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爹去哪了?”
    这是五岁的存洋问过存母最多的问题。
    “你那个死人爹,被官府抓走处决了。”
    这是存母的回答。
    “那隔壁的刀叔叔也一起被抓走了吗?”存洋想到隔壁的刀小妹妹,心生怜惜。
    ?我是不是不能科举了?
    小小的存洋这样想道,他还不知道处决的意思。
    一年后
    “娘,我爹到底去哪了?”
    存洋不依不饶,从五岁起他就没见过爹了,这么多年来爹为什么从来没回来过?
    “你爹盗墓被抓了,当场打成肉饼了。”存母在纳鞋底子,隨口说道。
    “那隔壁的刀叔叔也一起被打成肉饼了吗?”
    隔壁的刀小小天天喊爹,她也是独生女,那对母子过得很悽惨,要不是有存母这个彪悍的存在,早就被吃绝户了。
    “你刀叔叔被做成肉酱了。”
    肉酱配肉饼,很合理。
    存洋都有点听饿了,可想到是自己的亲爹没了,顿时伤心地哇哇大哭起来。
    “呜呜呜,爹——”
    “你死得好香,哦不,好惨啊!”
    六岁的存洋已经明白了死亡的意义,也知道肉饼和肉酱的鲜香刮辣。
    於是在刀小小想爹大哭的时候,存洋流著口水將手上的肉饼递给刀小小,“给,我爹给你。”
    “你爹给我了,那你呢?”
    刀小小不知道为什么存洋把他爹给她了,她只知道肉饼很香。
    “我不能吃我爹,我再也不吃肉饼了!”
    存洋忍著嘴角的眼泪,看著刀小小一口口吃掉肉饼,眼泪把地上都打湿了。
    “你吃了我爹,能不能把你爹给我?”存洋想到刀叔叔,不免问道。
    “我不知道我爹在哪里呀……”刀小小舔了舔手上的肉饼碎屑,珍惜地一口口舔乾净了。
    “我知道刀叔叔在哪里,在我家厨房里。”
    偷吃肉酱的两人小屁股被打肿了,刀小小拿著肉酱不撒手。
    “这是我爹呜呜呜……”
    得知缘由的存母和刀母对存洋进行了女子双人殴打,打得存洋大叫:
    “娘!明明是你告诉我的!”
    八年之后
    存洋长成了一个正经少年,连隔壁的刀小小也生得亭亭玉立。
    “娘,我爹到底去哪里了?”
    存洋如今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了。
    在盛饭的存母一愣,接著说道,“谈他做什么?”
    存章从来都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他是一个骗子!
    一个人人喊打的江湖骗子,被抓起来也是应该的!
    存母早就过了当年夜夜以泪洗面的日子里,如今的二存母平淡得连存章提都不想提起来。
    若不是有著她娘家的救济,孤儿寡母是怎么把存洋带大、还上了私塾的?
    “娘,我真的想知道。”
    这么多年,存洋得到过不少答案。
    “你爹偷东西被打死了。”
    “你爹当隔壁老王被淹死了。”
    “你爹去入赘吃软饭当男小妾了。”
    “你爹是个陈世美,拋妻弃子娶公主被铡了。”
    总之没有一个正经答案,存洋甚至扩宽了知识面。
    原来人可以有这么多死法啊。
    但越长大,越能够感受到存母心中的孤寂和恨意,这些奇奇怪怪的死法,何尝不是体现了存母的情绪呢?
    她寧愿存章死了,也不要是在外面鬼混忘了他们母子。
    “你爹他,是个混蛋。”
    想到曾经的情郎,如今的负心汉,存母又哭又笑,这种情绪平復了许多年,又被儿子一句话轻易挑起。
    存在说过会对他们娘俩负责的,可事实呢?
    太可笑了,在存母等不来存章的第三年,就將存章立了衣冠冢,巴不得他死了。
    她可不当话本子里苦等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釧呢,以为谁都像那女人那么傻,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要不是这么多年来没遇到合適的,存母早就嫁了。
    娘,真的吗?可你的眼睛为什么那么悲伤?
    存洋知道自己不该问了,只是沉默地戳著碗里的饭粒。
    其实他早就知道存章死了或者是忘记他们母子,可缺失的父爱还是让他不自觉寻找。
    就像存母每年都会做一把新的鸡毛掸子用来祭奠存章的衣冠冢一样,存洋也老是做一枚印章,描绘自己心中父亲的模样。
    “你父亲在你五岁那年……”
    存母陷入了回忆,不自觉说起来那些藏在心里十年的秘密。
    滴滴噠的雨夜黏糊糊的,让人有著不好的心情。
    那天存母还在哄孩子睡觉,存章就这样匆匆赶回家,他的眼神里满是不舍与决绝,让存母根本安不下心。
    “阿姝,我要去做一件可以让我们家都富贵的大事,”存章塞给存母一包银子,“事成之后,咱们再也不用住在这破草屋子里了。”
    没错,存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江湖骗子,专门以骗富户的银钱为生,干成一票可以吃好几年。
    而隔壁的刀家,也不是什么邻居,而是同行,既是朋友又是对手。
    “你一定要小心啊!”
    存母想到这里,闭了闭眼睛,这些年的眼泪早就流干了,“要是我当时劝住你父亲,是不是没有如今一去不归的局面?”
    就在那个雨夜,她和隔壁的刀母都成瞭望郎归,刀母不信自己的丈夫没了,一直在等著他回来,日子过得稀巴烂。
    存母却是个现实的,不管存章是否活著,她把儿子养大,日子也算有个盼头。
    “要是你刀婶生的是个小子,也不至於被吃绝户。”
    刀小小是刀样和刀母的独生女,也是母女俩如今过得悽惨的根源,“咱们大虞,没有女户啊!”
    那些宗族和亲戚,就可以打著刀家没有男根的旗號,肆意妄为吃绝户。
    “所以爹是失踪了吗?”
    存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娘寧愿他死了。”
    总好过这么多年来活著也不管他们的死活让人更好过。
    存洋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一个故事,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江湖骗子去干一单之后失踪再也没回来过,连一封信都没有。
    他长嘆一口气,想到这么多年来没有吃过的肉饼和肉酱,又嘆了一口气。
    “娘,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来,是怎么过来的吗?”
    母子俩还在打闹,外面却传来了消息。
    “存家的,你男人有消息了!”
    母子俩同时回头。
    不是吧?说存章存章就到?
    存母抄起一把鸡毛掸子就冲了出去。
    我就说做新鸡毛掸子有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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