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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渐歇,紫气犹存。
    祭台之上,那道冲天而起的紫色烟柱,在经歷了最初的狂舞与升腾后,虽因风雪的减弱而不再那般暴烈。
    却依旧顽强地盘旋、繚绕。
    这条紫色巨龙,在铅灰色的天幕下与眾人心中,可以想像到將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神圣印记。
    紫龙翻滚,將最后一丝淡紫的余韵融入风雪过后的清冷空气中,久久不散。
    台下,那黑压压的数万军民群臣,此刻已彻底陷入一种极度震撼之中。
    最初的死寂早已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惊呼、譁然。
    “紫气!紫气乍现!”
    “天降祥瑞!讖言应验了!”
    “天子祷告,紫气自生!天命所归!天命所归啊!”
    惊异席捲旷野,一眾军民群臣激动得浑身颤抖,热泪盈眶。
    纷纷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前排的诸侯、將领、谋士,中排的官吏、豪强、耆老,后排的士卒、百姓……
    无论身份高低贵贱,此刻全都朝著祭台方向。
    朝著那道尚未完全消散的紫色烟柱。
    朝著风雪中那恍若神明的少年天子。
    顶礼膜拜。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雪地上,不觉疼痛,一片虔诚。
    袁绍站在最前列,感受著身后的惊异和跪拜,脸上早已褪去了最初的阴沉与焦躁。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狂喜与激动。
    他亲眼目睹了这顛覆常理的神跡,无需火种!祷告生烟!紫气升腾!讖言应验!
    讖言异象,自古有之。
    可这一切,真真实实当面发生在他袁本初主持的祭天大典之上。
    这祥瑞与无上天命,岂非……也笼罩在他袁绍的头顶?
    袁绍几乎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但还是强行克制住了。
    他换做猛地振臂高呼,声震四野:“天命在我!王师必胜!討董灭贼!光復汉室!”
    “討董灭贼!光復汉室!”
    “討董灭贼!光復汉室!”
    “討董灭贼!光復汉室!”
    台下数万军民,如点燃乾柴,立刻爆发出更加震耳欲聋的呼应。
    声浪直衝云霄,好似要將这阴沉的天穹都撕裂开来。
    民心士气,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连日来因战事受挫而低落的阴霾,被这冲天的紫气和这一刻的狂热信仰彻底驱散。
    然而,在这片近乎沸腾的狂热之中。
    谋士阵营的逢纪却如礁石般沉默。
    他同样跪在地上,额头触雪,但脸上除了最初的极度震惊之外,此刻却多了一抹难以化开的凝重。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过狂热的人群,死死钉在祭台之上那位少年天子的身上。
    紫气……自生?
    无需火种?
    这……太过匪夷所思。
    难道是真正的神跡?
    他心中疑竇丛生,总觉得这“天命”来得太过……恰到好处。
    但此刻群情激昂,他只能將这份疑虑暂且埋藏。
    刘辩立於祭台中央。
    冕旒垂珠在风中轻摆。
    他平静地俯视著台下那黑压压一片向他跪拜的军民。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衝击著他的耳膜。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掌控天地般的豪情,在他胸中奔涌。
    这……就是天子的感觉么?
    俯瞰眾生,万眾归心!
    一言可定乾坤,一念可动山河!
    难怪……难怪自古多少英雄豪杰,为了这个位子,不惜血流成河,前赴后继!
    如此江山,如此权柄,谁能不爱?!
    这股豪情几乎要衝破他的胸膛,让他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
    然而,仅仅片刻,他猛地深吸一口带著雪沫的空气,强行將这股翻腾的岩浆压了下去。
    当初给审正南的九字諫言……
    刘辩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九个字,说给审配,也说给他自己。
    他清楚,眼下这万眾跪拜、紫气东来的盛况。
    这看似无上的威望,如同这祭台上的紫气一般,绚烂夺目,却根基虚浮。
    它建立在眼前这数万人亲眼目睹的、顛覆常理的“神跡”之上。
    建立在“讖言应验”的狂热信仰之上。
    然而,当这个消息传出去,传到那些未曾亲见的人耳中,传到那些心怀叵测的诸侯谋士耳中,这“神跡”的光环,必將大打折扣。
    他们会质疑,会揣测,会寻找破绽。
    届时,这“天命”的说服力,將远不如此刻。
    更重要的是,这份威望,仅仅是在“名分”上巩固了他作为“天子”的正统性。
    如同空中楼阁,徒有其表。
    它並未赋予他真正的、掌控天下的实权。
    他手中,依旧只有那千余禁军,依旧需要仰仗袁绍的鼻息。
    若他此刻被这虚幻的荣光冲昏头脑,真以为自己天命所归、无所不能。
    那么,隨著时间的推移,当狂热褪去,当质疑泛起,当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这泡沫早晚都会破灭。
    不能上头!
    刘辩在心中告诫自己。
    稳住!这只是一块敲门砖,一把钥匙!它只能让自己在袁绍面前多一点话语权,在联军之中多一点分量!
    但真正的路,还很长,很险!
    遥想史书光武皇帝,那才是真正的再造乾坤。
    从一介布衣,提三尺剑,聚拢人心,扫荡群雄,几乎重打了一遍天下,才真正將权柄牢牢握在手中。
    而他刘辩,如今虽顶著天子之名,却身处这诸侯割据、各自为政的乱世泥潭。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矛盾深重,若只想做个裱糊匠,靠著“天命”的名头勉强维持,那这大汉的江山,恐怕依旧维持不了多久。
    说到底,根基在实……
    想到此处,刘辩眼中最后一丝因狂热而起的迷濛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坚定。
    他收敛心神,脸上重新浮现出庄严肃穆的神情,朗声开口,声音清越: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列祖列宗英灵不远!”刘辩的声音此刻带著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台下的喧譁,“朕……已得先祖昭示!董卓逆天,必遭天谴!我討董义师,奉天伐罪,得天庇佑!此战……必胜!”
    他目光扫过台下跪拜的军民,尤其是前排的诸侯將领:“诸君!勿因一时之挫而灰心!勿因前路之艰而丧志!天命在我!人心在我!只需同心戮力,谨遵袁盟主號令,奋勇向前!必能……摧枯拉朽,克復洛阳!重光汉室!再造太平!”
    这番话,鏗鏘有力,掷地有声。
    既肯定了“天命在我”,又將实际的指挥权与期望,依旧还给了袁绍。
    袁绍闻言,更是狂喜过望!
    他猛地挺直腰板,他再次振臂高呼,声音微微发颤:“陛下圣明!天命在我!王师必胜!诸君!隨我……杀贼!復国!”
    “杀贼!復国!”
    “杀贼!復国!”
    “杀贼!復国!”
    台下军民再次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军心士气,在这一刻,凝聚到了顶点!
    刘辩看著台下沸腾的场面,看著袁绍那志得意满的神情,心中明白,目的已经达到。
    他不再多言,按照礼制,有条不紊地完成了祭天仪式的最后流程——献玉帛、奠酒、送神……
    每一个动作都沉稳庄重,气度儼然。
    祭天大典,在紫气的余暉与震天的吶喊中,圆满落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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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县,刘辩临时行在。
    回到那间並不宽敞、陈设简朴的临时居所。
    屏退左右,刘辩紧绷的神经才终於鬆懈下来。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將胸中积压的紧张、兴奋、后怕全部吐出。
    『好险……』刘辩靠在座椅之上,心有余悸。
    说实话,刚才在祭台上,他其实紧张得要命。
    尤其是礼官几次三番催促,台下袁绍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射过来时,他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內衫。
    这次“紫气东来”的异象能够成功,全靠他穿越时隨身携带的那一小包“道具”。
    那是后世剧组拍戏时用剩下的铝粉和碘单质混合物。
    铝粉和碘单质在水的催化下,会发生剧烈反应,释放出……紫色的碘蒸气。
    这正是他製造“紫气”的关键!
    为了確保万无一失,在祭天大典前几日,他趁偷偷反覆试验了几次。
    用雪代替普通水,观察反应速度和顏色变化。
    虽然原理简单,但在风雪交加、眾目睽睽之下操作,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必须在“诚心祷告”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將粉末撒入炉中,还要確保雪能及时落入、融化、催化反应……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將前功尽弃,甚至沦为笑柄。
    幸好,老天爷似乎也在帮他,风雪足够大,提供了充足的水源。
    时机把握得刚刚好,撒粉的动作足够隱蔽,反应也如预期般剧烈……
    一切顺利得超乎想像。
    『成功了……』刘辩嘴角勾起一抹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这步险棋,终究是走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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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绍官署。
    与刘辩的疲惫截然不同,此刻的袁绍,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
    他原本对这次祭天大典,只是抱著“稳定军心”、“走个过场”的心態。
    甚至一度因刘辩的“呆滯”而焦躁不安。
    却万万没想到,竟能收穫如此惊天动地的效果。
    那冲天的紫气,那应验的讖言,那山呼海啸般的“天命所归”……
    这一切,如天降甘霖。
    祭典结束后,袁绍的官署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首先是军心,原本因战事不利而低迷的士气,此刻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变得空前高涨。
    各营將领纷纷前来请战,士卒们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杀向洛阳!
    紧接著,是闻风而来的地方势力。
    怀县及附近郡县的乡绅豪强、富商大贾,蜂拥而至!
    他们带著敬畏或是投机的心思,或献上钱粮輜重,或表示愿意出人出力,共襄討董义举!
    更有甚者,心思活络,竟打起了“攀龙附凤”的主意!
    “盟主!盟主!”一名衣著华贵、满脸堆笑的乡绅,搓著手,諂媚地对袁绍说道,“听闻陛下……如今尚未有妃嬪?小女年方二八,自幼熟读诗书,温婉贤淑,容貌……也还过得去……不知……不知是否有福分,能……能侍奉陛下左右?哪怕做个……做个洒扫的宫人,也是小女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袁绍闻言,先是一愣,隨即心中狂喜。
    这倒是提醒了他。
    他正愁如何进一步巩固与天子的关係,这“联姻”之议,是个好主意。
    不过,这事自然不能便宜了別人,得自己掌握。
    袁绍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捋须沉吟道:“嗯……此事……关乎天子后宫,非同小可!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不过,贵翁拳拳之心,本公……定当转达!”
    打发走一批又一批前来“表忠心”、“献心意”之人。
    袁绍虽忙得脚不沾地,心中却乐开了。
    粮餉、物资、人心……源源不断地涌来。
    这祭天大典的回报,远超他的预期。
    直至在送走眾人之后。
    袁绍才独自坐在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
    今天有人提及联姻之事,虽说被他婉拒。
    但却像一颗种子,悄然在他心中种下。
    天子的婚事,他觉得確实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自从董卓鴆杀何太后,將少帝刘辩废黜並在永安宫变乱以后,那位原本的少帝皇后唐氏,似乎就被董卓打发回了潁川老家?
    如今,天子復位,后位……却空悬著。
    方才那位乡绅的提议,虽然唐突,却也提醒了袁绍。
    天子……確实该考虑以后这后宫妃嬪之事了。
    虽说眼下並未如何,可如今军心大振,收復洛阳,指日可待,届时……
    这不仅关乎皇家体统,更关乎……未来的权力格局……
    是迎回那位被废黜的唐皇后?
    还是……另选新人?
    迎回旧后,看似名正言顺,但那位唐氏,背景如何?
    与天子感情如何?是否……易於掌控?
    另选新人……选谁?
    从何处选?选谁的人?
    袁绍的手指敲击得越来越快。
    这看似是天子家事,实则……牵一髮而动全身。
    尤其是在这“天命所归”的光环笼罩下,皇后的位置,意义非凡。
    而天子……他似乎从未主动提及过此事?
    袁绍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看来,此事……也需纳入考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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