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的官员恨不得?当场抄起算盘算账,“大军凡驻扎一日,所用粮草辎重不计其数,臣以为应当速战速决。”
    虞秋深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季将军所用多是沧州军的军粮,还有劫……从蛮部那得?来的粮食,如何就所用粮草不计其数了?”
    “虞大人?,”被反驳的官员很是不满,“话虽如此,难道季将军日后不用朝廷的?”
    蛮部也不是傻子?,让季承宁抢一次也就罢了,还能让季承宁抢第二次第三次,等?那些?军粮用完了,不还向朝廷伸手??
    这?话说得?一众武将颇为不忿,什么?叫用朝廷的,既然分?得?如此清楚,那季承宁难道打仗不是为了朝廷?
    总不能只看着季将军大战光鲜亮丽,却不肯给人?后勤补给吧!
    神仙也打不胜这?样的仗!
    一文臣上前两步,笑道:“自季将军入边关以来,功勋卓众,众人?皆可见?,季将军乃是天生的将星,若季将军想,击破敌军只在弹指一挥间。”
    虞秋深猛地侧头?看起此人?。
    何其刻毒。
    此言好似在说季承宁不打胜仗是他故意为之,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响起了个十足担忧的声音,犹犹豫豫地说:“季将军莫非不是想养寇自重吧?”
    虞秋深虽是沉稳的性子?,此刻也被气得?倒吸一口凉气,直言道:“陛下,季将军平定叛乱时朝中就有非议说其拥兵自重,结果天下可见?,明明是季将军在等?待最好的时机,为的是一击即中,而?今其远在沧州,战场情况在场诸人?根本不尽知晓,然而?却还有人?说他养寇自重,有你们这?等?小人?,真是朝廷之不幸!”
    皇帝眯了下眼睛。
    “虞秋深你……!”
    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周彧轻飘飘地打断,“陛下,季将军在外?不易,这?些?话若是被季将军知晓了,或会寒了忠臣之心。”
    “好了,他们也是关心则乱,”皇帝终于开口,仿佛不厌其烦,他看向周彧,“太子?说得?很是,但未免将季卿想得?太狭隘了。”
    周彧攥紧了手?指,默默无言。
    散朝后,季琳大步迈出殿门。
    正欲离开,身后响起了一个阴柔的声音,殷勤道:“季大人?请留步。”
    季琳顿住脚步,回身,对?上的是秦悯堆成一团的笑脸,“陛下唤您去御书?房。”
    季琳颔首,“有劳公?公?。”
    秦悯忙躬身,“尚书?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
    将人?送到御书?房后,又轻轻地关上门。
    “嘎吱——”
    季琳俯身见?礼,“陛下万安。”
    皇帝摆摆手?,“不必拘礼,朕叫你来不过?闲来无事说说话。”他看起来余怒未消,随手?抛出一份求情的文书?,为的正是三皇子?侵占民田之事,现下三皇子?已?经被禁足,放出来的时日未定,与三皇子?一党的官员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纷纷求情。
    皇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朕这?些?儿?子?啊,哼。”
    季琳捡起落地的文书?,劝道:“陛下息怒,一切以龙体为先?,莫要因此气坏身子?。”
    “朕没被气死已?……”皇帝冷笑,忽地发现这?话实在不吉,顿了顿,面对?着季琳,又是一张和蔼的脸,笑道:“不说那些?个混账了,单说承宁那孩子?,朕本以为鸾阳大胜后以承宁的性子?会居功自傲,不料倒是比以前更沉得?住气了。”
    “他都二十多岁了,自然该更稳重些?。”季琳将文书?板板正正地放在案上。
    皇帝静默几秒,忽笑道:“我瞧着承宁,愈发像永宁侯了。”
    季琳手?一顿,“回陛下,他还远远不及。”
    皇帝盯着季琳看。
    后者毕恭毕敬地垂着头?。
    快二十年过?去,他也老了。
    皇帝想。
    他几乎想不起季琳年轻时什么?模样,只记得?没有现在那么?消瘦,如同一棵嶙峋的病梅。
    眼尾垂着,人?显得?分?外?恭敬。
    没有怨怼,没有恨意。
    皇帝起身。
    衣袍刮过?季琳的衣袖,刷拉作响。
    季琳一动不动。
    直到一只手?落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下,皇帝笑道:“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非我们这?些?在京之人?可以预料,不过?长久拖下去,若是贻误战机了可不好。”他抬手?,打断了季琳欲出口的解释,“更何况这?么?久不见?,不止朕想他,连贵妃都很想他。”
    季琳生生将方才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恭敬而?顺从地回答,“是,臣回去就给季承宁修书?一封,定然带到陛下的思念。”
    不多日,季承宁收到了来自了季琳的家书?。
    前因后果季琳讲得?清楚明白,然而?末了只有一句:万万小心。
    如此而?已?。
    季承宁攥紧了书?信。
    皇帝不信任他,此役结束,皇帝定然会立刻要他回京,而?他的至亲、至爱皆在京中,他不能拿这?些?人?的性命赌。
    但要他生生咽下杀母之仇,要他侍奉此等?阴险刻毒的帝王为主,他又如何能够甘心?!
    就算可以想方设法让阿杳和二叔他们都来沧州,可贵妃……可他舅舅怎么?办?
    季承宁收到了崔杳的回信,说是信也不尽然,其实更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包裹。
    尽是京中铺子?好吃又放得?久的糖,尽数拿油纸包裹着,每个油纸包上都黏着小小的花笺标明种类。
    除此之外?还有短短的一封信,只道京中安好,你放心。
    季承捏起一块糖果放入口中,随着唇舌搅动,桂花清甜的滋味瞬间在口中扩散开,他闭上眼。
    半晌,提笔给崔杳回信,除了些?小儿?女的情话,却附了张蚂蚁推大树的图,季承宁画功不佳,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颇栩栩如生,寥寥几笔极是生动。
    末了,在画纸下面写道:见?蚂蚁撼树,特录之,博卿一笑尔。
    ……
    十日后,洛京城外?。
    十一月初,中州下了第一场雪。
    雪不大,黏黏腻腻的,落在地上就化了,非但没有分?毫高洁之感,反而?弄得?满地泥泞湿冷。
    屋顶隐有点残雪,在青蓝色的天空映衬下,显得?分?外?冰冷。
    入夜后,怀镜堂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这?位客人?的马车平平无奇,但格外?干净整洁,看上去就是寻常富贵人?家的车驾。
    “辘辘辘——”
    车轮碾过?地面,雪与泥混杂在一处。
    车驾缓缓停下,厚重的车帘被一只手?撩开。
    这?只手?被手?套严丝合缝地包裹,半寸肌肤都没有露出。
    而?后,是一个慢吞吞下来的高挑身影,幂篱摇摇晃晃,看不清容貌。
    两扇大门嘎吱一声打开,在这?人?进入后又迅速地关上。
    哑奴深深地弓着腰,将此人?迎进内堂。
    冷。
    这?是他进入内堂的第一个想法。
    冷气连绵入骨,他本就不耐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开口了,声音比内堂更冷,“这?就是崔公?子?的待客之道?”
    说着,扯下幂篱。
    他玉面长眉秀目,面色苍白得?好似一副水墨画,连唇都是淡淡的粉色。
    来人?正是太子?。
    崔杳恍然大悟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忘了殿下受不得?寒,来人?,去给殿下拿个手?炉来。”
    他请周彧坐下。
    二人?皮笑肉不笑地面对?面跪坐着。
    哑奴很快地送来了手?炉。
    周彧低头?一看,只见?手?炉套子?上绣着只圆润的大兔子?,正满心欢喜地捧着一轮明月,他也不接,脸色沉沉地问:“你找孤来有什么?事?”
    崔杳给周彧倒了杯茶,语调客气而?温和,“承宁听说了太子?殿下为他美言,非常感激,特意让我来向殿下道谢。”
    周彧冷笑。
    崔杳算个什么?东西,小宁与他说话,竟然轮得?到崔杳传话?
    倒显得?小宁与崔杳更亲近似——周彧思绪一顿,思及此,心头?惶恐地砰砰直跳。
    “小宁还有什么?话?”
    “并无。”
    “并无?小宁怎么?可能……”只让你传这?一句话。
    话音猛地顿住。
    是啊,倘若小宁有许多话要说,又何必要崔杳传话,早就像从前那般给他写信了,更何况,小宁可不知道他和崔杳有往来!
    茶杯被捏得?嘎吱作响,细长的手?指透出股可怖的青。
    周彧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眼中杀意不加掩饰,“我当年就不该容你进京!”
    崔杳漫不经心地斟茶,看向周彧有些?疑惑,他声音依旧平稳,“殿下,如今周琢被禁足,周琰被罢黜王爵,没有人?能再对?你造成威胁,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章节目录

以貌娶人后小侯爷后悔莫及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书屋只为原作者蝴蝶公爵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蝴蝶公爵并收藏以貌娶人后小侯爷后悔莫及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