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丹市和十区之间犹犹豫豫。
    最后,他选择了十区。
    提前一天回了家。
    回到家的时候,天刚擦黑,他拎着包走到院门口,刚要推开篱笆门,忽地看到院子里的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男人,即便背对着他坐在藤椅上,屈起来的两条长腿也掩不住他优越的身高,藤椅边上放着一根肘拐,男人似乎是腿脚不太好。而蒲沙,蒲沙就蹲在男人面前的地里,卷着袖子在打理土里的花。
    纪槿玹?
    絮林直接推门进去,开门声惊动了院子里正在闲聊的两个人,双双回头看向他。
    絮林一直盯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可是男人一回头,絮林却倏地停下了脚步。愣住了。
    男人的背影和纪槿玹很像。
    可是他扭过头来,絮林才发现不是纪槿玹。
    但是……这个人的脸,又和纪槿玹有几分相似。
    正疑惑,蒲沙哐的一声扔了东西,顾不上手上还有泥,大惊失色地冲了过来,挡在了絮林面前,不让他去看藤椅上的那个人。
    他道:“你这孩子又这样,我不是说了让你回来之前一定要告诉我吗!”
    絮林一看他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男人就是上次那个躲着不见人的无名氏。
    如果是别人倒还好,但男人有着这么一张和纪槿玹相似的面容,还有蒲沙欲盖弥彰的态度,絮林瞬间猜出一点不对劲来,这次他没上次那么好糊弄了,问:“他是谁?”
    蒲沙磕磕巴巴,说不出话。
    絮林猛地想到一个可能,不敢置信地注视着蒲沙:“你不会——”蒲沙躲着他的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男人从藤椅上站了起来,一站起来,和纪槿玹更像了。
    他一步一步,很缓慢地走到絮林面前。
    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纪闳沄。”
    嗡的一声,絮林大脑一片空白。
    -
    蒲沙拉过絮林,一路把他拉到院子外,想要和他解释。
    两人刚到院子口,蒲沙往里看了眼,眉头一皱。
    院子里,纪闳沄蹲在地上,学着蒲沙刚才的样子,卷起袖子去摆弄地里的种子。他显然没干过这活,三两下弄得泥土四溅,原本旁边完好的几株花也歪了下去。
    蒲沙没忍住,朝他喊:“别乱动。”
    闻言,纪闳沄讪讪收回手,百无聊赖地曲起手指,弹着面前的一朵花瓣叶子。
    蒲沙警告完纪闳沄,这才扭头,对上絮林一言难尽的眼神,笑了笑。
    “……”絮林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年。他醒过来之后,突然就来这里找我。我没想到他会醒过来。”
    絮林看看他,又看看院子里的纪闳沄。
    道:“你俩现在是和好了?”
    “……”蒲沙挠挠下巴,“也不、算吧。”
    “可以吗?”絮林问。
    蒲沙动作一滞。
    絮林目不斜视,神色凝重:“你因为他受了那么多苦,还要和他纠缠不清吗?”
    蒲沙放下手,弯着嘴角,摇摇头,似是苦笑,似是无奈:“我之前和你说,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人也一样,其实不光是说给你听,也是说给我自己听。”
    蒲沙望着纪闳沄的背影,轻声道:“我放弃过他,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十三区住下去。我放弃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回头的想法。”
    絮林问:“那现在呢?”
    蒲沙沉吟几秒,诚实地回答:“我说不上来。”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我先前,以为他是诓骗我,所以我恨他。也不敢再去相信任何人。就在我以为我的余生都要这么过下去的时候,又有人来告诉我,说我知道的那一些都不是真相。我就迷糊了。”
    “我不懂。”絮林道。
    “我也不是很懂。”蒲沙说,“我以为我恨他,我还准备恨他一辈子。可是我发现,我有可能恨错了他,冤枉了他。”
    蒲沙低着头,用鞋尖拨弄着地上的草叶:“我想着,我们分开了这么多年,既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又有什么必要再继续呢,继续了,会不会再重蹈覆辙呢?我也怕。”
    “可是,当他站到我的面前……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了,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就像,你说你恨纪槿玹恨得不彻底,”蒲沙说,“我也一样。”
    听蒲沙的意思,絮林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
    他说:“你会原谅他的,是不是?”
    蒲沙:“……”
    “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
    蒲沙但笑不语。
    絮林想了想,还是怎么都想不通。他问:“老师,你不会心存芥蒂吗?”
    他指着蒲沙的胸口:“他在你这里留下了一个弹孔。即便有苦衷,即便是误会,他伤害你是事实,差点害死你也是事实。”
    “是。”蒲沙道,“可他因我自剜腺体,也是事实。”
    “……”絮林说不出话了。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蒲沙说,“我也一样害怕。但如果只是因为害怕未来一件可能并不会发生的事,而自愿停滞不前,我也不会是今天的我了。”
    蒲沙知道絮林钻进了牛角尖,点了点他的额头,说道:“就好比你和纪槿玹。”
    “你因为他诓骗你,害你留在丹市六年,害你从beta分化成omega,害你受了这么多痛苦,所以你恨极了他,你恨他再正常不过了。”
    “可你没有发现吗?”
    絮林茫然:“发现什么?”
    “你每次提到他的时候,除了恨,就没有其他的东西吗?”
    “他去年在我们这儿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因为小胖戏弄他而生气?如果恨他,你就不会那个态度了。”
    “……”絮林嘴唇翕张:“我只是,看不惯那种戏弄人的把戏。不管对方是谁。”
    “他希望和你重归于好,或许是他认识到了自己过去的错,想要弥补。你不肯接受他,也有你的理由。”
    絮林:“理由?”
    “因为你不相信他。”蒲沙说,“你因为上过一次当,就不敢再信他了。或许,他又在满口谎言,或许,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或许,他又在骗人。”
    “怕来怕去,裹足不前,不过是担心他的感情是假。”
    “无非就是,怕他不是真心喜欢你,怕他又是在骗你。”
    絮林听到这里,瞳孔轻微地颤着,他想反驳,话到嘴边,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你问我会不会原谅他,”蒲沙说,“我不知道。我现在无法回答你。”
    “但是絮林,这个道理很简单,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你想不想原谅一个人,只是单纯地来源于你的心还愿不愿意相信他,愿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爱错了时间,比起彼此之间从没有过爱,总是要好上一点的,是不是?”
    第96章 完结章
    蒲沙说了很多,絮林默默听着,越来越安静,到后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如果絮林没有提前回来,纪闳沄当晚就是要离开十三区的。蒲沙一直不敢让他和絮林对上面,总会在絮林可能回来的日子里强行让纪闳沄离开,让他躲着絮林。好似他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纪闳沄每次心里不爽但又不敢真的惹蒲沙生气,只能顺从离开。
    可是既然现在他俩已经撞上了,纪闳沄就怎么都不肯走了。
    他留下来,蹭了晚饭。
    饭桌上,纪闳沄黏着蒲沙坐,给他夹这个夹那个,絮林坐在他俩对面,一顿饭都没吃上几口。
    “你什么时候回去?”蒲沙小声问。
    纪闳沄不满:“怎么还赶我走,我想住在这儿,不行吗?”
    “……”蒲沙咬着筷子,下意识看了眼絮林,似乎在看眼色。
    絮林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他想把碗拿进厨房,蒲沙忙说,“你放这儿,我待会儿一起洗。”
    絮林没说什么,依言照做,转身进了房间,把自己房门关上。
    他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听着外面压低的窃窃私语声。纪闳沄和蒲沙说着什么,偶尔能听到蒲沙在笑。
    “我来洗我来洗。”纪闳沄似乎是跟着蒲沙进了厨房,没过一会儿,当啷一声,盘子打碎了,蒲沙的声音随之而来,“哎呀你出去行不行,砸我几个碗了。”
    “我不动了我不动了,对不起吗。”
    絮林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蒲沙因为纪闳沄遭遇了那么多事,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后还是选择和纪闳沄在一起。
    就像蒲沙说的,在他们的事上,自己同样只是个外人,他不能去左右蒲沙的决定,毕竟那是他自己的人生,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你因为上过一次当,就不敢再信他了。”
    “你想不想原谅一个人,只是单纯地来源于你的心还愿不愿意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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