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首战
    一万两千保义军,其中一千六百骑兵,骡子兵三千,全军逶迤向西。
    他们很快就追上了前方就地扎营的王茂礼、刘长遇二部,对二部血战勉励一番,当即在这个小营地內举行了一场授功仪式。
    凡是在前次遭遇战中立下功勋的庐州厢军,立赏。
    全军士气大振,赵怀安也不停留,带著王茂礼、刘长遇二部一道继续向西。
    也正是越来越深入,赵怀安才理解为何一开始一些庐州籍的幕僚和武士都极力劝阻赵怀安走这一条路。
    这沿途所见儘是水泊芦苇、沼泽、峡谷,本还算平原的地区完全被这些分割得稀碎。
    幸亏赵怀安在庐州的时候就搜寻了大量舒州难民,他们此前就是从这条通道抵达的庐州。
    可即便有了这些人的带路,万余大军並一半数量的辅兵、民夫,都走得狼狈艰难。
    再加上天气越发炎热,一些人实在受不住暑气就开始喝沿途的脏水,一下子就病倒了许多。
    虽然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民夫,因为保义军的引水都是靠樵採灌木烧热水后再喝,这是保义军从西川时代就开始的习惯,此后就一直延续下去。
    但这些民夫的病倒,还是不可避免地拖累了行军速度,於是赵怀安只能让这些人就地立寨,留下一批民夫和数名医匠和大批草药治疗这些民夫。
    也顺带的,赵怀安也將此地设置为了一处兵站,后面这里將会被扩建,用於补给来往的军队和人员。
    保义军继续出发,在缺少了大量民夫的情况下,他们只能亲自开始砍伐树木,在水泊上架设浮桥,在遇到险峻峡谷后,也会留下数人在高地建设哨所。
    就这样,虽然艰难,队伍依旧一点点地向著舒州城的方向挪动著。
    终於这条只有五十里路的地方,保义军整整走了五日,几乎是以日行十里的速度艰难行军著。
    然后赵怀安带著大军终於在八月二十二日这一天抵达到了桐城。
    但眼前的桐城早已是一片废墟。
    桐城县非常小,周围不过三四里,差不多就和一个大一点坞璧一般,但它还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此地扼守大別山的一处出山口,尤其是北面山內的掛车关更是扼守山道的险关。
    但只看眼前一片荒凉残垣,再看周遭树木都被砍伐了,很明显,桐城早就被草军给攻破了,並直接摧毁了这座小城。
    至於城內人口的最后结局,也可想而知了。
    本来赵怀安是以为这些草军是掠夺完桐城后撤走了,可当他听到前面的哨骑回来稟报,说这一片里社的水井、水池、水塘全部都被埋了尸体。
    这下子赵怀安晓得了,这应该是草军的李重霸在晓得保义军出现在了桐城以东北的位置,就直接给赵怀安来了个坚壁清野。
    这招数的確够烂的,但对於保义军来说,还真的有点棘手。
    因为保义军可以携带大量的粮秣,但水却是基本就地补充的,没谁会数百里驮一车车水囊行军的。
    现在从桐城到舒州城的距离是大概五六十里,在不遇到从草军袭扰的情况下,也要走二天才能到,等两天后,保义军都虚脱得没有战斗力了。
    所以赵怀安紧急將幕僚们召集过来,在说了这个情况后,说了自己的想法:
    “为今之计,我意大军继续留在桐城,將这里作为我军的要寨,然后由我带领飞虎、飞豹两骑急奔舒州城下。”
    “此间六十,我当日就能到,你们觉得如何?”
    赵怀安话落,眾幕僚面面相覷,还是张龟年率先反应过来,向前一步,躬身急切地说道:
    “主公,万万不可!您是全军之主帅,千乘之躯,岂能亲身犯险?飞骑突进,虽然迅捷,但孤军深入,一旦遭遇草军主力围堵,则后果不堪设想!”
    “桐城虽水源被毁,但我军尚可掘井取水,只需数日,便能源源不绝。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方是上策啊!”
    另外一边,袁袭也大惊失色,劝说道:
    “掌书记所言极是!”
    “我军主力在此,便是草军最大的威慑。主帅若走,大军无首,万一草军趁机来攻,桐城初立,工事未稳,恐有不测之虞!”
    此时向来一直保持沉默的赵怀安大舅子,裴德盛也忍不住出来劝了,他从另外一个角度说道:
    “节帅,我军现在还不晓得舒州城的情况,不如先遣一部骑兵先哨探,等探查到情况后,再做定夺也不迟呀!”
    连主公的妻家都出来劝了,劝说之声更是此起彼伏,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个计划太过冒险。
    主帅亲率不到两年的骑兵,脱离主力,在敌境之內狂奔六十里,这听起来哪里是一方藩帅该做的事?
    当年李愬袭蔡州也不过就是奔袭一百三十里,那一次要不是天降大雪,其结果也是不堪设想。
    所以话本中虽常有,可非现实中的用兵之道。
    赵怀安静静地听著,並未打断任何人的发言。
    待帐內声浪稍息,他才摇头,隨后认真回答眾人:
    “诸位的顾虑,我都知道。稳扎稳打,固然是万全之策。但——”
    “战机,稍纵即逝!”
    “你们以为,李重霸为何要行此坚壁清野之策?他不是怕我们,而是在拖延时间!”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舒州城的位置:
    “舒州城內,兵不过三千,民不过数万,被草军数万主力围困已久,早已是人困马乏,粮草告急。他们现在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这股意志,就是盼著我们这支援军的到来。”
    “我们在这里掘井,固然能解一时之渴,但要挖出足够万余人马饮用的大井,需要多久?三日?五日?等我们休整完毕,再推到舒州城下,还济得甚事?”
    “那李重霸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他要在我军抵达之前,耗尽舒州城最后一点力气,然后破城!”
    “旦舒州城破,城內数万军民尽为鱼肉,草军將达到顶峰。”
    “不仅有城池之利,还能获得丰厚补给和人员。”
    “届时,他们便可尽起大军,掉过头来,以逸待劳,与我军在这片不便大军展开的破碎地形上决战。到那时,我们才是真正的进退维谷!”
    说到这里,赵怀安重重说道:
    “打仗打的是什么?就是战机!”
    “战机来了,別说是我赵怀安,就是你们也要提著刀上战场!”
    但赵怀安的话並没有打掉眾人的疑惑,他们当然明白战机的重要性,也毫无疑问地信任节帅对局势的判断。
    但这一定需要赵怀安亲自去吗?此时保义军中大將、宿將无数,哪个不能代节帅肩负此任?
    可实际上,赵怀安完全晓得幕僚们的內心想法,对此,他也只能苦嘆一声。
    没错,此时的保义军还真就没人能代替赵怀安肩负这样的出击任务。
    不是保义军缺骑將,无论是刘知俊、刘信还是耿孝杰,都有这个能力將一千八百骑兵驰骋六十里而冲城外草军。
    但遗憾的是,他们都没这个威望。
    说来这也是赵怀安自己种下的果,因为早年他过分讲究分权,使得大批核心武將们往往只能带著少部分部队,完全没有给他们独立带领大兵团作战的机会。
    一千六百人,在步甲军中都是算规模庞大的了,更不用说是骑兵了。
    如此庞大的骑兵,没有赵怀安亲自带领,让谁带,他都不放心。
    这些骑兵是保义军攒了几年的家底,更是保义军日后纵横中原的根基,赵怀安如何敢冒这个险?
    说实话,你当赵怀安愿意带骑兵奔袭六十里作战?这骑马可不是开车,奔六十里,就算有备用马,这人也要顛散了。
    他赵怀安哪不想让手下人去做?自己愜意地安坐在桐城等候捷报?你当赵怀安真是劳碌命啊!
    还不是不得已!
    也正是这一次,让赵怀安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培养麾下眾將的大兵团指挥的能力和威信。
    不用多,只要培养三到四个,那赵怀安就能从容许多了。
    当然,此番念头赵怀安自然是不能当眾说的,不然刘知俊那些骑將不得难过死?
    原来是他们能力不够,还累了节帅亲自领兵,要是几人有烈气的,没准能想不通自戕死。
    赵怀安深晓得,有时候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有时候一句话说不好,真能办砸大事。
    这个还是老张跟他说的安胖子故事。
    不过故事的主人公已经是他的小老弟史思明了。
    那会叛军的核心就是史思明,而且人家去年刚在鄴城击溃唐军的九节度联军,个人威信正是最高的时候。
    当时他正南下攻打陕州,就让他儿子修一座要塞,但他儿子误了工期,本来这史思明就不喜欢这个儿子,然后还办事不力,所以更是暴跳如雷,当眾说了一句:
    “早上拿下陕州,我晚上就杀了你!”
    说完这史思明就没当回事,回驛站睡觉了。
    他这话是白天说的,晚上他儿子就让人在床上把他老子给拖起来给勒死了。
    然后一代梟雄就和他那老兄弟安胖子一样,被人埋在了床底,最后不晓得埋哪个地方去了。
    真可谓憋屈。
    所以赵怀安很清楚,越是他这个身份的人,要多表达对某人的喜爱,少直接表达厌恶。
    因为他太有权力了,所有人都在揣摩他的心思。
    一旦他今天对某个人表示厌恶,这个人在军中几乎就是寸步难行,甚至还会有人暗自揣度,將一些必死的任务交给此人。
    以前中世纪的教皇可以对人下破门律,就是所有人都禁止接触此人,最后让这人直接社会性死亡。
    但这种也不过是一种信仰上的,而赵怀安的厌恶却直接带著更大的暴力。
    一日赵怀安真对下面某人不满,这人是真会死的。
    可问题来了,此时的武夫们哪里有束手就擒的?你今日说这人不行,明日这人就会带七八心腹譁变造你的反。
    別看保义军这会各方面都建设的不错,但依旧不会改变此时武夫们的底层心智的。
    因为说到底,这个时代就是这个三观。
    至少得持续建设到下一代人,没准才能有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的绝对权力。
    所以此刻赵怀安纵然看到大伙的心里想法,他还是没有再进一步解释,而是直接下令:
    “我將千余精骑,双马,倍道兼程,內抵达舒州城下。”
    “我走后,全军事务由王进、张龟年二人共同主持。”
    “你们的任务是立刻组织人手,清理废墟,建立营寨,深沟高垒,同时全力掘井。一旦真有草军前来袭扰,你们要做的,就是依託坚城,將他们牢牢地挡在桐城之外!”
    赵怀安的声音鏗鏘有力,乾纲独断,帐內再无一人反对。
    他们明白,节帅从来不是那种上头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往常他都会解释,可现在却只解释了一半,就说明剩下的一半是不能说的。
    而现在,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听命而已。
    於是王进、张龟年等文武齐齐大唱:
    “末將等,谨遵节帅將令!”
    两刻后,千余保义军骑士便已集结完毕,人皆引两匹马,黑压压地集结在赵怀安的帐外。
    当赵怀安换上一身玄色铁鎧,在一眾扈兵的簇拥下走出大帐,简短下令:
    “出发!”
    没有多余的动员,赵怀安翻身上了呆霸王,大喊一声:
    “呆!”
    隨后,千余骑兵同时策动战马,无数旗帜漫捲绕过桐城的残垣,向著西南方的舒州城,滚滚而去。
    马蹄声如雷,烟尘蔽日。
    六十里的路程,对於一人双马、日夜兼程的精锐骑兵来说,確实可以在一日之五抵达。
    然而,逼面一片已经思全被草军给控制了,隨时都会遇到草军分布在外围的部队。
    赵怀安和草军打了逼丕久的仗了,草军的格局布置如何会不清楚?
    所以他早就將摩下最精锐的哨骑全部派了出去,如同一张大网,撒向庸方十几里的范围,时刻侦察著敌人的动向,並绞杀一路遇到的小股草军。
    而骑兵主力则保持著高速,沿著一条由嚮导指引的、相对隱蔽的丘陵间小道疾驰。
    队伍一路行了有三四十里,全无意外,直到赵怀安带队將要抵达一处不知名的河口时,庸方的斥候终於传回了紧急警报。
    一名背旗哨骑急速奔来,大喊:
    “报——!”
    “节帅,庸方八里渡口,发现大股草军!人数约在三千上下,营盘就扎在河□!”
    消息传来,队伍的速度为之一缓。
    赵怀安点头,意识到从逼里再往庸就是李重霸的核心的区了,逼个区域再隱藏已经毫无意义,於是他勒住马韁,当即下令:
    “即刻令左翼刘知俊领亏百虎骑寻浅滩渡河,隨后绕击敌营!”
    当即就有一名背嵬领著金箭,直奔南面的刘知俊所部。
    隨后赵怀安又下一令:
    “我军不停,猛衝號角,继续从正面渡河!”
    眾营將纷纷抱拳,隨后便各回蛛阵。
    接著冲天的號角声就从旷野上响起,继而传遍四面八方。
    最后,无数马蹄扬起尘土,近千名骑士高举著马槊,大张旗鼓向著庸方渡口急奔。
    “呜呜呜——。”'
    左翼的刘知俊得令后,丝毫不停,直接从自己庸方的浅滩纵马跃进河里。
    逼条河水水面並不宽,水也只到了马腹,所以刘知俊很快就带著亏百多飞虎骑士抵达了对岸。
    那边东北方已经传来浓浓的號角。
    刘知俊闻听后,举著马槊,大吼一声:
    “快!隨我杀!”
    说思,他湿漉漉的靴子就已经夹在了马腹上,隨后向北面的草军营地杀去。
    密集的马蹄声轰击著地面,刘知俊他们很快就看见了渡口后的逼支草军。
    正如节帅说料的,此部草军的战术素养很差。
    他们在看到正面的草军骑兵后,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急忙调动了近一半的兵力支援正面,包括此部最精锐的数百骑兵,试图阻財对方渡河。
    如此一来,该部草军原蛛在渡口正面布置的防线,立刻出现了巨大的空档和混乱。
    就是逼个时候,刘知俊带队杀至。
    一马当先的刘知俊,將马槊放平,庸端的槊剑闪耀著精光,他大吼一声:
    “虎!虎!虎!”
    五百飞虎骑大吼著口號,猛夹马腹,携无匹之气势,直接就发起了集团衝锋o
    千余战马同时启动,大地仿佛都在剧烈地颤抖。
    马蹄捲起的烟尘,在大日的照耀下,尘土飞扬,而身披铁鎧的骑士们迎著太阳,メ射著精光。
    最后狠狠地撞向了草军那本已混乱的阵型。
    “噗嗤!”
    冲在最庸面的保义军骑士,手中的马槊轻易地刺穿了草军士兵简陋的皮甲和身体。
    巨大的衝击力直接將那名士兵挑飞出去,撞倒了身后的一大片人。
    草军的阵线,在接触的瞬间,便如同纸糊的一般被撕开了。
    长枪被撞断,盾牌被踩碎,血肉仞飞,惨叫声、哀嚎声、战马的悲鸣声,千余草军就逼样被击溃了。
    而在正面,赵怀安猛衝著號角,诸营奋发渡河,对面的草军已经被后方发生的变故给惊呆了,再无勇气坚守阵地。
    最后保义军两面合围,在河三岸肆意屠戮著草军溃兵,连此部小帅也被刘知俊阵斩。
    不久,號角再次响起,保义军诸营带著胜气,在那面“呼保义”大旗的带领下,顺势冲向了二十里外的舒州,一路追亡逐三。
    沿途溃兵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毫无回战之勇气,很快队伍就看到了一片大湖,以及那河畔上的舒州城。
    而此时日头才刚刚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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