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羽三两下就將张管事拿下,“夫郎,你们前脚刚走,这个老东西就在背后骂你。”
    张管事惊疑不定,“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做什么?”
    孟晚在院子里踱步,观察著周围环境,前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孩子过来走动。他边走边说:“你不用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只要知道从今以后,义学不容你,明白吗。”
    张管事一听这话立马叫嚷起来,“凭什么!你说不容我就不容我,你是哪根葱?”
    大门敞开著,孟晚青葱一般的手指指向屹立在义学门口的石碑,“读读上面的字,你就知道我算哪根葱了。”
    石碑上面一共就四个字,两个是“义学”,还有两个是……
    孟晚。
    张管事双腿发麻,“你……您……您是孟夫郎?”
    前院和后院之间的小门被锁著,孟晚站在紧闭的木门前,声音散漫,却字字都透著压迫感,“你现在把事情都说出来,还有一条活路可走,不然你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毕竟张家曾经经歷过的,对吧?”
    “夫郎,后院只有七八个孩子在,还都是三五岁的小孩,面黄肌瘦的,不知道多久没吃过饱饭了。库房里和粗布就那么一小点,有两匹还是咱们刚买的。”蚩羽叭叭的將探听到的东西就这么说了出来。
    张管事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一下子跪在了孟晚面前,“孟夫郎饶命,都是我自己贪財,还请放过小的一家老小吧!”
    他虽说是罪臣之后,可也是能成婚生子的,这些年早就有了自己的小家,孙子都有了。
    孟晚暂时没搭理他,任由张管事恐惧到呼吸都发紧,越是聪明人,便越会自己嚇自己。
    “蚩羽,把门打开。”
    蚩羽脚步轻快的窜了过去,然后乾脆利落的出脚,“轰”的一声,厚重的木门应声而倒。
    孟晚拿手中的摺扇扇了扇灰尘,后才踏著门槛过去。
    后院很宽敞,布局和府城的义学差不多,却空旷太多了。
    蚩羽刚才来过一趟,直接领著孟晚往其中一扇小门走过去,那小门前有两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守著,蚩羽一人给了一个窝心脚,就將两人都给踹倒在地了。
    “夫郎,那几个小孩都被关在这里头了!”
    这门倒是没锁,但里面的孩子却不敢跑出来反抗,多半是被收拾老实了。孟晚眼神一暗,推门进去。
    里面如蚩羽所说,有八个小孩,三到五岁不確定,其中两个眼神虽然闪躲,但明显比剩下六个成熟一些,起码有七八岁,应当是太瘦了,所以看起来小。
    本来就是小小的孩子,瘦的脸上都脱了像,灰扑扑的皮包裹著骨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麻木、恐惧、和渴望,看著都瘮人。
    他们看到进来的孟晚,全都动作统一的往后缩,可是空荡的屋子里只有地上的一摊子稻草,这些孩子再躲又能躲到哪儿去呢?
    孟晚洁白的牙咬著自己的一口塞肉,“蚩羽,去报官。”
    还没下乡的丁知县又被迫干了活,他刚上任没多久,倒是不知道孟晚还在县城里资助了个义学,刚开始还在心里暗骂他活该被手下人中饱私囊,看到那八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后就不再说话了。
    张管事家这五年用义学的钱买宅子娶儿媳妇,贪了不知多少,而且被收拢进义学的乞儿,竟然大部分都被张管事联合人贩子给卖到了远处去,只剩下这八个人贩子挑剩下的小的,被留下险些活活饿死。
    孟晚给丁知县报了个大概的数目,让他看著判。
    按照禹国律例,並赃论罪,窃盗数额满一百二十贯的,便要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张管事足足多犯了三倍,是要直接处以绞刑的。
    当年张家犯事他侥倖逃过一劫,也已经嫁人生子,甚至儿子都已经娶了妻,到底是不甘心还是欲望驱使,竟又身陷险境,將自己折腾死。
    按照判决,张家是要被官府追缴赃款的,张管事贪来的钱他家已经了大半,要將手里的一百多两白银都返还给孟晚,他们旗下的房產和田地都都要归於孟晚旗下。
    从县衙里拿了银子出来,孟晚直接叫蚩羽去客栈退了房,接下来的日子他要亲自去义学整顿一番。
    把马车里拉的被褥都在义学前院找了个空房间铺好,三人暂时安顿下来。
    车里还剩一些孟晚的零食,是一些果乾蜜饯,和半袋精米。
    可用之人太少,孟晚將在家惶惶不安的雨哥儿也拉来干活。
    “枝繁,你跟著蚩羽出去採买,先买来一石糙米和一石精米来,粗面、油盐酱醋也都各买一些,今天就先將吃食备好,明天再去布庄买粗布。”
    “雨哥儿,你去附近请个郎中回来,给这些孩子看看。”
    孟晚站在后院吩咐,声音响亮,故意说给那些受惊的孩子听。
    那八个小孩还是缩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被打骂折磨的瘦乾儿似的,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掐痕,那么看著怪嚇人的,怎么也要找郎中上点药。
    同样都是乞儿,府城义学的孩子们,自食其力,兄友弟恭,虽然不常沾肉腥,但戴寡妇给她们调教的比有爹有妈的孩子还好,盈娘教她们读书识字,这五年下来,那群孩子们已经学会许多了。
    再对比谷阳县义学的孩子们,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深渊地狱。
    孟晚创办义学本是好意,叫这等狼心狗肺、寡恩薄情的人给糟蹋成这样,他心里不气是不可能的。
    银两都好说,被卖掉的孩子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义学的厨房基本上是摆设,只有一口铁锅,孟晚把剩下的米都倒进了锅里,也没投洗,直接加水。
    他做完了又去角屋叫那些孩子,“喂,你们想吃饭吗?想吃就抱些乾柴过来,添火煮粥吃。”
    那群小孩仿若未闻,只是更往角落里缩了。
    孟晚眉头拧在一起,这些孩子怕不是被这样嚇过,如今房门大开,阳光照在地上,她们只躲著那道光,自己缩在黑暗角落。
    不敢逃跑,也不敢回应。
    孟晚自己烧了火,米香味传出来的时候最小的小孩小声道:“饿。”
    大的那两个忙捂住他的嘴巴,不能说话,会被人打,还会被卖掉。
    他们刚来的时候也有人给他们粘稠的精米粥喝,有乾净的新衣裳穿,结果穿了新衣裳的都被拉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而他们,也再没有吃过那么香的粥。
    县城就这么大,米麵油粮各类铺子离得都不远,蚩羽和枝繁很快就满载而归。
    去找郎中的雨哥儿比他们还先回来,这会儿郎中已经挨个给孩子们诊完了脉,叫身边的小学徒去铺子里取制现成的外伤膏药。
    “身体亏损太多,用不得药,进补也要慢慢补起来,可怜了这些孩子了。”义学当初建的时候轰轰烈烈,有人说好有人说坏,时间长了都知道有点猫腻,直到孟晚把张管事告到县衙,才知道里头竟然如此牟利,身后的东家是真尽了心的,可惜便宜了如狼似虎的贼人。
    医者仁心,郎中也是可怜这些孩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竟还不如做乞儿了。
    孟晚付了诊费,郎中没要,“夫郎仁义,小老儿也不是见钱眼开的人,诊费就罢了。”
    越是小地方的人,心反而没有那么冷硬。孟晚也不差钱,郎中不要诊费,他好歹把膏药钱给了,又客客气气地將人送到门口,直言往后孩子们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要劳烦一二。
    枝繁归置厨房的米麵油粮,雨哥儿虽然不知这义学是干什么的,但也没閒著,帮忙一起收拾。
    孟晚將一锅粘稠的粥都淘换到大木桶里,蚩羽给端到正院中堂的桌子上去,整个院里也只有那处有桌椅。
    “蚩羽,你去屋里叫那些孩子出来吃饭,若是他们不动换,扛也给扛出来。”孟晚交代蚩羽一声,便回房间洗澡换衣裳。
    他不会在谷阳县久留,没时间慢慢调教这几个孩子,只能用点强硬手段,先保证人饿不死再说。
    洗了澡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枝繁刚才又炒了个鸡蛋炒胡瓜、拌了一大盘子凉拌马齿莧。
    虽然就两样,但量大管饱。
    粥也被分成两盆,一盆用井水投过凉,他们四个大人吃,一盆熬得粘稠的分给那八个孩子。
    也不知道蚩羽用了什么手段,人倒是都来了,不肯上桌,就缩在堂屋角落里,还是那个姿势,大夏天的,也不嫌弃热。
    枝繁盛了八碗粥,孟晚拿起一碗塞给最小的孩子,“端著,吃!”
    他音量不低,给那小孩嚇了一跳,下意识便接过来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温热的米粥滑进肚子,就是大的要抢出来,他也不撒手了。
    剩下的孩子也被馋的不行,再將粥递过来,便也都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孟晚又端著独留出来给他们的胡瓜炒鸡蛋,就那样蹲在他们跟前,“先別著急吃,一人一块鸡蛋,把碗都伸出来。”
    这回八个小孩都乖乖递出了碗,才这么小会儿的功夫,粥都快见底了。
    孟晚挨个给他们加鸡蛋,大孩子大些,小孩子的小些,在各放几片胡瓜就著吃。
    都分好,他也不看他们,自己坐到桌边吃饭。
    可能是忙活了一天,他这会儿胃口也不错,喝了满满两碗水粥,还吃了不少的菜。
    “这里没有多余的被褥,我让蚩羽送你回家住去,明天若是还想来,我叫蚩羽去接你。”饭后孟晚对雨哥儿说道。
    雨哥儿小声说:“明天我还想过来帮忙。”她不明白做这些事的意义,但觉得比在家里待著强,表嫂也愿意给他个笑脸。雨哥儿有些小聪明,他知道以后亲大嫂可能靠不住,要靠孟晚这位表嫂。
    孟晚眼里果然多了点笑意,“成。”
    临睡前这群吃的半饱的小孩被蚩羽拎到井边,一个个的兑上温水洗漱,洗好了枝繁再挨个把他们擦乾净了上药,枝繁动作比粗鲁的蚩羽温柔,说话也比冷硬严厉的孟晚好听,这些小孩被上药的时候,最小的那个突然就抱著他哭了起来。
    枝繁红著眼眶,抱著光屁股的小孩哄了又哄。
    后两日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孟晚指使起来,义学里当初置办东西的钱都被张管事落下了,除了待客的厅堂还算体面,剩下的屋子都空著,有的屋子搭了炕,有的屋子没搭。
    他叫蚩羽和枝繁去木匠铺子,有几张现成的床便先买上几张,剩下再加钱定做些红木大柜和立著的大衣柜,又去成衣铺子买了十几套麻布衣裳回来。
    孩子们的被褥也买了现成的,洗澡桶、洗脸盆、枕头、油灯……零零碎碎的置办了好几天,义学门口见天有送货的。
    那群小孩头上生了虱子,孟晚给他们挨个剃了光头,又把角屋里的稻草让蚩羽拖出来烧了,安排他们住到后院最大的一间大通铺里,宽敞又亮堂。
    炕上铺著八个铺盖卷,褥子枕头都是新的,天气热,被子都被收进了新打的柜子里,孩子们盖得是麻布薄毯。
    一天三顿的清淡饭菜被孟晚养著,这群孩子终於不是麻木的缩著了,刚开始他们只敢跟在脾气最好的枝繁屁股后面,渐渐的也敢和蚩羽和雨哥儿说话了,只是还是有些怕孟晚。
    “晚上咱们做豆角肉臊子凉麵,炉子上煨上鸡汤,给这几个小孩下鸡汤热面。”天热孟晚不爱进厨房,就让枝繁和雨哥儿在厨房里擀麵条,他搬了个小凳子在大门处摘豆角。
    大门敞著门洞宽敞,坐在下头又阴凉又有过堂风,吹起来格外舒適。
    过了一会儿他跟前就多了八个小孩一起帮忙摘,孟晚叫那个大的,“去带弟弟妹妹们去搬几个小凳子来,坐著摘菜。”
    大的老实的“嗯”了一声,领著几个小的走了,没一会儿又各拎著个小木凳回来。
    这些小木凳院里有二十来个,都是木匠用打床、搭炕沿、打柜子、桌子等剩下来的边角料做的,没要钱,送给孩子们坐著玩。
    放到义学里很实用,孟晚就十分爱坐。
    “晚哥儿啊,摘豆角呢?我家种的胡瓜收了不少,给孩子们摘了几根来。”
    义学大门敞著,便有街坊邻居过来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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