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之中,秦汝贞的手指轻敲著桌面,望向一旁站著的秦修远,问道:
    “你怎么看这小子?”
    “像。”秦修远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寒光。
    “確实像他那死鬼老爹,林啸天。”秦汝贞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但他比他爹更可怕。”
    “林啸天不过是头猛虎,刚烈有余,智谋不足。”
    “但这小子,却是油滑得像是官场里面浸泡了几十年的老鼠,完全抓不住破绽。”
    龙舟之上。
    气氛同样凝重。
    周皇和太后的目光都不自觉地移向了平阳公主。
    这一刻,这个少女竟成了芷兰苑內这场风暴的中心。
    她感受著父皇和皇祖母投来的目光,分外紧张。
    小手紧紧攥著自己的手帕,心跳得飞快,脑海中一片空白。
    平日里学习的那些个诗词典故,她此刻竟然一个也想不起来。
    赵清芷抬头,正好看见章圣太后那威严的目光。
    往日里皇祖母的教导好像又浮现在耳边。
    “芷儿,你是皇家的公主,要端庄,要识大体,要维护皇家的脸面。”
    是啊,识大体。
    所以她要出一个考校仁善和德行的题目来配合皇祖母吗?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赵清芷慌忙摇了摇头。
    那父皇呢?
    如果是父皇,他会出什么题目?
    父皇想要將大周变成前所未有的盛世,想要赶走那些蛮子,所以,他会出的题目应该是江山和社稷?
    可她不过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甚至连京城都没有出去过,又如何能理解男儿胸中的抱负?
    赵清芷的目光越过栏杆,下意识地落在了林昭的身上。
    林昭似乎是感受到赵清芷那怯生生的眼神,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知为何,赵清芷纷乱的心绪在看到这个笑容后,竟奇蹟般地安定了下来。
    这个笑容,让她想起了去世的母后。
    那位温柔贤淑,却在十年前因病早逝的慈孝皇后。
    母后在世的时候,喜欢在冬日里陪她看雪。
    喜欢看著她像个孩子一样嬉闹。
    那个时候,母亲的脸上总是掛著和林昭一样的笑容,那样的灿烂,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可母后走后,宫里再也没有人对她这样笑过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像是带著面具。
    他们对自己恭敬,对自己畏惧,却唯独没有笑容。
    就连父皇和皇祖母也是如此。
    她好想念母后啊。
    赵清芷的眼眶红了。
    因为生在皇家,所以思念不能轻易表露,只能深藏在心底。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连思念一个人的笑容都好像是过错呢?
    赵清芷起身,抿著薄薄的唇,在周皇和章圣太后的注视中走到龙舟船首。
    她轻声道:
    “心无所掛,情无所寄。”
    “纵有万千才学,亦不过是空中楼阁,冷漠无情之人。”
    “第三轮,就以思念为题。”
    思念?
    这个题目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在这个决定公主西席先生归属的时候。
    公主竟会提出一个如此柔软,又如此私人的题目。
    不问江山,无关风月。
    只有那颗人心。
    画舫內,阵阵议论声传出。
    “思念?这,这要如何分出高下?”
    “难!太难!这等诗词,若是不能把握住公主的喜好,只怕再好也是枉然。”
    咏风亭內,魏迟那原本还有惊慌的脸上露出一丝狂喜之色。
    思念!
    这题目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简直天助我也!
    他准备的诗词里,就有不少和相思有关的好诗,只需要誊写上宣纸即可。
    至於林昭......
    魏迟瞥了眼身侧,露出一个狞笑:“一个浑身都是刺的硬骨头,又怎么会懂这种细腻的情感?”
    “再刚烈,再有风骨,碰到这种软绵绵的东西也发挥不出气力!”
    “这次,终究是小爷我贏了!”
    魏迟来了精神,將宣纸摊在桌上,迫不及待地从记忆里搜刮出一首自认为最缠绵悱惻的相思词,提笔便写。
    一旁的秦若雪也是振奋起来,连忙为魏迟磨墨。
    有佳人相伴,魏迟愈发得意,嘴里甚至哼出了不成调的小曲儿。
    倒是林昭,没有回到桌前写诗的意思。
    他斜倚在廊柱上,怀抱著那柄春秋,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思念啊......
    这两个字,潮水一般,涌上林昭的心头。
    望著一动不动的林昭,议论声四起。
    “镇北侯世子这是放弃了吗?”
    “恐怕是江郎才尽了,毕竟连写两首传世之作,就是神仙也难写下一首。”
    “哎,思念二字,最重情致,不是少年意气能写出来的。”
    “可惜啊,可惜......”
    威远將军府的画舫上,老將军面色凝重。
    一旁的幕僚摇了摇头:“哎,镇北侯世子殿下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心性刚硬如铁,又怎能写出绕指柔情?”
    龙舟上,平阳公主望著林昭,轻咬贝齿,心中忧虑不已。
    林昭对这些议论和视线恍若未闻,他只是注视著面前的景色,思绪渐渐飘远。
    对他而言,思念是什么?
    是前世训练时和战友们分食乾粮。
    是炮火连天的战场上的一声兄弟顶住!
    是牺牲后,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何为思念?
    林昭闭上了双眼。
    对於魏迟这等膏腴子弟而言,思念无非是月下佳人,日夜笙歌后的空虚。
    对於平阳公主而言,是慈母早逝,是深宫之中无人可倾诉的孤寂。
    对於林昭这个倒在战场后,又在另一个世界睁眼的灵魂而言,思念是什么?
    是原主记忆深处,模糊的母亲和父亲的笑脸。
    是三年来,顺伯在寒风中偷摸送来的一碗热粥。
    是父亲林啸天用性命换回来的镇北侯府的牌匾。
    他的思念,没有风雪月,只有刻骨铭心。
    咏风亭內,魏迟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半篇,看著林昭还未有所动作,嘴角露出一抹讥誚。
    “姓林的,这就被难住了?”
    “也是,你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傢伙,又怎么可能会理解这等情思?!”
    秦若雪也娇笑著附和:“魏世子才情盖世,你还是早些认输,免得丟了镇北侯府的脸面!”
    一阵冷风吹过,捲起了亭外几片枯黄的梧桐叶。
    在雨石铺就的地面上打著旋儿,轻轻飘落在亭內。
    衬的林昭的身形万分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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