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车子平稳地驶回梓园。
    陆庭州將桑晚从车里抱出来,一路抱回家。
    “陆庭州,我想到阳台去看雪景。”
    梓园靠近北山景区,没有市中心的喧囂,雪景极好。
    陆庭州拿了厚厚的羊绒毯,將她裹得像个蚕宝宝,自己则坐在她身后,將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夜幕低垂,远处连绵的山峦覆盖著皑皑白雪,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一层圣洁的银色光辉。
    桑晚靠在他温热坚实的胸膛上,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一声,又一声。
    安全,又安心。
    “在深城可看不到这么好看的雪景。”
    桑晚依偎在他怀里,脸上洋溢著幸福和满足。
    “喜欢这里我们就多待一段时间,等过完春节在回去。”
    陆庭州手里缠著她的一缕头髮,在手上绕紧又散开。
    桑晚看著雪,他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脸上。
    “陆庭州,”她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安排鍇鍇?”
    陆庭州收紧了手臂,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
    “放心,照顾他的保姆,是跟了我很多年的人,可靠。”
    “他爷爷奶奶身体也还不错,有他们陪著,鍇鍇的童年不会缺爱。”
    他已经为那个孩子,铺好了所有路。
    桑晚沉默片刻,仰起头,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那……我们明天,去看看盛安吧。”
    盛安。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轻轻扎在两人心上。
    桑晚还记得,自己厚著脸皮追陆庭州那会儿,他对自己冷得像块冰。
    有一次下雨,她在公司门口等陆庭州,想要让陆庭州送她,藉机拉进关係。
    陆庭州那个千年寒冰,根本不会怜香惜玉,雨下那么大,他都不同意送。
    还是盛安帮她说了好话,“庭州,毕竟是公司员工,还是个小姑娘,下这么大的雨,別真出什么事了。”
    盛安说著冲她笑了笑,眼神里带著佩服和鼓励。
    后来,在公司茶水间碰到过他,他说陆庭州外冷內热,但能感觉到陆庭州对她並不厌烦,要不然根本不可能让她在公司。
    也是盛安的鼓励,让桑晚觉得自己脸皮厚也是因为有希望。
    提到盛安,陆庭州眼底的温度,寸寸冷却。
    沉沉说了一个“好”。
    其实,桑晚不提,他也该去看看盛安了,毕竟宋欣然也该付出代价了。
    ——
    翌日清晨,天气晴朗。
    积雪在阳光下泛著点点光芒。
    京郊的陵园,笼罩在一片肃穆的寂静之中。
    积雪覆盖著墓碑,像给逝者盖上了一层洁白的被。
    陆庭州牵著桑晚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向陵园深处。
    远远的,他们就看见了盛安的墓碑。
    以及,那个跪在墓碑前的单薄身影。
    是宋欣然。
    她穿著一身黑色羽绒服,头髮隨意散落,脸上没有半点妆容,整个人瘦了很多,再不见往日半分光彩。
    两个穿著黑色西装的保鏢,像两尊门神,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桑晚心头一震。
    她想起陆庭州之前说过的话,要让宋欣然在盛安墓前懺悔。
    原来,是真的。
    “她每天早上,都会被带到这里。”
    陆庭州的声音,冷得像脚下的积雪,没有一丝温度。
    “跪一个小时,风雨无阻。”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宋欣然的背影上。
    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盛安那么爱她,她却为了前途和钱,连他的命都不要。”
    男人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当年,京市的分公司效益不好,是我最难的时候。是盛安,放弃了国外的高薪职位,不顾一切地回来帮我。”
    “以他的能力,去哪里都是高薪人才。”
    “可就因为我们是同学,是兄弟,他把一切都押在了我身上。”
    陆庭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猩红的疯狂。
    “这份情,在她宋欣然眼里,竟然那么廉价。”
    “廉价到……连一百万都不值。”
    桑晚紧紧握著陆庭州的手,“不是每个人都看重感情,人与人之间的选择不一样。”
    “我没有强迫一样,但这个女人,她……”
    陆庭州搂著桑晚,两人踩在雪地上声音咯滋咯滋响。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宋欣然僵硬地回过头。
    当她看清来人是陆庭州和桑晚时,那双本就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乞求的光。
    这些天她一直想要见陆庭州,见儿子,都被保鏢拒绝了。
    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话,除了一日三餐,有人给她送饭,来盛安墓前跪著有人押送之外,她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紧接著,她用手肘撑著地,膝盖在雪地里匍匐挪动,快速地朝著陆庭州和桑晚爬了过来。
    在雪地上,拖出明显的痕跡,整个人狼狈的像见到主人的狗。
    “庭州……”
    她声音嘶哑,还有浓浓的鼻音,一听就是感冒了。
    她爬到陆庭州脚边,伸手想要去抓他的裤脚,却被他一脚踢开。
    宋欣然瞬间倒在雪地里,又挣扎著爬起来,脸上沾满了雪和泥水。
    她哭著,哀求著,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庭州,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看在……看在盛安的面子上,放过我吧。”
    “盛安”两个字,像是触动了什么禁忌的开关。
    陆庭州周身的气压,骤然降到了冰点。
    他居高临下地看著她,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鄙夷与暴戾。
    薄唇,缓缓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宋欣然。”
    他一字一顿,声音轻得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却又冷得能將人的骨血冻僵。
    “你也配,提他的名字?”
    紧接著就是一个耳光,“啪”一声,清脆响亮。
    陆庭州都愣了。
    桑晚咬唇瞪著宋欣然,“陆庭州不打女人,但,我打。”
    她说完反手又是一耳光。
    宋欣然嘴角开始渗血,一张惨白的脸,雪水混著鲜血,还有头髮沾在上面。
    原本看著是很可怜的,但桑晚和陆庭州看来更加可恨。
    现在的可怜,並不足以抵消她的罪孽。
    “宋欣然,贪心毁了你。一百万和一个出国的机会,这些你等两年,盛安都可以给你,但你相信了孙美汐。”
    陆庭州那一句淬著冰的话,彻底剖开了宋欣然最后一点偽装。
    她浑身一颤,像是被那话里的寒意冻僵了。
    若不是她曾经以为陆庭州没有翻身的可能,怎么会成为孙美汐手里的一把刀?
    “盛安为人谦和温润,重情重义,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东西?亏他那么爱你,为了让你不受委屈,一直暗暗筹备婚礼。”
    桑晚紧紧握著拳,恨不得再扇她两耳光。
    “盛安预支了三年的薪水和他父母的养老钱,给你梓园准备了一套房子,一是方便我们工作,二是你说过你喜欢那里,原本是想给你惊喜的,但你起手杀了他。”
    陆庭州之前没有打算告诉她,怕她伤心难过。
    但他现在就是要让她后悔,让她后半辈子在监狱里伴著后悔度日。
    “这是钥匙,但你不配住进去,现在盛安的父母和鍇鍇都在那里,你只配待在监狱里。”
    陆庭州居高临下地看著她,眼神里再无半分波澜,只剩下对待一件垃圾般的漠然。
    他抬起脚,毫不留情地再次將她踹开。
    力道之大,让她在雪地里狼狈地滚了好几圈。
    “你做的事,法律会给你公平的判决。”
    他的声音平铺直敘,没有愤怒,没有起伏,仿佛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公告。
    这比任何的暴怒都更让人绝望。
    宋欣然趴在雪地里,猛地抬起头,那张蜡黄的脸上,表情扭曲到了极致。
    盛安准备了婚房?
    她之前说想买房,想有个家,他说给他时间,他一定会让她有一个属於自己的房子。
    没想到这是真的。
    他真的在一步步践行自己的承诺,而她却没有相信。
    极致的绝望催生出极致的疯狂。
    她不再看陆庭州,而是猛地转向盛安冰冷的墓碑,像个疯子一样嘶吼起来。
    “盛安,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著我。”
    “你以为偷偷瞒著我给一个所谓的惊喜,我就很开心,你就很伟大是吗?”
    “若不是你瞒著我,我又怎么可能会被孙美汐蛊惑?”
    桑晚抬腿,一脚踹在她腰上,“你特么当个人吧,自己心狠手辣,目光短浅竟然怪別人。”
    “难道不是吗?”宋欣然擦了脸上的黏在一起的头髮,“他是伟大深情的,你们一个个都念他的多好,谁有想过我当时的不甘。我同学结婚都有房,就我结婚还要租房。”
    “让他换工作,他却拼了命也要守护得好兄弟。”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划破了陵园的死寂。
    “为了帮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高薪,陪著陆庭州守著一个快要倒闭的破公司。”
    “我就没有见过他那么固执,又蠢的人。”
    宋欣然哈哈大笑,有些癲狂。
    那癲狂的笑声,在远处传来的警笛声中,戛然而置。
    两名穿著制服的警察,从陵园的小径尽头走来,步伐沉稳,目標明確。
    陆庭州像是早就料到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惊讶。
    他只是静静地站著,高大的身影在苍白的天地间,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审判之神。
    宋欣然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死死地盯著陆庭州,那双眼睛里瞬间被恐惧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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