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的任务就是跟著胡大老爷,但凡胡大老爷或两位姬妾看中什么,他立刻上前付钱。
    至於价钱?出身大家的孙老爷会在乎?
    这些年他连贪钱都懒得贪,如今受了胡大老爷的恩情,岂会在意这些?
    胡大老爷也没多说什么。
    孙铭阳不在乎,难道他会在乎这点钱?
    他可是大明唯一能和皇帝合伙做生意的人。
    加上其他產业,每年赚的钱不计其数。
    这点小钱,孙铭阳愿意表心意,就隨他去吧。
    这一番採购游玩,了胡大老爷整整八天。
    虽然时间不长,但苏州有名的风景、美食和特產,都被他体验了个遍。
    当锦衣卫兴冲衝来报,说上次抄家的田地、商铺、宅院都已变卖完毕,可以分钱时——
    胡大老爷直接让胡荣拉著这几天买的东西去了锦衣卫。
    “徐寧啊,分钱不急,银子又不会跑。“
    “就一件事,安排人把我买的这些苏州特產,送回胡府去!“
    “这些东西总不能一直揣在身上到处走吧!“
    徐寧闻言立即应声:“胡爷既然交代了,徐寧定当办妥!“
    他原以为只是帮个小忙,甚至盘算著能不能藉此討个人情。没想到转眼间就让他对胡大老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喏,这是礼单,按上面的名號挨家送去!“
    “这份给陛下,这份给皇后娘娘!“
    “太子妃和安庆公主的在这儿!“
    “送完这四家,余下的都送到胡府去!“
    “对了,要是太子问起为何没他的份,就说是我说的——哪有长辈给小辈送礼的道理!“
    徐寧听得热血沸腾,胸膛拍得砰砰响。
    这哪是让他跑腿啊,分明是送了他一条青云路!
    瞧瞧这礼单上的名號,个顶个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更绝的是胡大老爷这態度——把当朝太子当自家晚辈看待,徐寧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真不愧是胡大老爷!
    出来游玩还不忘给宫里的贵人捎礼物,这哪是臣子对君上,分明是亲友之间的情分。相比之下,先前那些抄家得来的银钱反倒显得俗气了。
    【马车晃晃悠悠前行,胡大老爷倚著软垫,翘著腿望向窗外,不时发出嘖嘖声。
    他正穿过苏州城,看著这几日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街景,眉头跳个不停。
    这趟出行实在算不上顺遂!
    谁能想到简简单单的游山玩水,竟碰上这般荒唐事。
    堂堂四品知府,竟被治下商贾拿捏得死死的——独子被绑却束手无策,反倒被对方当作攀附自己的筹码?
    简直荒谬绝伦!
    官场怪事见得多了,但荒唐到这般田地的倒真是头一遭。
    在胡大老爷看来,孙铭阳这种人压根就不適合为官。
    地方官既要周旋於官场老手,又要治理民生,可谓权责重大。
    看似是土皇帝,实则处处暗藏玄机。
    但凡在人情世故、智谋胆识或处事手段上稍显不足之人,坐在这位置上只怕会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运气稍差的,说不定就会像孙知府那样,被人算计得苦不堪言。
    不过在胡大老爷眼中,孙铭阳这样的结局还算不错。
    虽说名声上吃了亏,但至少没犯下什么滔天大错。
    到头来,不过是调回京中掛个閒职罢了。
    日子依旧安逸,身份照旧体面。
    可有些人就没这么走运了,被坑得顏面尽失、狼狈不堪。
    比如下一站杭州,那里的知府之位简直是个火坑。
    短短五年间,竟连换三任知府,且个个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实属罕见。
    巧的是,现任知府与胡大老爷有些交情——
    这位可是年年往胡府送茶叶的“小老弟“。
    既然顺路,索性去看看这位倒霉蛋。
    再说,杭州的景致也值得一游!
    虽路途遥远,好在不必亲力亲为,倒也无所谓。
    且慢慢走著便是。
    ……
    就在胡大老爷优哉游哉赶路之际,苏州锦衣卫的精锐已押送大批货物抵达应天码头。
    整船的箱笼中,那些装满银两的木箱格外引人注目。
    可但凡有点眼力见的,瞧见那群身著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虎视眈眈的模样,都识相地躲得远远的。
    若被这群阎王盯上,多看一眼都能变成谋逆的罪证。
    先行报信的锦衣卫更直接將指挥使毛驤请到了码头。
    望著源源不断卸下的箱笼,毛驤眼角直跳。
    “指挥使,这是胡大人命卑职转呈的密信。“
    接过火漆密封的信函仔细查验后,毛驤刚展开信纸就险些吐血——
    好你个胡大老爷!
    这份“厚礼“可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偏偏他还挑不出毛病。
    对方不仅考虑周全,连风险都独自担下。
    这份人情若不领,往后谁还肯这般行事?
    强压心头鬱气,毛驤沉声问道:“胡大人可另有交代?“
    “回大人,这批现银需直送內帑。另有密信一封,须面呈陛下。“
    “好了,动作快点,先把货卸下来,你们隨本官入宫面圣,把皇上的差事办了!”
    “遵命,大人!”
    “……”
    眾人对此安排毫无异议。
    这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若不先把圣上那边伺候妥当,他们的事情还怎么办?
    毛驤带来的锦衣卫们二话不说,立即挽起袖子上前帮忙。
    至於找码头上的苦力?
    呵,船船舱里装的不是白银就是珍贵字画古董。
    谁敢让外人经手?
    人多干活快,有了这批人手加入。
    没多久,整船货物就搬运一空。
    隨后队伍分成两路,一队跟著毛驤进宫,另一队押送货物返回锦衣卫衙门。
    码头距皇城不远,对畅通无阻的锦衣卫来说更不是问题。
    到了宫门前,就不能隨意进入了。
    只有毛驤和那名携带密信的百户得以入內。
    有趣的是,百户始终未提將信件转交毛驤呈递。
    毛驤也像完全不知此事,任凭百户面圣。
    二人一路无言,快步穿行於宫禁。
    约莫一刻钟后,终於来到谨身殿外。
    毛驤对殿前太监頷首道:“劳烦通稟。”
    “锦衣卫指挥使毛驤求见,另有胡大人亲笔书信呈上。”
    能在御前当值的太监个个机灵。
    若是不够机敏,早被朱元璋处置了。
    听到“胡大人“三字,太监眼睛一亮。
    朝毛驤拱拱手,立即转身进殿通报。
    毛驤神色如常。
    他心知很快就会获准入內。
    果然,殿內传来朱元璋的声音:
    “毛驤来了?惟庸给朕写信了?“
    “好个胡惟庸,什么事都能让他遇上!“
    “处置得漂亮!“
    “哼!朕早知商贾贪婪放纵,却没想到竟猖狂至此!“
    “这是视我大明律法如无物啊!“
    “堂堂四品知府,其独子都敢绑架,好大的狗胆!“
    “......“
    毛驤垂首肃立,听著朱元璋边看信边自言自语的模样,早已习以为常。
    果然,在圣上心中,胡大人的分量终究与眾不同。
    途中,隨行的百户已將案情始末详细稟报给他。
    即便身为见惯官场爭斗与阴私的锦衣卫指挥使,如此荒诞离奇的案件也是头回遇见。
    简直没把知府当回事。
    甚至,连当地的锦衣卫也没放在眼里。
    只要知府开口求助,锦衣卫必然出手相助。
    无论是为公事还是私利,他们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抄家能得好处,破案可立功勋,何乐而不为?
    偏偏这知府毫无骨气,竟直接认栽。
    还真的乖乖按人吩咐去请胡大老爷。
    幸好胡大老爷脾气温和,念及师生情分。
    若换作毛驤遭遇此事,定会让这商贾和知府一併付出代价。
    “毛驤!”
    “臣在!”
    “惟庸说那批古董字画全交给你了,估算过价值吗?”
    “臣仅核对清单后便匆忙进宫,依经验估算,约值两万两!”
    “嗯……”
    朱元璋沉吟片刻,笑骂一声。
    “罢了,既然惟庸开口,又提前送钱堵朕的嘴,那就给你个便宜。”
    “那些东西你自行处置,卖多少朕不管。”
    “只需交两万两入內帑,余下的你们自己分,明白?”
    毛驤一愣,隨即恭敬行礼。
    “臣谢陛下恩典!”
    朱元璋隨意摆手:“要谢就谢惟庸!”
    “若非他求情,朕可捨不得赏你们这些。”
    老朱向来直白,抠门也毫不掩饰。
    君臣二人正欲继续商討苏州案情,一名小太监匆匆凑到宋利耳边低语。
    宋利脸色骤变,转身稟报:
    “皇爷,外头又来了一队锦衣卫。”
    “说是胡爷给您带了东西!”
    “嗯?”
    朱元璋疑惑地看向毛驤。
    “你们分了两拨人?”
    毛驤同样茫然,转头质问苏州来的百户:
    “你们如何安排的?”
    “码头清点时货物与清单分明一致,怎会又来一批?”
    百户连忙躬身答道:“卑职出发时所有货物皆在船上,与清单完全相符!”
    朱元璋听到两人低声交谈却迟迟没有结论,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宋利赶紧处理。
    宋利见状,乾脆亲自出去將人带了进来。
    然而,当来人踏入殿內时,那名从苏州赶来的锦衣卫百户瞬间愣在原地。
    “徐千户?”
    徐寧並未贸然与对方寒暄,而是神色肃穆地向朱元璋恭敬行礼。
    “锦衣卫苏州镇守千户徐寧,叩见陛下!”
    朱元璋听到他的身份,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看来確实是惟庸派你们来的。”
    “不过,你们既然同在一地,为何要分两批行动?”
    徐寧面露无奈,拱手答道:“回陛下,先前那批赃银是胡大人在抄家清点后,即刻命我等押送应天的。”
    “因事关重大,途中格外谨慎,不敢有丝毫疏忽。”
    “可昨日胡大人离开苏州前,突然找到臣,命臣另带一份礼物进京。”
    “胡大人称此物是献给陛下的私礼,要求臣务必儘快送达!”
    朱元璋闻言,脸色骤然阴沉。
    “胡扯!”
    “你们是什么身份?”
    “你们是咱亲手建立的锦衣卫,职责是监察天下!”
    “怎么,惟庸一句话,你们就甘愿当跑腿的?”
    “若他日有人命你们,你们是不是也要照办?”
    扑通——
    此言一出,毛驤、徐寧乃至那名茫然的百户,无不跪伏在地。
    徐寧低伏身躯,待朱元璋怒气稍缓,才小心翼翼辩解:“陛下,臣確有不得已的缘由!”
    “荒谬!任何缘由都不能成为你们徇私的藉口!”
    面对皇帝的斥责,徐寧无言以对,只能默默跪著,不敢再出声。
    然而,无论是毛驤还是徐寧,心中其实並不慌张。
    毛驤深知胡大人在圣心中的分量,料定此事不会酿成大祸;
    徐寧则因確有实情未言,自认问心无愧。
    唯有那名百户,在朱元璋的帝王威压下瑟瑟发抖,如惊弓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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