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可能会让很多人气死, 但飞升对谢还来说并不重要。
    若是真那么重要,他就不会被宋观止说服、爽快立下压制修为的舍缚了。
    但很显然他飞升、或者不飞升这件事,对于其他人来说很重要。
    宋观止觉得重要。
    所以她找各种借口让他放弃飞升, 好保持这个罩着修真界的罩子不被人打破, 好让她能等到岑无月的出现, 好启动天上地下清心寡欲阵。
    岑无月也觉得重要。
    所以她虽然表现出和他一样被宋观止牵着鼻子走的模样, 结果只是为了在最后关头把他和宋观止一起坑进去。
    击碎屏障后, 谢还满不在乎地一脚踢开那道五光十色的接引梯, 坐在云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把回忆捋了一遍又一遍, 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他压根搞不懂。
    搞不懂宋观止到底想干什么,话里又几分真几分假。
    更搞不懂岑无月到底怎么、何时知道的一切,话里又几分真几分假。
    不是,说到底,她们俩到底在下面的阵里斗了什么法啊?
    远远还能看见翊麟城那边也好大动静哦。
    更别说刚刚突然出现的奚逐云看起来也很可疑。
    这些表里不一的人真的好难懂。
    谢还撇撇嘴,一个后仰从云端坠了下去。
    天上地下清心寡欲阵已经停止运转, 原本暴动乱窜的业障像是被滴入河水的几滴墨汁, 融入空气消失不见。
    谢还新鲜地打量着这似乎焕然一新的世界。
    怎么说呢。
    好像微妙地混乱肮脏了一些,但同时也好像鲜活明亮了一些。
    阵法刚刚破碎,谢还马不停蹄地赶到太上门的活眼位置,没发现岑无月。
    纳闷地再去原本宋观止的活眼,也没有岑无月。
    ……
    最后居然是在灵墟逮到的人。
    谢还盯着毫发无伤的岑无月使劲看,后者八风不动,还是笑眯眯的无害样子:“飞升完和没飞升差不多嘛。飞升了还回来干嘛?”
    “你还先评价上了?”谢还戳她的脑袋,“不听听你到底利用我做了什么, 我破碎虚空都死不瞑目!”
    岑无月“哎”了一声, 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只笑道:“那再来让我用一下。”
    谢还:“……”
    俗话说得好, 有一就有二。
    谢还任劳任怨地帮着清理了已经不再是黑白二色的灵墟。
    九道灵脉交汇而成的枢纽仍然存在,流动的灵气仍是灰蓝色,但原本寄宿其中、蠢蠢欲动的恶念化身却消失不见。
    谢还和这个地方朝夕相处几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它这么安静。
    他突发奇想地转向岑无月:“这个地方说不定以后又会被叫回紫霄州了?”
    “应该会换个名字吧,”岑无月想了想,提议,“圣河之类的。”
    谢还觉得很土:“好傻的名字。”
    “更傻的是谢还。”岑无月说。
    “?”谢还大声喊冤,“我可没人身攻击你!”
    岑无月笑看他:“能被骗在这种没吃没喝没颜色的地方待几百年不离开,你不傻谁傻?”
    “……”谢还强自镇定地为自己辩解,“你不明白,她很有说服力。”
    “我明白,”岑无月道,“你听谁说都这么想。”
    谢还不满道:“我哪有那么好骗?”
    他得到了岑无月一个怜爱的、好像在看小动物的眼神。
    谢还立刻较真上了,据理力争:“除了你和真君,我没有被别人骗过啊?”
    “其他人没胆子骗你罢了。”岑无月道,“不信?来,我证明给你看。”
    谢还严阵以待:“来吧!”
    岑无月说:“其实你最开始会遇见我,就在我的计划之中。”
    “啊?”
    “你身上有舍缚,不是吗?因此你会对他人身上的舍缚多投注一丝注意力。哪怕你只是路过我身边,都会关注到舍缚、进而发现我非人类,来向我搭话。”
    “……嗯……”谢还左思右想,艰难找到一个逻辑漏洞,“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那里的呢!”
    岑无月用手指点点自己的眼角:“我用了一只眼睛。”
    谢还大受震撼:“我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你一共也就八只眼睛诶。”
    岑无月乐了,笑得停不下来。
    “……”谢还面无表情地问,“假的?”
    岑无月点头。
    谢还:“……”
    ——
    两人去太上门归还了宋观止的肉身。
    太上门的人总是神神秘秘、沉默寡言。
    确认过岑无月和谢还都是本人,他们什么也没有问,默然接收了尸体。
    这桩事办完后,谢还重新积攒头脑与信心,精神抖擞地向岑无月发起挑战:“再来!”
    岑无月想了想,指着广场道:“天上地下清心寡欲阵启动前,我在这儿吃了一碗抄手。”
    谢还聚精会神地听:“这我知道,都听见你吃东西的动静了。”
    “然后我按照你教的方法捏了个身外之身。”
    谢还这次答得很快:“你的神魂少了一块,我刚才一见你就发现了。”
    岑无月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然后那个身外之身被真君杀掉吸收进阵里了。”
    “……”谢还突然警惕地扭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背后,“……还以为你的身外之身会在这时候跑出来偷袭吓我一跳,哈哈。”
    “死掉怎么还会出现?”
    “……”谢还面无表情地问,“真的?”
    岑无月点头。
    谢还:“……好,这个游戏先暂停,你先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
    “……所以,其实你一直都知道飞升很可能是个骗局,只是并不了解内情。”
    “嗯。”
    “……从你还没下山开始。”
    “嗯。”
    “……这个才是你用一只眼睛换的情报。”
    “嗯。”
    “而你从第一次见我之前,就想好要利用我去打碎那层屏障了。”
    “嗯。现在你猜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
    “……”
    “你看,就说你没有判断真假的能力吧?”
    ——
    “你也不急着飞升,更不急着公开事实接受世人崇拜,接下来要做什么?”
    “嗯……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找找你的小师兄和三师姐?我现在比以前更强,说不定能找到哦。当然前提是……”
    “不用,其实我早就都找到了。”
    “……啊?”
    “你猜?”
    ……
    一路下来,谢还只觉得装都不装了的岑无月比从前更为恶劣了。
    他简直像一块软泥、一个零件,被她随意在掌心里搓圆捏扁,压根分辨不出她的每一句话是真、是假、还是半真半假。
    但他每每想到自己是唯一知道这么多内情的人,心情又莫名舒畅高昂。
    虽然这很可能是因为岑无月明白瞒不住。
    尽管没有登上接引梯,但谢还如今是实打实的飞升之人。
    许多既定的事实,岑无月哪怕不说,谢还也能轻易分辨出来。
    譬如,即使原本的他不通阵道,如今只消看一眼天上地下清心寡欲阵的残部,便能明白宋观止的打算是什么,而岑无月又对阵法做了什么。
    路过翊麟城时,看一眼空中,便能感受到那只神兽吃的是哪条灵脉的业障。
    行走在人世间,每一条灵脉、每一缕灵气的细微变化,他都能清楚察觉。
    ……这些关于世界运行的、既定的事实对于谢还来说,是打眼一看就能看穿的事。
    可岑无月的私事就不一样了,谢还仍旧看不透她。
    岑无月从一开始就与芸芸众生都不一样。
    虽然谢还至今都没想明白哪里不一样,但这不妨碍他继续兴冲冲地跟在她身后,一路抵达一处清冽的山涧。
    最开始,谢还以为她要来找山间野味吃,甚至还仔细看了溪间有没有鱼。
    但走着走着,他突然“咦”了一声,直截了当地问:“你的师门秘境在这里?”
    岑无月扭头看他,表情悠然:“你果然能找到了。”
    领悟力一日比一日进步的谢还很快想明白岑无月的用意。
    她放任他跟随,也不说目的地,就是为了看他在飞升之后是不是有了发觉这处秘境的能力。
    毕竟这是“绝对不会被找到的地方”,苏艺桐找了这么多年,还不是无功而返。
    按照岑无月所说,宋观止也找不到,那从前的谢还大概率也找不到。
    可飞升是一个重要的变化转折。
    很显然,这是一次测试。
    若是谢还能找到,那岑无月便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若是谢还找不到,那就永远找不到,这里只是一条山间小溪,而岑无月可能会真的在溪里捞几条鱼就地烤了吃掉,然后带他离开。
    想明白的谢还无言以对,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发出干巴巴的:“……哇。”
    “‘哇’,不愧是你?”岑无月弯着眼睛问。
    “‘哇’,好特别,更喜欢了。”谢还俯身看她,笑嘻嘻地说,“看来我只需要多多努力就能发现很多新的秘密嘛。”
    想要知道岑无月的秘密,就只能依靠自己,绝不能指望她自己露馅。
    ——天地良心,岑无月?露馅?世上还有比这更明显的陷阱吗??
    “来都来了,”岑无月道,“我先回师门和师父报一声喜吧。”
    谢还“哦”了一声,乐颠颠跟在她身后,但神识已经提前一步在虚空缝隙中某个“不存在的地方”锁定了那处秘境。
    虽然不太清楚,但他就是有一种“刚才做对了一件能让岑无月觉得高兴的事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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