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的房间里,油灯昏黄,烟气氤氳。
    马洛还在满心欢喜的打量著『尼兰之剑』,安德鲁的目光却缓缓从『尼兰之剑』上移开,落到马洛脸上。
    他沉默著,抽著菸斗,表情纠结担心又微妙,似笑非笑,很有些古怪。
    终於,他舒展眉头,想好了什么似的,问道:
    “马洛,你才盯著那位洛伦佐小姐看了好几秒,眼睛一眨都没眨,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位贵族小姐了吧?”
    啊?
    心思沉浸在『尼兰之剑』上的马洛闻言一愣,他抬起头,好笑又疑惑的说道:
    “安德鲁老师,您在说什么?”
    “喜欢?”
    “我在今天之前都没见过洛伦佐小姐!刚刚跟她隔著七八米远,说的话只有四五句!”
    马洛一边解释,一边很奇怪的看著安德鲁,纳闷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离谱的想法。
    安德鲁却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今天之前也没见过『尼兰之剑』,但別告诉我,你没有在第一眼就喜欢上它!”
    “当我把它拔出来的时候,你眼睛都亮了,我可是看的很清楚。”
    眼睛亮了?
    老师,那是剑刃映射晚霞,照到了我眼睛里好么?
    但马洛没有为此辩驳,他確实是第一眼看到『尼兰之剑』就心生喜爱,可有些话得说清楚:
    “老师,剑是物品,和人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安德鲁吐了一口烟气,强调道:“我说的是『喜欢』,不是『爱』!”
    嗯?
    马洛有些诧异,看著眼前这位四十多岁的老光棍儿,有些恍惚————单身大棕熊也懂爱情吗?
    “无论是人还是东西,喜不喜欢,第一次看到时你就清楚地知道了。”
    『单身大棕熊』伸出『熊掌』指了指马洛:
    “比如你,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心里就冒出一句话『这小傢伙真討人喜欢』,所以我才愿意当你的老师。”
    “而其他几个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都是大大小小的蠢蛋,没半点练剑的天赋,尤其是撒鲁沙家那小子,这辈子都別想跟我学剑术!”
    “那位洛伦佐小姐虽然太苗条了点,但你们这个年纪只会觉得女人瘦比胖好,也只关注脸蛋儿,论长相,她也確实是当之无愧的美人。”
    安德鲁露出『我很懂』的表情,说道:
    “马洛,你十五岁了,是个大小伙子,喜欢上漂亮女孩,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安德鲁老师,真不是!”
    马洛无奈的加重了语气。
    可这头大棕熊却不理他,自顾自继续说道:“虽然我觉得你以后肯定配得上他,但现在確实还差了点,她是贵族小姐,父亲是有领地的爵士老爷,还很有钱!”
    “从洛伦佐小姐那件裙子就能看出来。”
    安德鲁摊开大手,晃了晃:
    “5个金幣!那件衣服至少值这个数!”
    “所以,马洛,如果你想追求她,最好等一等,等你激发了骑士血脉之后,或者成为施法者也行,兜里也得装满金幣。”
    明白了!
    马洛终於明白为什么这场景莫名熟悉了————这不就是『老父亲跟青春期的儿子尬聊感情问题』的情形吗?
    安德鲁那看似单刀直入实则遮遮掩掩的说话方式,不就是想告诫自己『你和洛伦佐小姐身份、地位差距太大』,但又怕伤害自己这青春期少年的敏感內心么?
    一瞬间,马洛真是哭笑不得。
    不是马洛太蠢或太迟钝,而是他这十五岁的身体里,住著的是30岁的灵魂。
    那阵子青春萌动、看到漂亮姑娘就脸红心跳的美好时光,对他来说已经非常遥远,是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了。
    少年单纯青涩的感情,是很美好的东西。
    但如果把它保留到三十岁,那多半会因为过期太久,而腐烂发臭。
    ·
    搞清楚了原委,解释起来就很简单了。
    “安德鲁老师,我承认洛伦佐小姐非常漂亮,但我刚才失態,盯著她多看了一会儿,『漂亮』並不是主要原因。”
    马洛语气冷静的说道,神態安然。
    安德鲁表情有些怀疑,但还是问道:“那主要原因是?”
    “嗯,怎么说呢?”
    马洛想了想,突然有了主意,反问道:
    “安德鲁老师,如果用动物来形容洛伦佐小姐,您觉得她像哪一种动物?”
    “动物?”
    安德鲁很配合,考虑了几秒,说道:“像一头温顺优雅的漂亮小鹿?”
    “对!我第一眼看到洛伦佐小姐也是类似的感觉。”
    马洛轻轻一挥拳头,肯定了安德鲁的说法,但他很快又否定了:
    “可我当时正要收回目光时,突然產生了另一种感觉——她不是小鹿,温顺优雅只不过是长裙和淑女姿態带来的错觉······”
    “我当时感觉她就像一头雌豹,已经盯上了猎物,隨时可能扯下裙子,伸出利爪,从二楼走廊扑跃而下,咬断猎物的咽喉!”
    “哈哈哈哈!”
    安德鲁突然大笑起来,用手里的『美人鱼』额头隔空点了点马洛,调侃道:
    “是要捕获你这头猎物吗?”
    马洛没有笑,他眉毛拉近了些许,眉心有了浅浅的皱纹:
    “我不清楚她盯上的是谁,那种感觉一闪而逝,所以我才会疑惑地注视她好几秒钟,想分辨出那是不是我的错觉。”
    “真不是被她的美貌迷住了?”安德鲁询问道。
    “真的不是!”
    马洛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上辈子三十岁了好么?
    纤瘦丰满,高挑娇小,羞涩开放,上下前后、各种知识····该经歷的都经歷过了,不该经歷的也观赏过多次。
    还能一眼就被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迷住?
    “那就好!”
    安德鲁仔细看了马洛的神情,终於放心了不少。
    他在怀里摸索了两下,掏出来一个小布兜,放在了桌子上,说道:
    “註册成为单人冒险者的程序比较麻烦,需要提交和验证的信息很多,我把你登记到我们的冒险者小队里了,小队徽章就在这兜里,你的简要身份证明也在里面。”
    “这两样东西合起来,就可以在其他地方的『冒险者公会』接取任务和领取赏金。”
    马洛好奇的问道:“老师,你已经不做冒险者这么多年了,你们的小队还没有解散吗?”
    “没有。”
    “那现在冒险者小队还有几个人?”
    “两个。”
    “除了您,还有谁?”马洛一脸好奇。
    “你。”
    安德鲁指了指马洛。
    马洛表情呆滯了一瞬,看著安德鲁不像是开玩笑,更加疑惑:
    “老师,我这些年也没见您离开过镇子去做冒险任务,而这每个冒险者小队每年还要交5个银幣的会费,为什么不······”
    他还没说完,就停下了。
    不用安德鲁回答,他自己也知道为什么没註销这小队。
    当你年纪大了,就会愈发觉得青春可贵,为了留下一些宝贵的回忆,哪怕做出別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付出很多金钱和精力,也在所不惜。
    冒险者小队的徽章只是一枚铜块,不到十分之一磅重,连2塔尔铜幣都不值,但那却是安德鲁老师最珍视的东西。
    它代表著整个冒险者小队的青春、鲜血、汗水、快乐欢畅笑声和悲伤苦涩泪水。
    它终会变的黯淡无光,但它不会彻底消失。
    当它传承到下一辈人手中,或许,它便会再次闪耀,光彩熠熠。
    “老师,你们冒险者···嗯?老师!”
    马洛从悠然思绪中脱离出来,郑重问道,却发现安德鲁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
    “老师,你怎么走了?小队的名字是什么您还没告诉我?”
    安德鲁脚步不停,大步走出房门,声音从门外传来:
    “自己看!名字在徽章后面。你的赏金也在布兜里。我要去大堂忙活了,你早点回家吧。”
    马洛闻言,连忙追出两步,叫道:
    “老师,等等,你忘了?”
    “我不识字啊!”
    但安德鲁人高腿长,已经跨过了大半个院子,走到酒馆大堂后门了。
    马洛只能眼睁睁看著安德鲁急匆匆的钻进那扇小门。
    “这么著急吗?今天酒馆的生意这么好?”
    他自言自语的走回桌旁,拿起那小布兜后,发现远比他想像的要轻。
    马洛晃了晃小布兜,响声清脆悦耳,但稀拉拉的,里边好像没几个钱幣。
    “我记得哥布林耳朵的赏金是1枚银幣,我割了21只。一对胯下的球球也值50个铜幣,我割了11对。”
    “加起来应该有26个半银幣,哪怕抹掉那半个银幣的零头,也不该、、、、、、”
    他解开小布兜的绑口绳,扯住底部,往手掌里一倒。
    五枚金灿灿的小可爱滑落到他手心!
    “这、、这么多!!”
    马洛瞪大眼睛,感受著5枚1苏勒金幣带来的沁凉,心里却涌出一股暖意。
    他忽然扭头看向酒馆大堂的方向——那位老大叔,是怕我推辞不要,才走那么快的吗?!
    马洛笑著摇了摇头,没有拒绝这多出的两个半金幣,太过生疏反而会让亲近的人伤心。
    更何况,他连更珍贵的『尼兰之剑』都接受了。
    还有那枚意义非凡的冒险者小队徽章。
    “对了,徽章。”
    马洛又使劲抖了抖小布兜,徽章没掉出来,他疑惑地伸手去掏,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裹,比鸡蛋还小一点。
    原来是被布仔细包裹著,袋口又小,摩擦力太大,才没掉出来。
    看来安德鲁老师確实很珍视这徽章。
    马洛小心的解开包裹著的细布,冒险者小队的徽章终於显露出身形,形状是统一的『冒险者公会』的標誌:
    盾牌为底,一柄短剑斜斜的將一张羊皮纸钉在盾牌上。
    它比面值10塔尔的大铜幣还略大一圈,有四分之一掌心那么大,黄铜色泽在晕黄油灯的映照下更加浓重润泽,尤其是边缘,最为闪耀发亮。
    它几乎毫无稜角,漫长的岁月不会让金属变得『圆滑』,但无数次的抚摸擦拭会的。
    马洛仿佛能看到那情形——一头大鬍子的光头大棕熊,蜷著身子坐在桌子旁,嘴里叼著美人鱼菸斗,烟气瀰漫中,他粗糙的大手轻轻摩挲著这枚徽章。
    马洛更加小心的捧著徽章,把它翻了过来,背面果然有几个单词。
    他一时间如临大敌。
    但很快,他鬆了口气:
    哈哈,没有生僻单词,他这个『高浓度』文盲好像都认识。
    “愤怒、、关於、、山脉和···树木?不不,是森林。”
    马洛拼读著,觉得不太对劲。
    “啊!这是倒装句,应该用古法简读,就是----山林之怒!”
    【山林之怒】
    额,山林之怒?
    马洛念叨了两遍。
    “这名字好像有点、、中、、嗯,有点、、、、”
    他忍下了两三个不是特別褒义的单词,终於想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形容词:“有点少年感,对,有热血少年的风格!”
    徽章下面三个小一点的单词,马洛了解过,这里刻的应当是徽章持有者的代號。
    这些单词他也认识,尤其是最后一个。
    按照上面那行字的风格,应该叫做:
    【暴怒巨熊】
    这名字真热血,真威武,真霸气!
    所以······
    马洛咧著嘴又望向酒馆大堂的方向,想想安德鲁老师之前那匆忙离开的步伐,他刚刚好像猜错了!
    安德鲁老师迅速离开,应该不是怕他拒绝额外的金幣,而是······
    在后辈面前亲口说出小队名称和代號,略有羞耻,怕老脸和光头一起泛红吧?
    “咳咳!”
    马洛拿起徽章,故意压低嗓子,粗声粗气模仿道:
    “小马洛,老师是『山林之怒』小队的『暴怒巨熊』!”
    “吼!”
    他面目狰狞的怒视前方,一副凶恶的样子,还弯起了胳膊,捏紧拳头,比划肌肉。
    “噗···哈哈哈!”
    马洛想了想安德鲁这样做的样子,禁不住笑出了声:“太逗了,哈哈~哈哈、、、”
    pia!
    一个白色物体打在马洛侧脸上,嚇了他一跳,笑声陡然噎住嗓子。
    他迅捷抓住了那东西,一看,是一块软软的白麵包。
    “很好笑吗?”
    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依旧浑厚有力,但这次不含半点温和笑意。
    现在冰块含在他嘴里,都不会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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