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街道两边万盏花灯闪烁,照得穿城而过的河面?上波光粼粼。
    天地一色,仿佛浩瀚星河。
    街市上人潮涌动?,流光溢彩。
    姜云婵穿着和桃桃一样款式的粉色襦裙和藏青色马面?。
    母女俩穿梭在人海中?,在摊贩间游走。
    她今晚要比桃桃还贪玩,身姿灵巧,跑得极快。
    谢砚抱着母女俩买的花灯、香包,在人群中?寻寻觅觅,终于在一个面?具摊位前,找到了她们。
    彼时,桃桃戴着猫儿的半脸面?具,冲她娘张牙舞爪做鬼脸。
    姜云婵也不甘示弱,戴着毛茸茸的兔儿半脸面?具,鼓着腮帮子逗孩儿。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
    姑娘双颊微鼓,鼻头红红,呲着牙,兔儿成了精。
    谢砚站在灯火阑珊处,出神望着光下的她们,眼底是化不开的笑意。
    “嘿!”姜云婵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
    谢砚转过头来,姜云婵将一只狐狸面?具在他眼前晃了晃,“阿砚,看我送你的礼物,我帮你戴上可好??”
    “我戴?”
    那狐狸面?具红白相间,眼尾魅惑上扬,耳朵上毛绒绒的,分明是姑娘家才喜欢的物件儿。
    谢砚退了半步,“我还是不要……”
    “阿砚要拒绝我的礼物吗?这可是精心挑了好?久的。”姜云婵失望地长睫低垂,声音越来越小。
    “不是!”谢砚怎好?再惹她生气,舌头打了个滚,“有劳夫人。”
    谢砚弯下腰,方?便她戴。
    姜云婵踮起脚尖,将面?具给他系好?,顺手把他的发簪抽掉了。
    青丝铺散下来,不束不扎,随风飘扬。
    月下的白衣男子,竟带着一股媚而不俗的气质。
    “哇!娘亲说得没错,爹爹好?像狐狸精!”桃桃欢呼出声。
    “什?么?”谢砚惊讶地瞳孔放大,眼尾攀上一抹红。
    他生得白皙清秀,又有一双桃花眼,加之穿着白袍,可不就像话本里的狐狸精吗?
    姜云婵从前就这么觉得,只不过他从前凶巴巴的,姜云婵不敢打扮他。
    如今,他落在姜云婵手心,姜云婵当然要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但姜云婵怕他接受不了狐狸精的设定,一口咬定:“是像狐仙!才不是什?么狐狸精。”
    话虽如此,桃桃的尖叫还是引来了不少?路人的瞩目。
    提着花灯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经过,红着脸不知在小声说什?么。
    谢砚忙要取下面?具。
    “不要取,这样好?看!”姜云婵摁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小声道:“今晚扮成这样,才给你亲。”
    谢砚的动?作一顿,清了清嗓子,“没有要取,只是整理一下。”
    她立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乖阿砚。”
    谢砚下颚一僵,声音更柔了几分,“我背夫人上观星台看花灯吧。”
    这观星台有六层楼,未免太高?了些。
    桃桃仰头眺望,望而却步,“爹爹,桃桃也累了。”
    “孩童要多锻炼,才能长高?高?。”谢砚揉了揉桃桃的脑袋,“跟着爹爹,加油。”
    桃桃目送爹娘的背影,笑不出来了。
    一家三口到了观星楼。
    露台上早早站满了百姓,人头涌动?,纷纷伸着脖子往北城门一丈高?的灯架看去。
    “桃桃你看,那是盒子灯!”
    姜云婵极爱花灯,可惜从前难得出侯府,后?来又因生意忙,好?久不曾参加灯会了。
    她眼里难掩兴奋,蹲身去抱桃桃。
    谢砚先一步将桃桃扛在了肩上,站在姜云婵身后?,替她挡住了拥挤的人群。
    一方?安稳天地里,姜云婵无甚可操心,凭栏而立,满怀期待等着盒子灯。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而响起一声尖锐的炮鸣。
    灯架上一根引线炸开火花,火苗迅速往上攀升,第一层盒子灯落下。
    一片粉色的桃花林赫然落于眼帘。
    灯火荧光,如梦似幻。
    随着人群啧啧称奇,第二层花灯落下,是茫茫竹林,是渔村的小院……
    花灯一个接一个展现?在眼前,比那戏曲皮影还要变化莫测。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开出什?么花灯。
    “好?看!阿砚,你猜下一个花灯是什?么……”姜云婵一边兴奋地拍手,一边转过头来,恰撞进狐狸面?具下深邃的眸。
    谢砚从头至尾都没有观灯,而是凝视着姜云婵的一举一动?。
    偏他那双桃花眼在璀璨灯光下,愈显得浓情缱绻。
    姜云婵脸颊微烫,掰过他的脸,“看我作甚?好?好?看花灯!”
    他浅浅一笑。
    刚好?,盒子灯的引线攀上最高?峰。
    火花四溅。
    一盏美轮美奂的凤凰灯从盒子中?飞出。
    凤鸣九天。
    凤凰展翅奔向皎月,六条凤尾逶迤,在天际划过一道弧光。
    凤凰所过之处,有粉色的花瓣倾洒下来,在天地之间下了一场花瓣雨,花香满城,似花神的赐福。
    “娘亲,你快看!”此时,桃桃拉了拉姜云婵的衣摆,指着观星楼下满城灯火,“每一盏花灯上都印着桃花呢!”
    姜云婵寻着孩儿指的方向望去。
    阁楼下,来来往往的少?男少?女们提着各式花灯,纷繁璀璨,但底部都画着一朵小小的桃花。
    天上人间,桃花花瓣飘满了整座盛京。
    姜云婵伸手,一片桃花花瓣打旋落在她手心。
    她明白过来:“所有的花灯都是阿砚做的?”
    谢砚点?了点?头。
    其实他年年都会做很多很多花灯,包括盒子灯。
    他对夫人的记忆只有支离破碎的画面?,所以他每行至一处,便会把这些画面?做成花灯。
    他卖出去的花灯也都会在底部画一朵桃花。
    他想如果他一直找不到夫人,也许夫人有一天能看到花灯,会来找他呢?
    他的心愿达成了,他的夫人没有抛弃他。
    这满城寻她的花灯,便成了他们重?逢的礼物,感?谢她不曾放弃他。
    他观察着她的神色,如奉珍宝,“夫人,喜欢吗?”
    姜云婵自然欢喜,欣然眺望满城花灯。
    那盏凤凰灯却已经逐月而去,看不到踪迹了。
    “凤凰灯呢?怎么还没回巢?”
    “凤凰何须回笼?它?本就属于天际。”谢砚道。
    历经世事,心境百转,他的凤凰灯和从前一样好?看,但又好?像不一样了。
    姜云婵心中?掀起涟漪,“那……如果凤凰飞得太高?太远,你找不到了怎么办?”
    “天高?水远我都会随她而去,又怎会找不到?”他与?她对视,眼里有星辰瀚海。
    他的爱从此是送她扶摇直上的风,不会再是困住她的囚笼。
    姜云婵眼眶微酸,“阿砚,这是我此生收到最美的花灯!”
    “你说什?么?”
    人潮拥挤,谢砚未听清姜云婵的话。
    姜云婵扑进了他谢砚怀里,大声道:“谢砚,我喜欢这样的你!一辈子都喜欢!”
    她的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笃定。
    他怔了须臾,俨然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姜云婵捧起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所以你也要大胆地喜欢我!”
    她知道他现?在失去了记忆,失去了身份,他觉得自己“不配”。
    他待她小心翼翼,他待她如供奉的神女。
    可这些并不是姜云婵要的。
    “阿砚,大胆喜欢我吧!”
    城楼之上,姑娘的表白声如此炽烈又直白。
    行人纷纷驻足。
    她不在意,只热烈地对他笑。
    谢砚才突然意识到他已拥有了这世上最弥足珍贵情意。
    其他缺失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旁人的眼光更无足轻重?。
    他要做的只是用尽全力爱她。
    “皎皎,我也喜欢你,一辈子!”他紧紧拥住她,下巴放在她肩头,“碧落黄泉,三生三世也只有你。”
    身后?烟花绽开,照亮了天地。
    茫茫人海中?,一对爱侣在烟花下缱绻相依,心贴得如此近。
    从此以后?,白首相依,岁岁年年皆有了盼头
    ……
    “我朝这几年跟西域常来常往,民风真是开放了不少?啊。”
    “细数咱们京都除了姜老板,还没见过哪个女子如此雷厉风行的。”
    ……
    城楼下,几个衙役仰望露台上相拥的人,揶揄道。
    “女子开化,是我朝的福气。”
    身边,穿着补服的顾淮舟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劳烦二位多派人巡逻,务必保证百姓安全。”
    今年的花灯节因为神秘花灯大师来京,城中?游客格外?地多。
    大理寺和兵马司全部出动?,在城中?维持秩序。
    顾淮舟今日下了朝,连官服也没来得及换,便随下属们一起巡逻。
    走到观星楼附近,人潮拥挤,有不少?游人正抬头望楼上看。
    顾淮舟本无心凑热闹,随便掠了一眼,却瞬间锁定了那个熟悉的倩影。
    露台上的女子正是姜云婵。
    至于那男子,虽背对着他,可能令姜云婵喜笑颜开的,不肖多想,唯有一人了。
    顾淮舟脚步停滞了须臾,眸色微暗。
    “顾大人在想什?么呢?”随从跟了上来。
    顾淮舟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顾淮舟其实早就知道姜云婵不愿离开京城,是在等谢砚。
    她在布坊的每匹布上绣上桃花,是为了让谢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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