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浪里的龙尾,你们竟没瞅见?”河道旁的百姓道。
    季凤对着水面,将眼瞪的铃铛一般,“真是奇了,人人都能看见,我竟看不见?今儿非要看见了。”
    眼看乌云压日,天一下暗了,像是有场大雨要下。
    “换铁索,速换铁索!”桥上主事的官员命道。
    泗水岸畔百姓议论纷纷,已有雨滴湿了面庞,一时也不肯走,个个以袖掩头也要瞧这热闹。
    就连水中那座楼船,也停住了,船舱里一排的公子哥,探身出来,指着落鼎那处交谈。
    “这雨不知下多久,水位高了,可就不好捞鼎了。”
    “得趁早捞出来。”
    时人对鼎是迷信的,相传,禹铸九鼎,象征天下九州,春秋时期,周王室衰落,诸侯强国都想将九鼎占为己有,直到秦灭东周,九鼎也在争抢中遗失了,有流传说这九鼎便沉入在彭城泗水河下。
    《秦始皇本纪》有载:“始皇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
    想想,始皇泗水求鼎而不得,如今的泗水,眼看能将鼎吊出水,人心自然振奋,连彭城令也匆匆下马,赶来了桥上指挥。
    因雨渐大了,季胥她们先进了逆旅。
    这逆旅不同驿站,是私人商贾开的,掌柜的也站在门口看的津津有味,一个小子在店里引客,帮她卸了车,牵牛入厩。
    季胥要了间靠泗水的房,一推窗,就能看见桥上的景况。
    凤、珠二妹看他们捞鼎,看迷了。
    “阿姊,那店小郎说的那样真,莫非这泗水里,真有龙?”
    季凤撑窗望道。
    方才进来一路,店小子和她们说了彭城代代相传的,当年始皇泗水求鼎的事:
    “要说那次,也和这次一般,鼎都起一半了,鼎内却有一龙头伸出来,将绳索咬断了,可惜那鼎又沉入水中,再不能寻了。”才刚那店小郎说的绘声绘色。
    “也不知这次能不能将鼎捞上来。”季珠道。
    季胥道:“我是不信水中有龙的,捞不捞上来暂且不论,只是泗水岸边人越多,咱们的五十枚铜镜,越好转手了。”
    “这倒好,我竟忘了这层!”季凤回过头来,开心道。
    第91章
    她们走了十几日路,途中虽在小驿站、乡亭过夜,但到底是接待公办官员为主的地方,地方小人手不足,并不给百姓提供洗漱的热水。
    车父那行汉子,途中便钻进小溪里光着膀子搓洗,还邀请季胥也下水。
    她只能诌说怕凉,那群汉子为此还笑话她,大男人竟怕凉。
    于是这一路到彭城的逆旅,身上尘土累累,季胥入住的头一件事,找店小子要了热水。
    很快两个小子便抬了个冒着热气的大浴桶上来,姊妹仨脱了衣裳钻进去,彼此将身上的泥搓了一遍,连头也用瓢浇着洗了。
    起来时,那水都是浑黄的,奢侈一把,又费钱要了第二道水,洗的清清爽爽出来。
    “感觉自己身上轻了两斤。”季凤感慨道。
    “阿姊抱一抱你看轻了没?”
    季胥将她抱住捉弄一番,坐在窗畔的榻上,用帕子给她们绞发。
    半干了又换季凤给她绞,如今天气热,再对着窗吹一吹,很快也干了。
    只见烟雨朦胧,那泗水中,已是换成铁索来捞鼎,汉子们牵着铁索一头,泅入水底。
    只是雨势渐大,好几个沉浮,竟未将铁索系在鼎上,岸上驻足的百姓急的指指点点。
    季胥重新以帕头裹发,胸口束紧布条,换上男子的装束,交代过妹妹勿出客舍。
    便背了那袋吴县来的铜镜,掌伞向外去了,因雨地湿漉,她脚下的布鞋也换成了木屐,走起路来笃笃作响。
    “看一看,吴地来的铜镜,贵人,要买铜镜不
    ?我这镜子,可照万物,照之大吉。”
    “你说这镜子可照万物,若能照见水底的龙,我便买你的。”
    岸上的絺服贵人道。
    他们都是听说龙腾出水,拍断系鼎的绳索,四面八方涌来泗水岸畔看热闹的。
    “听说真龙身长十余丈,上可腾云驾雾,下可潜海万里,我这镜子不过巴掌大,恐怕不能容纳其真身,不过,这镜子却能照出其当真来过的证据。”
    季胥说的神乎其神,左右百姓,连那贵人都屏气听住了。
    “什么证据?”
    “你快说。”
    “快说!”
    “才刚好端端的,天就变异了,可不正是黄龙在呼风唤雨,瞧这雨,下到这会子还没停呢,落在我这镜子上的,是什么?”
    她将铜镜一擎,上面倒映的可不正是雨珠。
    “是了,这雨还在下,说明水底的龙还在。”
    百姓附和道,其实季胥这么说,不过是好听,让人觉着久等也不是白费的。
    他们这心情好了,自己的铜镜也就能卖出去了,左右果真都来买她的铜镜。
    岸畔一驾马车内,隐隐传出一声嗤笑,季胥抬头见了,那车,四面皂盖,两侧车幡是朱色的,如今六百石的官员,才能将左侧车幡漆成朱色。
    那驾马车,左右车幡竟都漆成朱色,得是二千石以上的官员了,还有那车轮毂,也都是朱漆,一看里头就是大贵人。
    季胥出门这些日子,已经学会看车辨人了,这人得罪不起,她只当没听见那声笑,又沿河叫卖一阵子。
    “吴地的铜镜,大吉大利的铜镜!”
    这河畔是有河市的,岸畔流连的百姓成百上千,大约都被那捞鼎引住了。
    连市吏也不例外,市楼上攀住一串小吏,向河心斜斜的望着身子,一时也无人来驱赶季胥,否则她这样外地来的,没入市籍,绝对是不给卖的。
    季胥便抓住这会功夫,卖力的推销铜镜。
    “这铜镜可爱,真是吴地来的?”
    不少拿住把玩打量的,很快都转手卖出去了。
    她这铜镜总的进价是十两,卖五百钱一个,也就是半贯钱。
    买去的多是富家士女,有的给她银,有的则给金,也有拿半贯五铢钱给她的。
    如今官府承认的法定货币,分黄金、铜这二等。
    其中黄金为上币;铜钱,也就是如今流通的五铢钱,为下币;银子这时候还不是法定货币,但在市场上也有流通,百姓并不排斥。
    金子多铸成边缘厚、中心内凹的圆形饼状,一金则是一斤金,这时候一斤为十六两,平常花销用不上“一金”,所以通常会剪碎了,以便使用。
    普通人家少有能直接接触到完整的金饼的,使用碎金、碎银、铜钱诸多。
    因这铜镜卖的是富家子弟,季胥特地带了个铜质的秤钱衡,来称重所收的碎金碎银的重量。
    按这会的换算比例,一两银值一千钱,一两金值四两银。
    季胥向路人打听了附近的“子钱家”,是专事放贷的富商大贾,把手中收来的这些钱,换成了方便携带的银子,一共二十五两,另给了八百钱的水钱。
    算下来,这趟运铜镜到彭城,挣了十四两二百钱,加上身上剩的盘缠,总的能有三十两左右。
    来时带了二十五两,如今不少反多了,心里一下踏实不少。
    季胥觉着,下一站到荥阳,还能接着做顺道的买卖,不过从彭城到荥阳,得走水路了。
    她得到津渡口打听打听近日出发去荥阳的船,顺路带什么货,到市内转转再做决定。
    “走不了!你瞧这雨大的!看天色还有下的日子,我们这船小,遭不住!你上楼船官署问问,看有没有能走的官船!”
    大雨里,一个身披蓑衣,忙着下船锚的船夫向季胥道。
    他们这样的私家船,多是一些行商贩贾运送货物的,船小,载重也小,抵挡不了风雨,因都停在渡口不走了。
    还有的因雨下的大,临时停靠在彭城的,津渡口一排商船,问了几家都摆手不走。
    这个老船夫心肠好,看季胥身上淋湿了,给她指了别的路。
    季胥谢过人家,问路找到了楼船官署。
    这是专事造船漕运的官署,一般设在江海河道之处,由官府出资建造,多为楼船,载重万斛,比普通商船大的多。
    地方的粮食、漆器、金银器、丝织品等等,都通过官府的楼船,运至长安,以供给宫廷贵族,当然,这些地方上的手工业,包括楼船官,都归九卿之一的少府掌管。
    季胥问了,也说不走,要等雨停。
    “也不知这雨啥时候停,多住一日都是钱啊!”
    出来时听见一旁在怨天,季胥也是这样想,逆旅的客房住一日就得六百钱到二两银子不等。
    倒也有小驿站或是小客舍的大通铺,十几人混住在一块,几十钱一日。
    不过不到不得已,季胥还是不想住那样的,人多手杂,她总要要外出采办打听,两个妹妹留在大通铺怎么放心的下,就是包袱也不好看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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