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209.初心
    失孤,剧组终於体会到河北农村十一月份的天气。
    这里的风似乎吹过禿禿的田埂,捲起乾燥的黄土,毫不留情的拍打在每个人脸上,带来的是刺骨寒意。
    剧组驻扎的这个村子,离县城有一个多小时车程,条件相当艰苦,热水时有时无,晚上睡觉都得盖两层厚被子。
    今天的拍摄任务很重,是一场情绪爆发力极强的群戏。
    张译饰演的寻亲父亲,在国道旁一个简陋的小卖部打听线索时,被一群警惕性极高的当地村民误认为是踩点的人贩子或骗子,遭到围堵和激烈的指责。
    而范小胖饰演的另一个寻亲母亲,需要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用自己的伤痛为他作证。
    开拍前两小时,剧组就已经开始忙碌。
    场务们在寒风中架设器材,灯光师反覆调试著角度,道具组正在给那辆破摩托车做最后的化妆,往上面泼洒泥水,让它看起来更符合长途跋涉的状態。
    化妆师则是在范小胖脸上细致地画著憔悴妆,加深黑眼圈,让嘴唇显得乾燥起皮。
    范小胖很配合,一动不动,只是偶尔透过镜子,偷偷瞄一眼不远处正和摄影师沟通的叶柯。
    叶柯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没拉拉链,露出里面的深灰色毛衣。
    他一边听摄影师说话,一边无意识地用脚踢著地上的小石子,眉头微蹙,显得专注又有点严肃。
    范小胖发现,他思考的时候让人觉得莫名有些可爱?
    片场气氛紧绷。
    张译已经换上了那件洗得发白、肘部磨得起毛的蓝色夹克,跨坐在那辆锈跡斑斑的旧摩托车上,低著头,双手紧握车把,全身心沉浸在角色那种疲惫、焦急又带著卑微恳求的状態里。
    他嘴里念念有词,是在重复待会儿要对村民说的台词。
    范小胖则裹著一件几乎能把她整个人埋起来的厚重军绿色大衣,像只怕冷的小猫,缩在监视器旁一个相对避风的角落。
    她手里攥著剧本,纸张边缘已经被翻得有些毛糙。
    她嘴唇无声地翕动,反覆默念著台词。
    这场戏是她角色情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从独自默默寻找到与同路人產生共鸣与联结。
    她必须精准拿捏那份外柔內刚的特质。
    叶柯拿著对讲机,在做最后的確认:“灯光,注意角度,別在演员脸上留下太硬的影子。
    我要的是清晨那种柔和的散射光,不是正午大太阳!
    道具组,检查一下地上,確保没有碎石或其他可能绊倒人的东西。
    张译,永水,记住走位和情绪点,安全第一。
    拉扯的时候注意分寸,別真受伤!”
    “明白,叶导。”
    张译沉稳地点点头,抬起眼时,眼神已经带上了属於主角的那种沧桑和执拗叶柯交代完,径直走到范小胖身边。
    他很自然地伸手,帮她把袄后面歪掉的帽子整理好,又把她散落在脸颊旁的一缕头髮轻轻拨到耳后,语气平和地问:“紧张了?
    ”
    范小胖老实点头:“嗯,有点,就怕情绪给得不到位。”
    “放鬆点,按你准备的来,没问题的。”
    叶柯拍了拍她的肩膀,“记住电影中你们是同类人,那种绝望中互相辨认的感觉,你肯定能抓到。你之前的准备已经很充分了。”
    他的话总是能恰到好处地给予她信心。
    范小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心里的忐忑平息了不少。
    注意到叶柯的眼底也有些许血丝,她忍不住轻声说:“你也別太累了。”
    叶柯愣了一下,隨即嘴角微扬:“管好你自己。”
    正式开拍前最后几分钟,范小胖脱下厚重的外套,露出里面那件更符合角色身份的、略显单薄的旧毛衣。
    寒风瞬间穿透衣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搓了搓手。
    叶柯正低头看监视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她的小动作。
    他直起身,走到她面前,什么也没说,直接从自己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两个暖手宝,塞进她手里。
    暖手宝热乎乎的,带著他的体温。
    “拿著,別冻僵了影响表演。“拍摄的时候叶柯的语气,都是这种公事公办o
    范小胖握紧那两份温暖,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故意说:“叶导,你这准备挺充分啊,是不是经常这样照顾女演员?”
    叶柯挑眉看她,似笑非笑:“怎么,这些事情,你不都知道,还要故意问?”
    范小胖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脸一热,立刻反驳:“我这是替广大女同胞问问!”
    叶柯低笑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抬手看了眼手錶,然后拿起对讲机:“各部门最后確认,一分钟准备!
    ”
    范小胖握紧手里的暖手宝,感觉那股暖流不仅温暖了她的手,似乎也流进了心里。
    “失孤,第38场第1镜,action!”
    场记板啪的一声合上。
    张译骑著摩托车,带著一身仿佛永远洗不掉的尘土,“突突“地停在破旧的小卖部门口。
    他刚摘下头盔,还没来得及挤出笑容向店主询问,几个扮演村民的演员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將他困在中间。
    为首的村长双手叉腰,眉头紧锁,眼神锐利,语气充满怀疑:“喂!说你呢!是不是最近老在俺们村周边转悠,到处贴纸的那个?
    我看你鬼鬼祟祟,不像好人!老实交代,是不是想摸清情况来骗钱的?!”
    张译慌忙下车,脸上堆起小心翼翼、近乎討好的笑容,双手紧紧护著那叠寻人启事,声音因急切和疲惫而沙哑:“大叔,各位乡亲,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我不是骗子,我是真来找我儿子的。
    他丟了十几年了————我、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
    张译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恳求,让人心酸。
    “谁信你的鬼话!”
    一个村民群演激动地打断他,上前一步就要抢夺他手里的寻人启事,“这年头骗子多了去了,拿张破纸谁不会!
    ”
    “別!別抢!求你们了!”
    张译下意识地侧身保护,两人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拉扯。
    混乱中,“刺啦“一声,一张寻人启事被撕成两半,印著孩子笑脸的半张照片飘然落地,在尘土中打了个滚,显得格外刺目。
    就在这衝突达到顶点的时刻!
    “住手!”
    一声带著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女声穿透了嘈杂。
    只见范小胖从人群外冲了进来,她脚步有些踉蹌,却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几乎是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半张沾了泥土的照片,用自己的袖子拼命擦拭,然后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著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她抬起头,直面那些怀疑的目光,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颤抖,却字字清晰:“他不是骗子!我可以作证!我也是找孩子的,我儿子————丟了八年了!
    我们这样的人,心里的血和泪早就流干了,哪还有心思去骗別人啊!
    范小胖的眼底布满了熬夜留下的红血丝,为了贴近角色长期心力交瘁的状態,她昨晚几乎没怎么合眼。
    “你谁啊?空口白牙的,谁知道你是不是跟他一伙的!”村民的质疑並未停止。
    范小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颤抖著手从自己那个磨损严重的帆布包里,也掏出了一沓摺叠整齐的寻人启事。
    她展开印著自己儿子照片的那一张,递到对方眼前,声音低沉下去,带著一种更沉重的力量:“你们看————这是我儿子豆豆————丟了八年了————大叔,大哥们,我们都是苦命人,就盼著一点点渺茫的希望————要是你们在附近见过有点像的孩子,求求你们,行行好,告诉我们一声————”
    声音越来越低,范小胖此刻好似带著深入骨髓的哀求,眼眶通红,泪水在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
    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著內心的巨大波澜。
    “咔!
    ”
    叶柯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带著明显的讚许,“非常好!一条过!小胖,最后那个强忍眼泪的眼神,倔强里带著绝望,非常精准!”
    范小胖紧绷的神经瞬间鬆弛,一股强烈的虚脱感袭来。
    她刚想对叶柯露出一个笑容,突然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嗯?”
    叶柯一直关注著她,见状脸色一变,一个箭步从监视器后冲了过来,在她倒地前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將她半抱在怀里。“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一旁的助理赶紧跑过来,递上巧克力和热水。
    范小胖靠在叶柯怀里,缓了几秒钟,眼前的黑雾才散去,就著他的手含住巧克力,虚弱地说:“可能————早上没什么胃口,没吃什么东西,又吹了风,有点晕————”
    叶柯看著她苍白如纸的脸,以及眼底浓重的倦色,眉头紧紧皱起,语气不容置疑:“上午的戏就到这儿。
    副导演,安排一下,剧组放半天假,让大家也歇歇。
    我送小胖回去休息。”
    “別,叶导,我真没事————
    范小胖挣扎著想站好,“休息一下就好了,不能耽误进度————
    ”
    “別逞强。”
    叶柯按住她的肩膀,目光严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垮了更耽误事。听话!”
    他转头清晰地对副导演交代,“下午调整计划,先拍张译在村东头那几场单人骑行和找线索的戏。”
    叶柯亲自开车送范小胖回住处。
    车子顛簸在乡间土路上,范小胖靠在副驾驶座上,闭著眼睛,脸色还是不太好。
    叶柯把暖气开得很足,又把自己的羽绒服盖在她身上。
    “以后早上必须吃东西,听到没?”叶柯一边开车一边说,语气带著不容反驳。
    “没胃口————“范小胖小声嘟囔。
    “没胃口也得吃。明天开始,我让食堂每天给你单独做点清淡的,盯著你吃完。”
    范小胖睁开眼,侧头看他:“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囉嗦了?”
    叶柯哼了一声:“我要不是你导演,我才懒得管你。”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了。“范小胖故意逗他。
    叶柯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带著一丝纵容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刚才那场戏,演得不错。周围人差点都被你带进去了。”
    听到这话,范小胖心里一甜,重新闭上眼睛,感觉晕眩感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在车子规律的摇晃中,她渐渐睡著了。
    等到了地方,叶柯停好车,看著她还在安静的睡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叫醒她,就让她在车上睡了二十多分钟,直到她自己醒来。
    回到剧组租住的农家院,叶柯让人煮了清淡的白粥,看著范小胖小口小口吃完,脸上恢復了一点血色,这才稍微放心。
    他在床边的木凳上坐下,看著她依旧倦容满面的脸,问道:“助理跟我说,你最近天天熬夜,不是琢磨戏服就是背台词,根本没休息好?”
    范小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就是————想做得更好一点。你知道的,这个角色跟我以前演的完全不一样。
    我怕演不好,对不起李姐的信任,也让你和工作室失望————”
    叶柯看著她这副模样,心里微软,嘆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证明自己,压力大。
    看你现在这样子,这说明你已经抓住角色的魂了,不用再这么拼命透支自己去找感觉了。”
    “真的?”
    范小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彩,带著不敢置信的惊喜。
    “当然是真的。”
    叶柯肯定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听到肯定的答覆,一股巨大的暖流涌遍范小胖全身,比那碗热粥更让她觉得温暖。
    然而,这份温暖很快就被打破。
    叶柯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温情。
    接起电话听了没几句,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处理“6
    。
    掛了电话,叶柯对范小胖说,“没事,你好好躺著休息,我回现场一趟。”
    叶柯走后,范小胖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根本睡不著。
    没过多久,她的助理就拿著手机急匆匆地跑进来,脸上写满了焦急:“氷氷,不好了。
    不知道是谁把你晕倒和叶导扶你上车的照片发到网上了,还乱写说你耍大牌和罢演。
    现在网上骂声一片,说得可难听了。”
    范小胖接过手机,看著那些充满恶意的评论。
    “吃不了苦就別演”
    “就知道穿名牌,哪像寻亲母亲”
    “果然明星就是矫情”————
    看完这些,范小胖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都怪我————要不是我晕倒,也不会————“她的声音带著哽咽。
    “怪你什么?”
    叶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回来了,手里拿著一个u盘。
    “你怎么回来了。”
    范小胖看著他,不知为心中委屈和自责涌上,眼泪差点掉下来。
    叶柯走进来,把u盘递给助理:“让公关部把这个和现场监控视频一起发出去。
    这是张译刚和摄影组一起剪出来的幕后絮。”
    走到床边,看著范小胖红红的眼圈,叶柯语气放缓,带著安抚:“別胡思乱想,是有人故意挑事。咱们用事实说话,谣言不攻自破。”
    叶柯看到范小胖眼角渗出的泪水,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帮她擦掉。
    范小胖感受著他指尖的温度,心跳漏了一拍,呆呆地看著他。
    叶柯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过於亲密,收回手,转身去倒水,“喝点水。”
    滕蔓影视的公关团队效率极高,不到两小时,一条题为【用事实说话,记录《失孤》剧组与范小胖的真实100小时】的长文。
    视频里,没有任何修饰的范小胖素麵朝天,在寒风凛冽的村口,一遍遍学习如何粘贴寻人启事,手指冻得通红僵硬。
    深夜里,她裹著袄,在院子中借著手电筒的光反覆练习台词,声音沙哑。
    这些真实而朴素的镜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碎了那些轻飘飘的污衊和詆毁。
    网络舆论几乎呈现出一边倒的反转:“看哭了!这才是真正敬业的演员!”
    “之前跟风骂的人呢?出来道歉!”
    “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还这么拼,黑子们良心不会痛吗?”
    “路转粉了!《失孤》上映一定支持!
    ”
    “支持用心拍戏的好演员,拒绝网络暴力!”
    “谢谢你。”
    范小胖的声音还带著一点鼻音,但很真诚,“还有,也一定要替我谢谢张译老师,谢谢剧组里的大家————要不是你们————
    ”
    叶柯走过去,在她身边的沙发坐下“都说了,我们是一个团队。”
    他的声音依沉稳可靠,“遇到风雨,共同面对是应该的。
    而且,是你自己用努力和付出,贏得了大家的尊重和维护。
    你的认真和敬业,值得被所有人看到。
    .
    范小胖双手捧著温热的茶饮,滚烫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一路暖到了心底最深处。
    她侧过头,悄悄打量著叶柯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深深的依赖感,在她心中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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