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隆帝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庆隆帝看着年幼懂事的小皇孙心里伤心至极:“先帝把这江山传于皇爷爷,终究是败在了皇爷爷之手…”
    慧妃听不下去了,掩面低低哭出了声。
    庆隆帝拍拍慧妃的手:“慧妃啊,给朕研墨。”
    “陛下…?”
    庆隆帝:“景临那逆子…要这个皇位,朕给他,朕,咳咳…朕用一纸退位诏书,换你和珩儿一命。可惜…裴峥那孩子命丧宣州,否则有他护着你们,朕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慧妃实在忍不住跪在庆隆帝身前:“陛下,裴峥他,他是瑶悦的骨肉,他亦是你的儿。”
    “…瑶悦的骨肉?”庆隆帝一口气呛在嗓子眼,喷出一大口鲜血。
    慧妃声音喑哑地说:“当年…”
    慧妃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她心中无比懊悔,早知今日生逢此难,当初就该早些让陛下与裴峥相认,全了他们父子一场。
    庆隆帝双目通红,用手捶着塌,含混道:“昭阳…朕对你太仁慈了!你趁虚而入,害了我两个儿子,你好狠的心…”
    殿门突然被推开。
    燕王李景临立于门口,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风吹动殿纱帷,庆隆帝冷眼看着不孝子,抄起手边的药碗向他砸过去,药碗应声而落,砸碎的一片碎片迸溅到李景临脚边。
    燕王李景临踩着碎片而入。
    阿珩咚咚咚跑至墙边,从墙上拿下皇爷爷专为他特地打造的小弓箭,拉弦指向李景临:“三皇叔,皇爷爷不喜欢你,你出去。”
    背叛庆隆帝的禁军统领,从李景临身后而出,提步上前要把小皇孙拎出去,被李景临挥手制止。
    阿珩狠狠“哼”了一声,一箭射向禁军统领:“坏人!”
    阿珩虽年幼,可也不知道是裴峥这个师父教得好,还是天赋过人,那一箭过去,禁军统领虽然及时闪避开,可是肩膀却被擦伤,擦破了皮肉。
    禁军统领捂着伤口与庆隆帝的目光对上,就算易了主,他亦不敢对小皇孙怎么样。
    “父皇。”李景临径自拖过椅子坐下,与庆隆帝隔着一段距离,庆隆帝虽然憔悴,可帝王之姿仍在,李景临一时有些情怯,他低下头给自己倒了盏茶,拨着茶盖,单刀直入地说道,“关于诏书你考虑好了没?”
    庆隆帝漠然看着他,冷笑一声:“景临,是朕低估了你。”
    李景临并不在意庆隆帝怎么看他,他笑了笑:“坏人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好人却要历经八十一难,父皇,你说我是要做好人还是坏人?”
    刀已出鞘,箭已上弦,这皇位,他必要握在手。
    ***
    裴峥连夜奔袭,路过一村庄之时,他勒住缰绳停下来。
    “阿襄。”他垂下眼眸,深深地看着林襄,“把你托付于纯善的庄户人家,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回来接你,好吗?”
    燕王先下手为强,旗开得胜,就算齐明用最快的速度马不停蹄赶到漠北,一来一回只怕是救驾也来不及,风云难测,京城局势难料。
    “我留几个人照顾你,你等我回来。”
    林襄仰头与他对视,干脆利落地回他:“不好。”
    裴峥:“…”
    “生死相随”这种话林襄说不出口,她顿了一下直白地说道:“要死一块死。”
    裴峥被她的乌鸦嘴噎了个好歹,无声地笑了起来:“扯淡,尚未娶亲,死不瞑目啊。”
    林襄没被他的插科打诨逗乐,正色道:“我与你一起。若失败,便是殉情,也算我们有个好的结局。”
    裴峥狠狠一震,愣愣地看着她。
    林襄自觉肉麻,自己先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用手挡脸,红着脸在他耳边低声道:“此生不负良人。”
    裴峥臭不要脸地笑起来。
    一扬马鞭,他在含混的笑声中扬声道:“先不急升天,总得生个三儿两女,百年之后我们再同穴。”
    第117章 “头角峥嵘之辈”
    京城风声鹤唳,百姓们个个犹如惊弓之鸟,闭户不出,躲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内乱。
    留在京城被策反的都卫司的人充当了燕王的打手,与城外王值率领的兵马自相残杀。
    昔日的小旗李凡已一跃成为将领,他于城墙上对王值喊话:“指挥使大人,识时务方为俊杰,你只有五千兵马,想要攻城无异于痴人说梦,你若归降,燕王殿下说了,不计前嫌不论罪,日后这都卫司使指挥使的位置还是你的。”
    李凡一口唾沫一个钉信誓旦旦地以利诱人,仿佛城墙下那五千人是闻着味的狗,给个包子就能俯首帖耳。
    毕竟在他眼里,他们这群人无非皆是一路货色罢了,要么为钱卖命,要么为利卖命。
    “我呸!”王值啐了他一口,指着自己额角那道狰狞的疤露了个笑,“在下怎么说也是头角峥嵘之辈,岂能与尔等小人为伍。”
    “你——”
    李凡变了脸:“姬恩白那老东西大势已去,姬太后亦是笼中凤,你还指着姬家能重回巅峰吗?姬家早已在走下坡路了,睁眼看看姬家后辈中那些酒色之徒无能之辈!”
    手中刀转了个圈,王值粗犷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他王值向来忠的不是姬家,不过是事过境迁之后借姬家重新爬上高位罢了。
    二十年前他就已经是陛下钦点的御前带刀侍卫,年轻气盛的他看不过后宫龋龉,暗中助南楚萧妃逃出宫,之后为了避祸故意醉酒闹事被逐出宫,在慧妃的运作下进都卫司当了一名小卒。
    李凡好生不胸闷,气得脸红脖子粗,见王值油盐不进的样子,忍着耐性做最后的规劝:“良禽择木而栖,指挥使大人再考虑考虑吧。”
    王值神色淡淡把他撅了回去:“王某不侍二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某只认得一个主子,那就是陛下,燕王他算个什么东西!儿子造老子的反,天地不容,追随燕王,王某还不如落草为寇来得痛快。”
    一通嘴仗过后,双方“弃文从武”又开始放箭打了起来。
    ***
    街上禁军一拨一拨地搜查。
    所有官员及家属皆被骗去宫里喝茶,唯独最重要的两府亲眷不知所踪——安国公府及平西侯府。
    事发当时,沈济敏锐意识到事情有异,带着容婉卿林老太太林轩及顾心兰等一行人从后门逃脱,而后遇到前来救人的弗玄影。
    弗玄影担心他徒媳妇安危匆忙赶来,好家伙,徒媳妇竟然不见了。
    气得他直跺脚:“兵荒马乱的,这丫头去什么宣州,胡闹!”
    莲花楼有地道,弗玄影把众人带到地道躲起来,地道里有吃有喝,躲个十天半个月也没问题。
    不过没人有心情进食,一个个耷眉臊眼的。
    容婉卿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林襄眼里的“母老虎”眼眶里含泪,六神无主地啜泣:“京城里乱成这样,外面指定也好不到哪去,襄儿她独自一人在外,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娘,也许事情没那么遭。”林轩安慰道。
    一旦发生动乱,将是怎样一种情形,容婉卿如何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没事”呢。
    她气到扶额,又气又急地放狠话:“等她回来,我非打断她的腿!胆大包天!”
    春桃哭到眼泪鼻涕一大把,听闻夫人要打断她家姑娘的腿,吓得打了个激灵。
    容婉卿这边哭骂着,弗玄影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一听说裴峥出事了,他便预感到朝局要发生变动,理智将冲动压下,他守在京城打探消息,为裴峥返京做内应。
    外表强装镇定,其实他心里和猫抓耗子似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坐立难安,恨不能立即插翅飞到宣州,裴峥生死难料,他心如刀割。
    “老先生,裴兄他…”林轩听闻弗玄影是裴峥师父,欲上前安慰他,可刚一开口心里却难受的说不下去。
    弗玄影瞧见他愁眉苦脸那样不乐意了,没好气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徒弟又没死,哭丧个脸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在角落里闭目沉思的沈济也重重跟着叹口气。
    外有强虎,内有忧患,也不知道顾大帅眼下怎么样了,他简直是心急如焚。
    千算万算,没算到燕王会造反。
    事实上,燕王这些年蛰伏,不声不响暗中谋划,谁都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么出其不意的一手。
    借用弗玄影的话就是:“咬人的狗不吠,燕王年纪轻轻却老谋深算,城府之深让人叹为观止。”
    寂静的地道内,不是啼哭声便是叹气声,弗玄影简直被他们一个个丧得脑瓜子疼。
    他正欲到一边躲个清静,谁料容婉卿却突然停下啜泣声,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道:“襄儿竟会孤身追到宣州去?襄儿与裴小公子他们二人之间…”
    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何时深厚到这般地步了?
    裴峥对林襄有恩,是林府的大恩人,这不假,可他们二人常日里似乎也没多深的来往,竟伤心欲绝到这般地步似乎不是“恩情”二字可以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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