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山,是活的
    南田的目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得兴奋,藤田大佐的意思,只要能有足够的功劳,梅机关机关长的位置……
    这一刻,她似乎又忘记了土肥圆对她的忠告……
    民国二十八年,即昭和十四年,华北方面军驻地!
    一九三九年的华北,热风裹挟着硝烟与尘土,拂过被战火灼烧得干裂的山川。
    七月已至,暑气蒸腾,往日里该是草木疯长的时节,太行山的层峦迭嶂间,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
    天是灰蒙蒙的,不见往日的湛蓝,连太阳都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有气无力地悬着,把惨白的光投下来,照着一队队在山间土路上蠕动的土黄色身影。
    多田司令官的“囚笼政策”,像一条条无形却冰冷的铁索,正一寸寸勒紧这片六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要将生息于此的抵抗力量,活活绞杀。
    日军华北方面军前线司令部,设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峪口,几座征用的青石大院被连成一片,屋顶上密密麻麻架设着天线,院墙外沙包工事层层迭迭,机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每一个可能来犯的方向。
    最大的那间堂屋里,原本的家具早已清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几乎占满整个房间的巨大沙盘。
    泥沙塑出的太行山地形起伏,沟壑纵横,上面插满了代表日军与各路抵抗力量的红蓝白小旗。
    更多的,是那密密麻麻几乎连成一片的黄色小旗,代表着日军的据点、碉堡和封锁沟,果真如一张巨网,罩在山河之上。
    陆军中将多田司令官穿着一身挺括的黄呢将官服,领章上的将星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他背着手,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过沙盘的每一个角落,严肃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焦灼之色。
    身后,肃立着几名参谋军官,大气也不敢出。
    早在1939年初,日本向华北方面军增兵七个师团外加五个混成旅团,执行治安肃正计划。
    多田司令官更是亲自设计囚笼政策,意图断绝红党一切补给。
    七月初,陆军推荐阿部信行大将重组内阁,原本多田司令官是呼声最高的军务大臣人选。
    可惜,他的做事方式并不讨人喜欢,而且,他跟坂垣参谋长,石原司令官等人一样是主和派,主张以谈判解决华夏问题,这样的态度不符合陆军积极进取的作战方针。
    于是,天皇陛下听取大藏省铃木阁下以及阿部信行大将的建议,命令长烟骏六为军务大臣!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多田司令官的思绪。
    这次参与清剿行动的各部指挥官都已到齐。
    “诸君,请坐”多田扫视了一眼前来参加会议的诸位指挥官,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清冷的音调,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治安肃正’,核心不在‘战’,而在‘治’。匪寇依仗太行,形同寄生之藓。我们,便要这山,成为他们的坟墓,而非屏障。”
    “诸君请看……”多田司令官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拿起旁边参谋托盘里的一支红蓝铅笔。
    那铅笔在他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红色的一端,如同饱蘸鲜血。
    猛地,他手臂一挥,将铅笔如同投掷短剑般,“嗒”地一声,精准地掷在沙盘上代表太行山主峰的区域。
    那支笔深深插入泥沙,兀自微微颤动。
    “从三月到现在,我们增设一百二十三个新设据点,三百余公里封锁沟墙,将整个华北地区网格化,分割成两千余个网格,配合皇军精锐之反复扫荡!”
    “以公路为柱,碉堡为锁,沟墙为链!太行山,如今已是一只铁桶!他们,插翅难飞!”
    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顶,投向了那绵延无尽的群山。
    “饥饿,孤立,内部分裂……届时,不需要我们浪费太多子弹,他们自己就会像秋天的蚂蚱,在笼子里蹦跶不了多久了。”
    “近日,阿部阁下登台,重组内阁,毫无疑问,强大的帝国陆军将在未来占据主导位置,这便是我们建功立业,创造功绩的最佳时刻!我命令……”
    “哗啦啦,”在座所有将领迅速起身,恭敬的看着多田司令官。
    “对活跃在太行山一带,红党八路军总部以及红党129师展开清剿行动。”
    “务必将红党主力消灭在太行山区!”
    “哈衣……”
    命令被一层层传达下去,带着冷酷的效率。
    更多的日军部队像蝗虫一样涌入山区,巡逻队的身影出现在每一个大小路口,枪声和犬吠声不时打破山林的寂静。
    空中,偶尔有涂着膏药旗的侦察机嗡嗡飞过,翅膀掠过山脊,投下不祥的阴影。
    太行山上……
    与山下喧嚣压抑的“囚笼”相比,深夜的太行山腹地,是另一种死寂。
    没有风,浓密的树冠层层迭迭,将本就微弱的月光筛得粉碎,只在铺满腐叶的地面上留下几点模糊的光斑。
    空气潮湿而沉重,带着泥土和植物根茎腐烂的气息。
    一支队伍,正在这墨一般的黑暗中艰难潜行。
    他们大约二十来人,军装早已磨损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嘴唇干裂,但眼睛却在黑暗里亮得惊人,那是长期处于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警觉与坚韧。
    他们是八路军129师侦查营最精锐的侦查小队。
    日军的包围圈正在收紧,他们必须像水银一样,从铁桶的缝隙里渗出去,查清楚这一次敌人的兵力及火力配置。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却不是军人,而是一个身影佝偻的老人。
    他叫孙石根,是这一带最有经验的老猎人,对太行山的熟悉,如同熟悉自己手掌的纹路。
    孙石根穿着件破旧的黑布褂子,裤腿用草绳扎紧,脚下是一双磨得发白的千层底布鞋,走在厚厚的落叶上,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手里没有枪,只拄着一根磨得油光水滑的栆木棍,时不时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嗅嗅,或者侧耳倾听那仿佛根本不存在的动静。
    那张布满深深皱纹的脸,在黑暗中像一块风干的老树皮,只有一双眼睛,偶尔在微光下闪过山鹰般锐利的光芒。
    “停。”孙石根抬起手臂,声音沙哑低沉,如同风吹过石缝。
    整个队伍瞬间凝固,战士们半蹲下身,枪口自然指向外围,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老伯,怎么了?”警卫连长李铁牛凑上前,压低声音问。
    他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但此刻动作轻捷得像只狸猫。
    孙石根没回头,用木棍指向左前方一片看似毫无异状的灌木丛:“那边,三步外,有个陷坑,老辈子猎熊的,掉下去,穿成串。”
    “树杈上,有线,连着铃铛,响一声,对面山梁上的兔子就能听见。”
    李铁牛顺着望去,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才勉强看到那根几乎与树皮同色的细线,不由得脊背一阵发凉。
    他身后,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战士,忍不住轻轻咂了咂舌,被旁边的老兵瞪了一眼,赶紧捂住了嘴。
    “跟着我的脚印,一步别错。”孙石根说完,再次迈步,他的脚步落在那些看似寻常的落叶和凸起的树根上,却无比稳妥。
    队伍继续前行,速度缓慢,却坚定不移地向着敌人认为绝不可能通行的方向移动。
    脚下的路早已不能称之为路,有时是干涸的河床,布满了滑腻的卵石;有时需要攀爬近乎垂直的岩壁,手指紧扣着石缝,脚尖探寻着微不足道的支点!
    有时则要侧身挤过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缝,冰冷的岩壁蹭着肩背。
    汗水浸透了破旧的军装,又被夜风吹得冰凉,贴在身上。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偶尔碎石滚落山谷传来的回响。
    孙石根像一头识途的老马,在这迷宫般的绝境中指引着方向。
    他有时会停下来,用手抚摸某些岩壁上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刻痕,或者抬头通过树冠的缝隙观测星辰的位置。
    他走的,是一条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千年古栈道。
    据说是北魏时期僧侣和药农踩踏出来的,后来湮没在历史与荒草之中,只存在于极少数像他这样的老猎人口耳相传的记忆里。
    “连长,这……这真是路吗?”小战士喘着粗气,忍不住又一次低声问李铁牛。
    他年纪小,体力消耗更大,声音都有些发颤。
    李铁牛回头看了他一眼,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低声道:“别废话,跟着老伯走。这就是路,是咱老祖宗留给咱们的活路!”
    孙石根闻言,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甩过来一句,像是说给那个小战士听,又像是自言自语:“鬼子画了图,修了炮楼,占了大道。他们以为山就是沙盘上的泥巴疙瘩……他们不懂,这山,是活的。”
    他的话淹没在夜风里,却让听到的几名战士心中莫名一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两个时辰,也许是半宿,就在所有人的体力都快要到达极限时,前方的孙石根突然停了下来,举起拳头。
    队伍再次无声止步。
    “到了。”孙石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示意队伍散开隐蔽,然后带着李铁牛和几名骨干,匍匐着向前爬去。穿过一片极其茂密的、带着尖刺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竟然置身于一处极其隐蔽的断崖之上。
    这断崖像太行山巨人额头上一块突出的眉骨,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远处……
    远处,大约数里之外,一片山谷盆地中,灯火通明!
    那是一片庞大的建筑群,几座大院轮廓分明!
    雪白的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巨大的白色扫帚,来回划破夜空,不时扫过院墙外林立的岗哨、,铁丝网,以及停放在空地上的军用卡车和摩托车。
    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也能隐约看到蚂蚁般大小的人影在移动,甚至能听到随风飘来模糊不清的日语口令和马达的轰鸣声。
    一座竖着高高天线的大院前,甚至可以看到一面醒目的日军军旗,在灯光的映照下,像一个苍白不祥的印记。
    那里,就是日军华北方面军前线司令部!
    那个发出指令,织就了笼罩整个太行山“囚笼”的心脏所在!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八路军战士,呼吸都为之停滞。
    他们穿越九死一生的绝境,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敌人的鼻子底下,绕到了这铁桶阵的最中心,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李铁牛强压下心头的震撼,迅速掏出望远镜,仔细观察着。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敌营的布防,明暗哨位,主要建筑的分布……
    这一切珍贵的情报,正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孙石根掏出随身携带的旱烟,缩在角落里,看着正在绘制地图的李铁牛道:“你们看!多田的‘囚笼’……他算死了大道,算死了山头,可他少算了……少算了我们脚下的土地!”
    “这是我们祖祖辈辈留下来活路,不是几个铁疙瘩就能锁的住的!”
    “山。是活的……”
    李铁牛缓缓放下望远镜,看向身旁须发皆在夜风中微颤的老猎人孙石根。
    孙石根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
    深邃的目光从山下那耀武扬威的敌营,缓缓移到脚下这片沉睡了千百年,此刻却托举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的悬崖,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身边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年轻战士身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吸了一口旱烟,用力的将烟锅袋扣在的岩石上。
    “咚,咚咚。”
    一声沉闷的微响,仿佛战鼓的前奏,敲碎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
    “李长官,你们还有一个时辰可以行动,一个时辰后必须撤离,否则,会有暴露的风险!”
    “行,老伯,我知道了,”李铁牛转头,看着众人道:“按照之前布置的行动计划,分三组行动,无论如何。一个时辰后在这里汇合.”
    “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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