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来的季承宁被吓了一跳。
    看?着自他离开后?就一直没变过姿势的崔杳,季承宁快步上前。
    崔杳猛地抬头。
    目光渐渐清明,旋即,又迅速被慌张笼罩,他几乎是无措地抓住了季承宁的手,“承宁。”
    声音沙哑得已经不能听?了。
    季承宁心尖蓦地颤了下,故作无事地笑了起来,“我不就没和表妹吃完饭吗,表妹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崔杳怔怔地盯着他。
    季承宁被他看?得发毛,“表妹?阿杳?”
    话音未落,已被对方?一把搂在怀中?,冰凉的脸紧紧埋在他颈窝中?,季承宁不明所?以,伸出手,轻轻地抚过崔杳的后?颈。
    而后?,他就感受到这个状若在颤抖的人,深深地吸了一下。
    季承宁:“……”
    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湿冷的气息蜿蜒游弋,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痒。
    季承宁闷闷地吭了声,推拒得不算十分坚决,“阿杳,别……”
    淡极生艳的眉眼逼近,潮热的气息也逼近。
    只有?一纸之距,只需濡湿的手指一点,就能轻而易举地刺破。
    “为什么,”声音低柔缠绵,低低地萦绕在耳畔,“承宁,不喜欢我吗?”
    睁开眼,是崔杳清丽无俦的面?容,含情脉脉,情深意切,闭上眼则更要命,幽冷的香气如有?实质地扑面?而来,蜿蜒蛇行。
    季承宁喉结拼命滚动,末了自暴自弃地一睁眼,“不是,现下你我事务繁忙,我怕太?孟浪了,第二日你起来身上不适!”
    此言既出,二人就算脸皮在后?,耳尖也慢慢地红了。
    原来,原来是为着这个缘故?
    崔杳率先反应过来,方?才几乎孤注一掷的渴求瞬间更萦绕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又酸又软又热,连喷出的鼻息都?是滚烫的。
    好像要从内里将人灼烧殆尽,亟待一个解脱。
    于是他弯起眼。
    他笑得如此漂亮,漂亮得季承宁后?颈都?发麻。
    “我不怕疼,”崔杳柔声细语,循循善诱,高大的身影轻而易举地将对方?笼罩,柔软的吻下落,含着满足的笑意,“我也,不会让承宁疼。”
    尤花殢雪,绵延不……绝。
    ……
    酸。
    好酸。
    这是季承宁醒来后?的第一感受,疼倒的确不疼,但那?股难言的酸软如影随形,和练兵打仗打来的剧烈劳累不疼,这种酸软绵绵地浸透在人骨头里,既挥之不去,又,难以启齿。
    “承宁。”
    崔杳朝他露出了一个很羞怯的笑容。
    季承宁:“……”
    看?见崔杳的脸,他觉得身上更酸了。
    他可忘不了这个混蛋是怎么顶着一张秀丽无辜的脸问他,“这样可以吗?”“那?这样呢?”“啊,原来是这里。”
    攻城略地,步步紧逼,犁庭扫穴。
    而他,居然晕晕乎乎地没抗拒!
    崔杳拈起季承宁的手指,吻欲落不落。
    然而那?侵蚀着肌肤的湿热气息,已经足够唤起季承宁昨夜无穷无尽的记忆了,他后?颈一紧。
    “承宁说过,要是我愿意,你就会八抬大轿娶我进门。”
    季承宁:“是,但是——”
    但是这和他想?象的完全是两回事,南辕北辙,背道而驰,相去甚远,虽然也很舒服,但是,但是,总之就是很不对劲!
    崔杳张口,尖尖犬齿研磨着手指内侧细软的肉。
    季承宁被他磨得闷吭了一声,“滚。”
    声音哑得厉害。
    崔杳却笑。
    只听?“咔嚓”一声。
    季承宁只觉手腕处一阵发冷,顺着手臂看?过去,却见自己和崔杳的手腕被个束具牢牢拷在一处,他瞠目结舌,“崔杳?”
    崔杳微微笑。
    柔长的、乌黑的、冰冷的长发缠住季承宁的身体,“承宁,你夺了我的清白之身,想?来,一定不会不认账,对吧?”
    “对什么……唔!”
    只有?对字发出了声音,余下气若游丝的气音都?被崔杳尽数吞下。
    他说对。崔杳心满意足地想?。
    ……
    再度醒来已是翌日天光大亮。
    隔着纱帐,季承宁眼见着崔杳披着外袍立在桌案前写着什么。
    什么要紧公务?
    季承宁心道。
    他蹑手蹑脚地下床,小心翼翼地凑到崔杳身后?,然后?一下将脑袋埋进他的脖颈中?。
    崔杳闷闷一笑。
    季承宁漫不经心地扫过纸,打着哈欠道:“到底是何等十万火急的大事,让你连本将军都?……”他话音猛地顿住。
    因为他发现,这上面?不是别人的笔迹,正?是崔杳自己的。
    而且,季承宁愕然地睁大眼睛,正?是一封罪己诏!
    是以周瑄的名义,明发天下的罪己诏。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越看?越心惊,大概就是周瑄说自己德薄,季承宁继位乃是天命所?归,乃是天定,人力不可更改,说季承宁于国事废寝忘食,功绩彪炳史册,季承宁为帝,定然能够造福百姓,使天下河清海晏,末了,道自己无能,必须剃度出家,若陛下允许,自己情愿去守皇陵,终了残生。
    季承宁怔怔地看?着这封罪己诏。
    心口撞得飞快,耳边隆隆作响。
    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崔杳的声音。
    而崔杳面?对他的静默有?一瞬惶然,立刻道:“这只是明面?上的,待‘周瑄’出家后?,两年内就会因其?体弱多病病逝,承宁,你放心。”
    从此之后?,世间再也不会有?周瑄这个身份,对他的承宁造成任何威胁。
    可季承宁不说话。
    崔杳无措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但如果季承宁说出来,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也许过了一百年,也许只是下一秒。
    季承宁动了。
    季承宁倾身,拿起这封罪己诏。
    崔杳悬着的心还没放下,就看?见季承宁伸出手,将这份罪己诏撕得粉碎。
    “承宁?”
    崔杳喉结迟滞地滚动了下。
    “你让我放心?”季承宁三分薄怒因为他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变作了七分,“这话合该我对你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等可以共患难不可同富贵,心量狭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鸟尽弓藏的凉薄之人吗!”
    往日如簧的舌头此刻却连一个字的辩解都?吐不出,崔杳张了张嘴,“你知道,我没有?这样想?。”
    “你是这么做的!”季承宁愈发恼。
    “好好好好,”季承宁快速看?了眼崔杳,见对方?惊得眼眶都?红了,深知他此后?绝不会再如此,正?要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既然如此,你我……”
    就一切如常还没说出口,崔杳猛地抱住了他。
    一只手颤抖地捂住了他的嘴。
    一双剔透若琉璃珠的眼睛血丝缠绕,惶恐、无措,细看?之下,还有?几分疯魔。
    别说。
    求求你,不要把分开的话说出口。
    季承宁似乎被他的神情刺到了,迅速闭了下眼睛。
    再开口,声音哑若砂石磨过,“我知道你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我。”
    崔杳手指微颤,目光朦胧又渴求地看?着季承宁,看?似被动无害,实则,诡魅癫狂。
    像是一条装得可怜,伺机而动的毒蛇。
    只要季承宁说不要他,只要说不要他——不,他根本不会给承宁这个机会。
    他是承宁的,他必须是承宁的!
    但下一秒,季承宁的声音就划过他的耳畔,算不上十分温柔,却让他狂躁的心绪被瞬间抹平了。
    他说:“谁要你剜心自证,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
    同年九月,新帝即位,国号曰:大齐。
    其?中?封侯不知凡几。
    而朝野为之震撼的是,永宁侯府一门双侯,一季琛、一季琅,在季琅已经过世近二十年后?,世人才知,这个立下赫赫战功,护佑一方?太?平的将军,是一个女?子?。
    新朝开元。
    这个延续了三百五十七年的王朝的开国帝王季承宁一生跌宕起伏,精彩无比,除了他的功绩为人称道外,最令后?人津津乐道的无疑是这位陛下的后?宫,因为终季承宁一生都?并无任何后?妃,反而与摄政王崔杳关?系亲昵,耳鬓厮磨,朝夕不离。
    于是后?人揣测,这位王爷名为摄政,实为皇夫。
    不过后?来史书几笔都?和此刻的季承宁与崔杳没什么关?系。
    正?值七月,花开繁盛。
    季承宁忽地想?起旧事,随手折花一支,插于鬓角,含笑歪头,然而还不等他问出那?句半是戏弄半是调笑的奴面?花面?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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