    “我只是负责通知,至於如何审案,那是诚意伯的事。”
    “有诚意伯在,抚寧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那,倒是没有。”
    朱国弼心里就是不放心,但当著刘文炳的面,他还不好说。
    勛戚,勛戚。
    虽然二者常常被视为一体,可真要深究起来,云泥之別。
    尤其是像新乐侯刘文炳、駙马都尉巩永固这种,恪守本职,不贪不占,文武双全,简直就是勛戚中的另类。
    哪怕向来对勛戚群体没有好感的文官,在提起这二人时,也不得不竖大拇哥。
    对於不属於同一个圈子的刘文炳,朱国弼不可能推心置腹。
    而洁身自好的刘文炳,更不会硬往他们那个圈子融。
    “那不就结了。”刘文炳笑著。
    朱国弼努力挤出笑容应和。
    “哈~哈”刘文炳打了个哈欠,开始闭目养神。
    朱国弼眼皮一抬,眺了他一眼,也开始闭目养神。
    闭上双眼的朱国弼並没真的停歇,他的大脑开始仔细盘算。
    真要是审起案来,审案官会问些什么,会怎么问,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朱国弼此时像极了进入考试周的学生,拼命的背诵老师划出的范围。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速度减缓,直至停下。
    刘文炳睁开了眼。
    朱国弼也睁开了眼。
    “抚寧侯,到地方了。”
    朱国弼掀开车帘一看,满眼的不可思议。
    “锦-衣-卫?”
    “新乐侯,怎么到锦衣卫来了?”
    刘文炳反问,“不去锦衣卫,还能去哪?”
    像抚寧侯朱国弼这种身份的人,关押在锦衣卫詔狱中,肯定比关押在刑部或大理寺,更为合適。
    朱国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刘文炳也不说话,就这么看著他。
    马夫倒是很贴心,主动为朱国弼掀开车帘。
    两个士兵提著灯笼走近照明,以免光线昏暗,抚寧侯一脚踩空。
    朱国弼知道,自己应该、也必须要下车了。
    “抚寧侯。”刘文炳叫住了將要下车的朱国弼。
    “今晚,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那是自然。”朱国弼明白对方的意思。
    “今晚,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这是南京锦衣卫衙门。
    在京师沦陷后,南京的锦衣卫,被朱慈烺加以调整,拿了出来,放到檯面上。
    自太宗文皇帝迁都顺天后,应天的锦衣卫,已有二百年没有关押过如此级別的高官。
    崇禎初年,朱国弼曾任南京守备勛臣,他对於南京锦衣卫,不算陌生,但也绝算不上熟悉。
    下了车的朱国弼佇立原地,錚錚的看著门前匾额上的“锦衣卫”三个大字。
    “走。”刘文炳吩咐一声,马车再度驶动,大队士兵紧紧的跟在后面。
    大门前,两队锦衣校尉分左右而立。
    一锦衣官走向朱国弼,拱手,见礼。
    “抚寧侯,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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