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送走高杰后,朱慈烺又召见了漕运总督兼淮安巡抚路振飞。
    相比之其他人,起兵护送朱慈烺至南京的路振飞,更像是从龙之臣。
    “卿总督漕运,兼抚淮安,身负两职,担子不可谓不重。”
    “淮安地处南北要衝,自北地突变,南下逃难的百姓不计其数。本宫骤至淮安,不见戾气,多是祥和,足见卿之能也。”
    路振飞俯身,“臣既食国禄,恪尽臣职乃本分,实不敢当殿下如此谬讚。”
    “本宫初至南京,对南畿不甚熟悉,烦请路卿为本宫暂作介绍。”
    路振飞一躬到底,“为殿下效劳是臣子本分,更是臣的荣幸,何敢言『劳烦』二字。”
    表明应有的惶恐后,路振飞接著开始介绍情况。
    “自臣得知北地战况后,隨即派副总兵金声桓镇守徐州,以防闯贼。並令下属官吏,收拢逃难的军民。”
    “为保漕运命脉,臣一面训练漕衙所属运军,一面招募乡勇。也幸得北境將士用命,终不使闯贼南下。”
    朱慈烺看著路振飞,“本宫听闻,路卿所练乡勇,达二十万之巨。”
    “臣不敢欺瞒殿下,二十万乡勇只是对外宣称,用以震慑宵小,实际远远达不到这个数字。”
    路振飞很实在,没有隱瞒,也没有必要隱瞒。
    “真实的数字是多少?”
    “五万。”路振飞回答的很乾脆。
    五万,这个数字和朱慈烺想像的差不多。
    “五万乡勇,皆可堪一战?”
    “回稟殿下,乡勇,只是乡勇而已。”
    朱慈烺知道自己这话问的有点多余了。
    大明朝的军队,很能打。
    直到崇禎末,明朝还能组织起松锦之战、朱仙镇之战这两场大规模会战。
    明朝的军队战斗力的问题,主要因素不在於军队本身,而在於朝廷。
    不是军队不能打了,所以大明朝不行了。
    而是大明朝不行了,所以军队才不能打了。
    明代对於军队的掌控,比之於其他朝代,可以说是无与伦比。
    哪怕是崇禎十五年,松锦、朱仙镇两场大败后,朝廷依旧能指挥得动手握西北重兵的孙传庭。崇禎十七年,仍然能够换掉宣府总兵唐鈺、关门总兵卢天福。
    明朝有团练,吴三桂就曾任寧远团练总兵。但朝廷能够指挥的动正规军,压根就用不到团练乡勇。
    团练乡勇起到的,只是辅兵的作用。
    路振飞麾下有五万乡勇,人数虽多,战斗力却很难保证。
    明代团练乡勇这些类似於游击队的存在,怎么也比不过朝廷的经制之军。
    就像李自成军中的主力,多半也是原西北的军户和士兵。
    朱慈烺又问:“若是从这五万乡勇之中挑选精锐,能挑出多少?”
    “三千。”路振飞不假思索。
    “臣將原运军精锐,並挑选乡勇精壮,共计三千人,加以整训,充作了臣的漕督標营。”
    “护送本宫从淮安至南京的那两千人,想必就是出自路卿的漕督標营吧?”
    “正是。”
    “这两千人,就留在南京吧。”
    路振飞略作迟疑,重重的说道:“臣遵旨。”
    此时的朱慈烺和歷史上南明的那些皇帝一样,手里没兵。
    漕督標营的那两千人,朱慈烺有印象。
    当时自己是凌晨到的淮安,那个时辰人都还在睡梦中。这两千人接到命令能迅速集结,且沿途阵型不乱,这就够可以的了。
    路振飞知道太子身边无甲士的窘状,不过一息的功夫,便领了旨。
    “殿下,臣在淮安时还收拢了一些从北方退下来的士兵,稍作整训还可任用。臣……”
    “不必了。”朱慈烺拒绝了。
    “山东、河南近乎沦落於闯贼之手,徐州、淮安两大重镇恐將直面闯贼兵锋。卿之帐下,不可无勇士。”
    路振飞神经一紧,漕运总督最重要的职责是確保京畿的漕粮运输。如今京师沦陷,漕粮自然也不必再送京师。
    漕运总督,儼然似同閒职。
    听太子殿下的意思,自己好像另有他用,像是与军务有关。
    朱慈烺並未提及接下来的任命,问道:“漕运衙门现有多少漕粮物资?”
    身为漕运总督的路振飞对於治下情况,如数家珍。不必去想,便能做到如数家珍。
    “回稟殿下,去年建奴入塞,焚毁临清所囤仓储。为保京畿及周边军镇供给,圣上降下严旨,务必確保畿辅军需。”
    “秋粮徵收后,臣便立即组织人手,准备运送京畿。谁知,闯贼逞凶,故,筹集的两百万石漕粮,大体还在淮安、扬州。只是,闯贼兵犯山东,济寧的漕粮有所损失。”
    “此外,还有沿运河北上的二十万两税银。”
    “其中十万两,是奉旨督理两淮盐政兼抚扬州的黄家瑞黄僉宪派人押送的盐税银。”
    “另外十万两是福建起运的税课银。”
    “这二十万两税银,本应送到户部太仓库。奈何闯贼阻断交通,便只能暂存於漕运衙门。”
    沉默稍顷,朱慈烺这才说道:“漕粮,先不要动。”
    “十万两盐税银,送到南京来。福建起运的那十万两税课银,留给你整训乡勇。”
    “这……”路振飞欲言又止。
    倒不是他捨不得那十万两盐税银。
    税银本就是朝廷的,別说拿走十万两了,就是把二十万两全都拿走,路振飞都不会皱一下眉。
    十万两盐税银,好办。关键是福建的那十万两税课银,被人截用了,路振飞没拦住。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在漕运衙门里不经漕运总督路振飞的同意而擅自截用税银?
    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比路振飞官大。
    崇禎十六年与崇禎十七年的新旧交替之时,崇禎皇帝或许是觉得文官不可靠,武官也不可靠,便启用了与国同休的勛贵。
    其中,抚寧侯朱国弼提督漕运,位在漕运总督路振飞之上。
    截取税银的,正是朱国弼。
    这傢伙截取税银的时间点很巧妙,正好是北京沦陷之后。
    当时路振飞据理力爭,事情闹得很大,知道的人很多。
    太子殿下初临南京,想来是不知道这件事。
    路振飞刚想稟报,又被朱慈烺打断。
    “税银的事先待定,等晚上同史阁老他们议事时,再行议定。”
    本来朱慈烺没反应过来,可看到路振飞那奇妙的表情后,他想起来了。
    抚寧侯朱国弼,差点忘了这个大坏种了。
    对付这种败类,还是交给东林党更合適。
    反正的东林党已经和勛贵结了仇,不差这一个。
    路振飞见太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没有揭破。
    “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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