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既然已经决定利用这位天真小少爷的同情心了,那就别婆婆妈妈的。
    廖谨道:您这是在和我说,还是提醒自己?
    颜谨一愣:什么?
    廖谨愉快地发现犹豫的人不止他一个,这可太好了。
    他们是一样的。
    他们同样痛苦纠结,因为如果这件事真的成功,他需要的不是骗楚锐几天,几个月,恐怕是一辈子。
    当然前提是楚锐真的能活那么久。
    想起这个廖谨脸色一沉,但却出奇地不是为了自己。
    他不想楚锐死,他甚至不想骗他。
    这多艳丽逼人又剧毒无比的花第一次开始考虑道德,法律,社会,规则,人性,还有爱情。
    廖谨拍了拍自己的脸,用那只沾着血的手。
    他果然不清醒。
    他真该再给自己一刀。
    回忆疯狂地涌入,生理性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楚锐把廖谨脸上的眼泪抹去。
    廖谨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哭成了什么德行,楚锐觉得好笑。
    杀人的是他,骗人的也是他,为什么他哭的好笑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他说:您到底在哭什么?
    廖谨把头埋在他的颈窝。
    他到底在哭什么?
    廖谨不知道。
    从小为了减少因为感情上产生的伤害对他的影响,加上天性使然,他共情的能力很弱。
    他既自己不觉得疼,也没法体会别人的难过。
    他骗了楚锐,楚锐也骗了他。
    廖谨后悔了二十年。
    他用后来二十年的时间来弥补,自责,愧疚。
    他用二十年的时间想,如果当时他没有走过楚锐的门前,楚锐一定会活得很好。
    他抱着玫瑰走过。
    楚锐叫住他,为他捡起掉落在地上,原本在廖谨发间的红玫瑰。
    廖谨拿着花。
    他弯下腰。
    他知道很多人在看他,他也没有资格在自己的战友嘴唇上落下一吻,哪怕他现在已经躺在棺材里了。
    他知道很多人在庆祝今天,他知道很多人也在为他庆祝。
    二十年前的楚锐为廖谨捡起那朵红玫瑰。
    二十年后,廖谨将一朵白玫瑰别在了楚锐的军装上。
    他凝视对方很久,最后只好说:再见,阁下。
    二十年之后他们没什么变化,除了一个活着一个死了。
    廖谨保持着恰如其分的悲伤,他礼貌到场,利落离开。
    那个时候廖谨才意识到有感情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如果没有,那么他可以肆无忌惮。
    但是很不幸他有。
    部长。有人叫住他。
    廖谨停下脚步。
    楚锐元帅的事情,我很遗憾。
    我也是。廖谨回答,他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如此冷酷无情,在面对楚锐时,即使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当年为三十七岁的楚锐哭一场的资格的都没有,现在却能抱着二十七的楚锐,讨要亲吻。
    楚锐抱着廖谨,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廖谨似乎才清醒过来。
    然后楚锐闻到了一股冷淡的薄荷香气,冷的让人发抖。
    这他妈?
    廖谨睁开眼睛,蹭了蹭楚锐的头发,他的眼睛仍然发红,他的语气仍然讨好和示弱,但是他的示弱不像是为了度过发情期,而像是求楚锐救他,向他伸出手,给他一束光,他道:阁下,求你了。
    我这么冷酷无情自私自利我有什么资格,我要你信任我,拥抱我,吻我,爱我。
    我有什么资格?
    求您了。眼泪从他的睫毛上滑落。
    他眼中有浓稠的红。
    三十七岁的元帅于棺木中长眠,二十七岁的楚锐在亲吻他的脸。
    第38章
    发情期?
    大概是, 我......
    楚锐当然能闻到车里的血腥味, 而且就算没有血腥味, 现在也不是一个适合□□的场合。
    廖谨也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
    楚锐道:我拒绝。
    廖谨眨眨眼,样子看起来很美。
    随着他的动作,他的眼泪簌簌落下。
    楚锐马上就要心软了,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足够冷静的人, 事实上,他一直色令智昏。
    他正要说点什么,终端内传来了一个焦急的声音, 阁下!
    楚锐听了几句,道:我还有事要处理, 你先回中心。
    廖谨睁大眼睛, 我自己?他呼吸异常急促。
    您难道能跟我去吗?
    廖谨道:我当然......
    听话, 楚锐道:我不管您杀人手法多么精妙, 但是您现在是发情期,发情期人的能力会下降,任何能力都是,所以听话。
    他从药箱里拿出抑制剂。
    您自己来?
    廖谨表情一僵, 这是omega的抑制剂,对他一点用都不有。
    但是他还是点头,我自己来。
    他接过药, 利落地扎到血管里。
    动作自然平静。
    他注射完, 小声对楚锐道:处理完就回来。
    千万别, 受伤。他又说, 很像是关心。
    楚锐亲了亲他的嘴唇,道:好。
    然后用电子手铐拷住了他。
    我马上回来,听话。楚锐伸手为他擦去眼角的泪。
    听话。
    廖谨缓缓点头,神情宛如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楚锐换车。
    这个时候他虽然想送廖谨回去,但是时间不允许。
    副官留在廖谨身边,对方是个beta,只对命令有反应。
    可廖谨还是一个人回到了中心。
    他知道手环会爆炸,如果超出了楚锐设定的范围。
    发情期的燥热在他体内不断涌起,哪怕他并不在意,他擦去脸上犹存的眼泪,所有的害怕委屈荡然无存。
    发情期他可以把欲望转嫁成其他,比如说,工作的动力,当然效率低下。
    这个时候杀人效果更好。
    当然在他位高权重之后,他从来没有这样干过。
    同时,廖谨也没有一个情人,他没结婚。
    像是楚锐,他到死都没结婚。
    廖谨拿起那把小刀,通过光亮的刀刃观察着自己的脸。
    这是一张美丽的脸,很多人爱他。
    楚锐也爱他,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廖谨按了按太阳穴,我觉得不能一直以对方能不能为了你死去判断他究竟爱不爱你。
    那您打算以什么判断?
    廖谨无话可说,廖谨烦躁地按着太阳穴。
    每到发情期他就非常烦躁,他有时候也很希望自己变成一个omega,至少在发情期的时候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他清醒了之后需要解决的麻烦也会少很多。
    真遗憾他不是。
    楚锐也是不是。
    如果楚锐是的话,之前的事情或许会有所不同。
    也可能一成不变。
    他垂眸,拿起刀在手上比划了一下。
    他的手上没有伤口。
    啊,忘了。那是之前的事情了。
    廖谨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要是非要有一个形容词,大概是上辈子吧。
    上辈子的事情。
    廖谨骗了楚锐。
    廖谨很喜欢楚锐。
    他想得到楚锐,不,应该是他身后的家族的支持。
    他想要借助楚锐的力量。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成功了,也没成功。
    因为他没想要楚锐的命,但是楚锐把命给他了。
    在基地制造出探索者原液的第一天。
    很不幸,廖谨是那个被抽签抽到的人之一。
    廖谨当然惶恐,他还有很多人要杀,他不想现在死。
    他当然能够骗楚锐去顶替。
    他应该这么做,在考虑远处的那些不切合实际的势力问题之前,活下去才重要。
    鬼知道那个原液能到来什么,稀释液已经足够要人命了。
    那天晚上廖谨反复地把刀□□,插进去。
    您说,廖谨开口。
    我觉得不行。颜谨道:我们当然能杀人,但楚锐情况特殊,我们需要他。而且......好吧,没有而且。探索者原液不一定会要了我们的命,说不定会因祸得福,想开点。
    而且,这是他没说出口的,楚锐是唯一一个不带任何目的地爱着他的人。
    只有楚锐,在知道他死了之后会真情实感地落下几滴眼泪。
    只有他会。
    廖谨不想死,他也不想死后只有虚情假意的谈论。
    人活着是一百年的事情,人只会活一百年,再多一点点,余下的时间全部都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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