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
    今日二老爷唐观借著一件小事儿大发雷霆,责罚了一个侍女。
    侍女挨了打,一瘸一拐去寻鸳鸯。
    “探,你……”鸳鸯和侍女有交情,见对方的模样,不禁惊呼。
    探扶著房门,对屋里的鸳鸯说:“可有茶水?”
    “有,你等著。”鸳鸯去给探弄了茶水,“坐,罢了,你如今坐不得。”
    探喝了茶水,鸳鸯问:“可是犯错了?下次小心就是了。”
    探摇头,“二老爷说茶水太烫,便令人责打了我十棍子。”
    “茶水太烫?茶水不烫如何泡?”鸳鸯觉得二老爷怕不是喝多了。
    “藉口罢了。”背著主人,侍女们在自己的好友面前也会吐槽各自的主子,甚至是咒骂,探扶著房门,眼泪汪汪的。
    “若是不知为何被牵累,下次你还得倒霉。”鸳鸯说:“我想帮你,可二老爷那边大公子也插不上手。”
    “今日之前的茶水都是如此泡的,二老爷发难,是为了一个消息。”卖关子让探觉得疼痛轻了许多。
    “什么消息?快说快说。”鸳鸯恨不能改名鸳鸯八卦。
    “大公子在西城兵马司站稳了脚跟。”
    唐青自然不会和僕役们说自己在兵马司的工作情况,鸳鸯一直不知,此刻闻听,她先是暗喜,隨即嘆息,“二老爷这是嫉妒了?”
    “嫉妒有,我觉著,他更恼火的是。”探回头看看,没看到人,放低声音说:“以前二老爷说大房这边都是烂泥扶不上墙。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鸳鸯摇头,探说:“大房不成,那二房呢?”
    “你是说,二老爷想……袭爵?”
    鸳鸯三观粉碎,震惊不已,“长房三个爷们,怎么也轮不到二房啊!”
    “我是猜的。”探说:“如今大公子出息了,二老爷的美梦,怕是就此破灭了。多年美梦破灭,那怒火得多大?我只是碰巧遇到了罢了。下次……下次我儘量躲著他。”
    唐观在恼火唐青在兵马司站稳了脚跟,可此刻的西城兵马司內部,却都在等著看唐青如何处置自己麾下两个大將之间的內斗。
    镇压?
    口服心不服,暗地里给你使个坏,或是挖个坑,是这些老油条最擅长的事儿。
    要口服,也要心服,你唐青如何做?
    唐青此刻在喝茶。
    值房里,他悠閒的喝著茶水。
    钱敏跪在前方,低著头,“小人有罪。”
    唐青没说话。
    许多时候,不说比说更为有力。
    上官的威压越来越重,钱敏脊背汗湿,“唐指挥……”
    唐青幽幽的道:“人人皆说我是紈絝子弟,初到五城兵马司,多少人在等著看我的笑话。你钱敏第一个投靠过来,按理,我该把你视为心腹,对吧?”
    钱敏说:“小人对唐指挥忠心耿耿。”
    “五城兵马司的人,消息最为灵通,我和石家之事想来你知道的不少。石家何等势力,你却毫不犹豫的投靠了我。钱敏……”
    唐青骂道:“你特么真以为老子是傻子不成?”
    钱敏浑身一震,抬头,失態的道:“唐指挥你……”
    “你以为老子是个棒槌,得了你的投靠,定然会欢喜异常,是吧!”唐青指著他,“老子若是这等傻白甜,早特么死在石家手中了。说吧!”
    “唐指挥……”钱敏额头上有湿痕。
    “是谁让你来臥底的。”
    “臥底?”
    二五仔!
    唐青见他愕然,心中一动,“不说?来人,叫马聪来。”
    一旦唐青偏向马聪,钱敏在西城兵马司再无立足之地,要么自行滚蛋,要么就等著唐青和马聪每日给他小鞋穿。
    “唐指挥,马聪对您不满吶!”钱敏眼中有狡黠之色。
    能在兵马司廝混多年的,怎么可能单纯,从里到外都黑透了。
    马聪会听你的?
    “马聪是个聪明人。”唐青说:“他想升职指挥万无可能,那么,他想要的是什么?是在兵马司中的权力,多分润些好处罢了。当下他的第一对头不是我,而是你!”
    钱敏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恆的利益,我只需把你拋出去,你说马聪是先弄你,还是先和我暗斗?”
    “唐指挥,我错了。”钱敏的腰一下就垮了。
    唐青摆摆手,门口等候的杂役告退。
    唐青耳朵一动,听到杂役嘀咕,“这个紈絝,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唐青莞尔,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水,“还等著我给你上菜?”
    “不敢。”
    钱敏低头,“小人是前任副指挥的心腹,一直压制著马聪。副指挥出事后,马聪便翻身了,发誓要让小人生死两难。动武小人不是他的对手,在兵马司小人的朋友也没马聪多。小人担心……”
    “於是你便主动投靠我。”唐青恼火的道。
    难怪马聪对他的敌意那么浓郁,且莫名其妙。
    官场比特么沙场还复杂,一不留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处处皆坑啊!
    “小人有罪。”钱敏抬头,举手发誓,“小人发誓,此后效忠唐指挥,若违此誓,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唐青默然,钱敏跪在那里等著处置,他偷窥著沉思中的年轻上官,想著这阵子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京师紈絝无能第一,青云楼杀人案侥倖脱身。
    ——剿匪一战中大放异彩,但外界普遍认为,其中必有蹊蹺。
    是啊!
    一个紈絝无能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一下就用兵如神?
    马聪甚至酒后说,若唐青用兵如神,自己就是神仙。
    钱敏就是这么想的,在面临困境时主动投靠,祸水东引。
    唐青看著钱敏,钱敏赶紧諂媚一笑。
    赶走?
    只需放手让马聪打压,钱敏熬不住多久。
    可钱敏走了,唐聪声势大振,对我不利。再有,换个新的小旗来,天知道是谁的人。
    钱敏狡黠,唐青的前任身死,作为心腹,钱敏没了退路,唯有一条道走到黑。
    唐青眸色微动,“我本该严惩你这廝,以震慑麾下。”
    新官上任三把火,唐青的处置没错。
    钱敏哆嗦了一下,想到本该二字,不禁生出了希望。
    “不过你这廝虽说狡黠,却有些本事。便暂且压下此事,若你此后犯错,一併处置!”
    戴罪立功?
    钱敏狂喜,泪水夺眶而出,竟然叩首,“小人对唐指挥忠心耿耿,忠心耿耿。”
    “別害我,滚蛋!”唐青摆摆手。
    忠心耿耿这词被有心人听到了,一个培植势力的罪名唐青担不起,伯府也担不起。
    “是。多谢唐指挥。”钱敏艰难站起来,陪笑道:“小人知晓西城有家青楼……下衙后小人请唐指挥喝一杯?”
    喝酒玩女人……唐青摆摆手,“別给我来这套。”
    原身什么没玩过?
    可我没玩过啊!
    唐青有些心痒痒,但为了维繫上官威严,便赶走了钱敏。
    钱敏搞定,马聪怎么办?
    唐青摩挲著下巴。
    马聪性格火爆,看不起唐青,唐青若是强硬镇压,马聪必然会反弹。
    处置?
    弓手中有数人是马聪的人,其他副指挥在边上环伺,石家天知道是否在其中埋了线,一旦马聪发难,唐青麾下混乱,便是他们出手的良机。
    钱敏跪了。
    这个消息传出去,马聪不屑的道:“为了钱敏得罪我,那个紈絝子弟不过如此。”
    下衙时,唐青见到了马聪。
    马聪就在大门內,拱手,“唐副指挥,三法司那边的巡查如何安排?”
    唐青说:“原先如何排班的?”
    马聪叫苦,“人人都怕三法司,都在躲。”
    “那你去。”唐青指指马聪,“明日让钱敏去。”
    二人轮班,无话可说。
    钱敏追上唐青,说:“唐指挥,马聪那人狠辣,若是他在三法司附近弄些手段,小人就担心您吃亏。”
    “知道了。”唐青上马而去。
    钱敏止步看著他远去,心中惆悵,回身,见马聪就在身后不远处狞笑。
    “钱敏,你以为自己寻了个靠山?老子会让你知晓,靠山山倒!”
    唐青回到家中,先洗个澡。
    洗澡最麻烦的便是打理一头长髮。
    唐青坐在室外,夜风凉爽,身后鸳鸯拿著布巾为他擦拭头髮。
    “大哥。”
    唐么么来了,一路小跑,身后跟的气喘吁吁。
    “大哥,三哥被人欺负了。”唐么么怒道。
    “被打了?”唐青漫不经心问。
    “嗯!”唐么么说:“三哥眼睛都肿了。”
    “爹娘如何说?”唐青问。
    “。”唐么么招手,怯生生上前。
    原身是对她做了什么,至於吗?
    唐青无语。
    低头说:“大公子,三公子今日出去读书,回来的路上被人堵著打了一顿。”
    “可认识那人?”
    “三公子说不认识。”
    唐青摆摆手,“好了。”
    鸳鸯赶紧帮他束髮。
    光头多好,多精神,非得留那么长的头髮,不难受吗?
    唐青嘀咕著,被鸳鸯听到了,面色微变,“大公子可不许这般说,被佛祖听到了可不得了。”
    唐青呵呵一笑,起身,“走,去看看。”
    到了唐贺那里,唐么么率先衝进去,“我把大哥拉来了。”
    唐青进去,唐贺和韩氏坐在上面,面色难看。
    小老弟唐立被一个僕役扶著坐在下面,脑袋看著竟像肿了一圈。
    “臥槽!”唐青忍不住爆粗口,“老三你的眼睛。”
    唐立捂著眼睛,別过头去,顺势瞪了唐么么一眼,低声道:“多事。”
    唐贺说:“子昭来的正好,你在五城兵马司消息灵通,可打听打听,是谁衝著三郎下了毒手。”
    唐青点头应了。
    韩氏本以为唐青会婉拒,或是敷衍,没想到他却拉著唐立出去。
    到了僻静处,唐青问道:
    “说吧!可有熟人?”
    “你为何帮我?”唐立捂著右眼问。
    “兄弟鬩於墙,外御其侮!”
    “我……就认识一个叫做李老三的……”
    晚些,韩氏把唐立叫去,“那小子说了什么?”
    “他说,兄弟鬩於墙,外御其侮。”
    韩氏嗤笑,“他会那么好心?此事他定然会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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