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阳走到河边的求雨祭坛前。
    夜风渐起,云层低垂,空气中已能嗅到湿润的泥土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內阴气反噬的不適,抬手点燃三炷线香,插在祭台前的香炉中。
    青烟裊裊升起,崔九阳双手结印,口中诵念咒诀。
    丹田內的化龙壁微微震颤,一缕龙气顺著经脉涌向指尖,被他点入召龙幡中。
    幡上贴附的鲤鱼鳞片骤然泛起青光,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瀧浚河龙君,今崔九阳借道行雨,请添雨十寸一,诚以拜谢。”
    崔九阳咬破食指,以血在召龙幡面上画下一道“风雨符”。
    隨即他捧起雄鸡,高举过头,朗声诵念:
    “见面雄鸡入水来,借尔灵羽引云开!”
    说罢,將雄鸡拋入河中。
    鸡身甫一触水,河面竟泛起一圈微光,如涟漪般扩散,河底隱约有龙影一闪而逝。
    接著,他提起羊头,沉声喝道:
    “白羊踩水起阴云,祈尔犄角挑雨帘!”
    羊头入水,河心骤然捲起一道漩涡,水汽蒸腾而上,与空中阴气交融,云层顿时厚重三分。
    最后,他双手托起猪头,肃然念道:
    “黑彘衔珠滚浊浪,请尔一鸣云雨长!”
    猪头沉入河底,霎时水声大作,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悠长龙吟。
    河面波涛翻涌,似有庞然大物在水下游弋。
    片刻后,河水咕嘟咕嘟冒起大泡,好似整条河都开了锅。
    一道儿臂粗细的水柱冲天而起,在半空化作朦朧龙形,盘绕於召龙幡周围。
    崔九阳见状,立刻將井水、泉水、河水共九碗撒在祭台前。
    水一落地,便腾起靄靄白雾,在夜色中泛出青色,隨著召龙幡上的龙形虚影如云一般飘动。
    待白雾稳定,雾靄升腾间,崔九阳猛得拔起召龙幡,持在身前,围著祭坛快步疾走前后九圈,然后恭恭敬敬將幡插入四片老瓦搭成的落雨台中间!
    “瓦台雨落,龙行四方!”
    剎那间,天际雷光炸裂,在重重黑云之中,有一道横贯天际的龙形身影在来回穿梭。
    每当雷光亮起,那云层缝隙中的龙身便清晰可见。
    求雨仪式,就此礼成。
    然后……东风乍起,吹得崔九阳袍角飘舞,树林中叶片簌簌作响。
    一滴雨丝,从高空之上飘落,正落在崔九阳鼻尖上。
    隨后淅淅沥沥的雨,便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
    “很给面子啊——老兄——!再下大一点——!”崔九阳双手拢住两腮,朝著天空大声的道谢。
    而后滚滚而来的雷声中,似乎夹著一声若有似无的龙吟。
    崔九阳喊完,只觉得胸闷气短,连声咳嗽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而原本雨点逐渐开始加密,转眼便成倾盆之势。
    雨水裹挟著阴气洒遍天地间,每一滴都泛著灰黑色微光。
    崔九阳遥望著远处笼罩在雨幕之间的阳山县城,脸上露出个畅快的笑容。
    孙老道……这次你还有招使出来吗?
    …………
    大雨滂沱的夜里,在荒野上,崔九阳背著昏迷过去的小白梨,无处可去。
    雨顺著他的额头浇下来,让他看不清前路,而背上的小白梨任凭怎么喊也醒不过来。
    他只好掐算著哪个方向有容身之地,便奔著前去了。
    雨幕之中,顺著掐算出来方向走了不知有多久,浑身上下已经湿透。
    雨已经將荒野里的地面化作泥泞一片,崔九阳脚下打滑两三次,险些把背上小白梨丟出去。
    终於,远处忽然出现几点飘摇火光。
    崔九阳抹了把雨水,眯了眯眼,將小白梨往上託了托,大步朝火光走去。
    来到近前,才发现是一处破庙。
    这破庙本来有四面围墙,现在早已经塌乾净了,只剩下不到膝盖高的墙茬,所以庙內火光才在黑夜里一览无余。
    不用走院门,崔九阳抬腿迈过墙茬儿,行过积水到脚踝的院子,一脚迈进了庙门。
    他背著小白梨站在门口,环视庙內。
    庙正中是个无头神像,破败不堪,连张供桌都没有。
    神像左右,小庙分成两边,各生起一团篝火,围著每个篝火都坐了五个人。
    小庙本就不大,被这十人已经坐满,一时间,崔九阳竟没有落脚的地方。
    事情有先来后到,崔九阳作为后来人,当然要先开口:“呦,这么大雨找一个避雨的地方真不容易。”
    听他说话,左右两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左边篝火旁站起来一个老者:“这位先生,快来此处坐吧。”
    崔九阳露出个感激的笑容,连忙背著小白梨坐过去。
    这边的篝火除了这行商打扮的老者,剩下还有四人。
    一个带刀的男子,像是老者的护卫。
    一个背著药箱的瘦削男人。
    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嫗和她旁边坐著的孩子,看上去有七八岁大。
    “这位先生大雨之夜,带著妻子赶路……看您夫人的情况,似乎是生了病?”带药箱的男人说著话,就要打开药箱。
    崔九阳忙跟他道谢:“不用麻烦,她只是白日里赶路,累极了,被大雨一浇,有些感染风寒,睡一夜便好。”
    这瘦削男人看了几眼崔九阳,没有再说话。
    倒是那老嫗接过话去:“年轻人不知道轻重,你身为男子,火力壮,便不管你媳妇身上衣服都湿透了?”
    她將自己外罩的粗布袍子解下来,递给崔九阳:“神像后头有个內室,里面空著什么都没有,你去给你媳妇换衣服下来。老身这衣裳昨日刚洗过,今日才上身,乾净得很。”
    崔九阳觉得这话倒是在理,不过他心中有顾忌,便一时犹豫。
    老嫗旁边的孩子说道:“倘若发了热,你可就要没媳妇嘍!到时候你就天天躲家里哭吧!”
    老嫗瞪了孩子一眼,又转过来將衣服往前递。
    崔九阳横抱起小白梨,伸手接过老嫗手中的衣服,道了声谢,去往內室。
    小白梨心神受了哭丧鬼影响,悲伤过度,三魂七魄不稳,若真再生了病,確实容易出大问题。
    他绕过神像进了內室,这內室门朝向庙后墙开,正对著后墙上的小窗户。
    此时外面左右的火光都照不进来,这內室中只是影影绰绰有些微光,看不大清楚。
    不过崔九阳犯了难,这男女授受不亲……
    他有心想求助那老嫗进来帮忙,可他又不太敢信任她。
    毕竟这庙里,只有他跟小白梨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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