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勒住马,目光直直望著李世民,没有迴避,:“世伯疼青雀,没错——哪个父亲见著聪慧懂事的儿子,心里不软?”
    “可世伯忘了,你不是长安城里开粮铺的掌柜,不是能把家业隨便分给孩子的普通父亲,你是坐在太极殿龙椅上的帝王,你的『疼』,从来都不能只装著自家孩子的冷暖。”
    他顿了顿,指了指玄武门的城墙,声音沉了些:
    “当年你恨老爷子犹豫,是恨他没分清『帝王』和『父亲』的秤。”
    “他护著隱太子的储位,又捨不得你的功勋,结果把矛盾攒成了火。”
    “现在世伯你呢?你给青雀崇文馆,让他借著印刷术立功,看著是给孩子展才的机会,可满朝文武怎么看?”
    “他们会想『陛下是不是更属意魏王』!”
    “大郎怎么想?他会觉得『自己这个太子,连弟弟的风头都压不住,是不是阿耶不认可我了』。”
    “你说你是父亲,想疼孩子,可这份『疼』要是没了规矩,就成了埋在储位下的雷。”
    萧然的语气软了点,却更戳心,“当年你和隱太子,不也是从『父亲多疼谁一点』『谁更得父亲喜欢』开始,慢慢变成猜忌、变成暗斗的吗?”
    “现在你对青雀的偏爱,不就是在走老爷子当年的老路——没把『帝王的规矩』放在前头,反倒让『父亲的心意』占了先。”
    他看向远处大安宫的方向,又转回头:
    “你当帝王,守住规矩,让大郎稳坐储位,让青雀安守亲王的本份,这才是真的护著他们。”
    “不然真到了大郎慌、青雀急,两人像当年的你和隱太子那样红了眼,到时候兕子哭著拉你的衣角问『我也为什么让阿兄们吵架』,五娘躲在旁边不敢说话,这难道是你想给孩子们的『父爱』吗?”
    萧然的声音轻却坚定,“帝王的秤端平了,储位稳了,朝堂安了,你才能安安稳稳地当父亲,才能看著青雀给你递奏摺。”
    “不然玄武门当年的血,真要是再因为『父亲的偏爱』流一次,你就算再疼孩子,又能挽回什么呢?”
    “你还想再看著大郎青雀手足相残吗?”
    “他们兄弟真到了那一步,世伯你才是罪魁祸首!”
    李世民的手猛地攥紧韁绳,指节泛白,连马都察觉到主人的紧绷,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他盯著萧然,眼底的沉稳瞬间碎了,先是错愕地睁大眼,像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话说得这么直白,隨即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带著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真真能到那一步?”
    他下意识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被萧然提过的“李渊的犹豫”和“玄武门的血”堵了回去。
    当年他恨李渊拎不清“帝王”与“父亲”,可现在萧然的话像面镜子,照出他自己也在犯同样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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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总觉得“自己能掌控”,觉得给李泰的那点“偏爱”是父亲的心意,却没看见李承乾眼底的不安,没听见朝臣私下的揣测,更没料到这份“心意”会变成点燃储位之爭的火星。
    “朕朕只是觉得青雀有才,想给个机会让他施展。”
    李世民的声音弱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
    眼神飘向玄武门的城墙,像是在找反驳的理由,却只看见当年的血影:
    “朕以为,只要朕在,就能压得住,就能让大郎明白朕的心思,让青雀守好本分”
    “世伯,当年的老爷子也以为自己能压得住,结果呢?”
    萧然的话轻轻戳过来,却像重锤敲在李世民心上。
    他猛地回神,眼底掠过一丝后怕。
    是啊,当年李渊不也觉得“自己能掌控”,觉得“兄弟间没那么大仇”,结果矛盾越攒越烈,最后只能用刀光剑影收场。
    现在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就能例外?凭什么觉得“偏爱”不会变成“猜忌”,“猜忌”不会变成“残杀”?
    他当帝王,是想护大唐太平,护家人安稳,可要是因为自己的“偏爱”,让儿子们反目,让女儿们害怕,那他当这个帝王,守这份太平,还有什么意义?
    “朕没往这么深了想。”
    李世民的语气彻底软了,不再有帝王的威严,只剩被点醒后的沉重。
    看著萧然,久久不语,李世民越来越觉得萧然能预测未来。
    好像能知道很多以后的事情。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
    “所以,如果朕不改变,以后大郎和青雀会反目是吗?”
    李世民直勾勾看著萧然的眼睛,似乎是想看穿萧然。
    萧然避开了李世民的眼神,“这样的可能性极高啊!”
    “你之前篤定的態度,明显是知道什么!”李世民继续说道。
    “不是知道什么,只是以史为鑑而已啊!”萧然笑了笑,“玄武门之变到现在也就九年,新事里面总是看到旧事的影子。”
    看得出来萧然不想再说,明显是有点牵强。
    “萧然你说,大唐后世帝王好不好学朕?”李世民换了个话题。
    两个人朝著立政殿方向回去。
    “世伯,你是好皇帝,后世帝王,肯定是要以你为榜样,学习你是肯定的。”
    “不是这个!你明白朕的意思。”
    “嗷!明白了,你说玄武门啊!”萧然没想到李世民会问这个。
    萧然其实看的史书不多,奈何是穿越者知道歷史。
    自然也知道,大唐皇帝以李世民为榜样,在玄武门发起各种爭斗。
    “世伯,会的,肯定会有后人学,不是学你当明君的本事,是学你『玄武门这一步』。”
    他转头看向李世民,眼神里带著点无奈:
    “你是靠这一步稳了大唐,还开创了贞观盛世,成了人人称道的好皇帝。”
    “后人看史书,未必会先想『你当年是被逼无奈』,未必会想『你之后是怎么拼了命让百姓过好日子』,他们最先看到的,是『原来皇位能这么爭』。”
    “只要最后能当好皇帝,前面这一步的『手段』,好像就成了『可以原谅的过程』。”
    萧然的声音放得更缓,“毕竟你最后成了贞观之治的开创者,这就像给『靠武力夺位』镀了层金。”
    “后人要是觉得『我也能像天策上將一样,先夺位,再当明君』,那自然就会学著来。”
    他嘆了口气,又补充道:“可规矩这东西,坏一次就容易有第二次。”
    “你是好皇帝,所以后人以你为榜样——可这榜样的『影子』里,藏著『玄武门』的先例,那些盯著皇位的人,只会盯著这『影子』里的『手段』,不会盯著你后来的『太平』。”
    “毕竟『夺权』来得快,『为民』要熬一辈子。”
    “唉!”李世民嘆了口气,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每一个造反的帝王,都不想后人走自己老路,李世民也不例外。
    “世伯別唉声嘆气的,这样也有好处的。”
    “恩?这个能有什么好处,你小子打趣朕,你真是胆大妄为!”李世民没好气说道。
    “玄武门政变上去的人,都有本事的,没有本事的人死玄武门了,这个算不算好处?皇帝质量高一点!”
    “你滚蛋!”李世民一阵无语。
    “哈哈哈!”
    两个人走的不快,慢慢悠悠的骑著马溜达,也没有再说话。
    萧然没有打扰李世民。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慢而沉,像敲在李世民的心上,每一下都让他想起萧然说的“手足相残”“玄武门重演”。
    他垂眼望著马颈上晃动的鬃毛,指尖无意识摩挲著韁绳,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怎么拆了那埋在储位下的“雷”。
    先得收了给青雀的那些“过界”的恩宠。
    崇文馆让他编书可以,但若再借著印刷术邀功、让朝臣觉得“魏王能替陛下分忧”,就不行了。
    得找个由头,把崇文馆的政务权限收回来,只留经史编纂的差事,让青雀知道,他的才该用在笔墨上,而非朝堂爭竞里。
    之前让他参与刊印坊的事也得调整,往后刊印坊归户部管,青雀顶多算个“监修”,不能再让他握著实权,免得大郎觉得连民生事务都要被弟弟分走。
    然后是大郎。
    这孩子这些年怕是憋了不少慌,足疾本就让他敏感,再看见青雀受宠,不定在心里转了多少念头。
    得找个机会单独跟他说透。
    在太极殿的偏殿,不用君臣礼,就像寻常父子那样坐下来,告诉他“你是嫡长子,储位从你出生那天起就定了,朕没动过换人的心思”。
    还要给他些实在的权柄,让满朝文武都看见“太子在替朕打理民生,是大唐未来的根基”,这样他腰杆能硬些,朝臣也不敢再私下揣测“太子不稳”。
    朝堂上也得有个明確的態度。
    下次朝会,得借著討论“贞观薯推广”的由头,提一嘴“立嫡立长,乃国本所系”,让房玄龄、李靖这些老臣帮著敲敲边鼓,把“太子不可动摇”的调子定下来。
    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大臣再提“魏王有才,可多委以重任”,得当场压下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朕疼青雀,但疼的分寸在“亲王本分”里,绝越不过“储君规矩”。
    还得防著两人私下起摩擦。
    之前没太在意他们的往来,往后得让內侍悄悄盯著,別让东宫和魏王府的人私下爭斗,一旦有苗头就得及时掐灭。
    大郎那边也得劝,告诉他“青雀年纪小,有时候冒失,你当大哥的多担待,但也不用怕他,朕在你身后撑著”。
    想著想著,李世民的目光又飘向了远处的立政殿。
    当年恨李渊犹豫,就是怕家人受牵连,现在自己可不能成了第二个李渊,让孩子们再尝一次“兄弟反目”的苦。
    手心的韁绳攥得鬆了些,心里的思路也渐渐清晰:说到底,还是得把“帝王的规矩”立在前面,把“父亲的偏爱”收在后面。
    不是不疼青雀,是不能让疼变成害。
    不是不信大郎,是得给他足够的底气让他信自己。
    只有这样,才能让玄武门的血不再流,让孩子们能安安稳稳地做兄弟,让大唐的国本,真真正正稳下来。
    等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回到立政殿,看到其他人都在。
    “今晚在这里住吧!”李世民开口打破沉默。
    “其他人合適,我男子多冒昧啊!”萧然心里有数,也想早点回去。
    “行吧!”李世民知道萧然不在,其他人肯定也不能留下过夜。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得回去了。”萧然说道。
    “嗯,可以,等等吧!”李世民要让人准备点殿下。
    萧然帮了大忙,李世民肯定要表示一下,多赏赐萧然一点东西。
    给萧然的,也像是给几个公主。
    回去的时候很多东西,还有多了高阳小公主。
    以后跟著两个小公主一起在栲栳村读书。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目送萧然几人的车队走远。
    不仅仅是李世民给萧然赏赐,长孙皇后给了张锦禾张二丫三娘几人不少衣物。
    这些都是上好的布料,工艺这些也是好的没得说。
    让张锦禾张二丫都捨不得传。
    “哎呀!一下子走了,立政殿冷清了,心里也空落落的。”李世民有点不习惯。
    “偶尔叫小郎君带著几个丫头回来看看吧!別和之前一样,一走就是半年多。”长孙皇后也喜欢几个公主围在自己身边。
    “这一次还是拜大郎所赐!”李世民拉著长孙皇后的胳膊往立政殿走。
    “陛下,这是何意?”长孙皇后听出了李世民话里有话。
    “之前是朕大意了,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萧然特地来说这些事情的”
    其他人说的李世民估计要考虑一下,但是问题件信任萧然。
    这种事情萧然不可能无的放矢。
    萧然跑来说一下,说明有点严重了,之前的萧然可没有来皇宫。
    听完长孙皇后也沉默了,“大郎和青雀会这样.”
    “皇后不用担心,以后不会的,希望兄弟好好的,朕不会给青雀什么幻想了。”
    李世民给的宠爱,让李泰有了不该有的错觉。
    觉得把李承乾拉下马,皇位就是自己的。(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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