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秦臣极其识时务, 以楚阙为首,带头?庆贺,连声高呼“大喜”。
    燕臣头?一次上朝, 瞧见两个王君坐镇,已然觉得荒唐, 再听?见燕珩要娶秦诏这事儿,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打的关于“迁都”“秦王暴戾恐吓官员”的腹稿, 也都给憋回去了。
    他们要骂,骂的是燕珩的心上人。
    这话, 还能说吗?不止不能说,瞧见秦诏那等“小人得志”的模样?, 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当年,被?这小子一口一个“父王”哄得燕珩心花怒放,旁人尚且不敢得罪他, 现?如?今, 东宫变作西宫,更没有一句话敢骂出声来的了!
    那两个赏了脸面进?宫的侯爷, 神色幽沉;瞪着秦诏几度欲言又止。
    燕珩只是照样?处理政要, 事关迁都和成婚之事, 并没有多提。然而?再不提,下了朝,那两位侯爷也相互使了个眼色,跟着燕珩往内殿去了。
    秦诏不好跟着,从前朝出门,与?楚阙等人说着婚事细节,笑眯眯地往外走。
    待穿过长庭, 他忽然瞧见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脸孔。
    秦诏停住,唤道:“燕枞。”
    那青年一顿,停住脚步,转过脸来。
    这会儿,他辨认出是秦诏出声喊自己?,又想及方才境况,顿觉心里不爽,便?只黑着脸行了个礼:“见过秦王。”
    秦诏上下打量他,虽然当年不懂事,可如?今却大不相同了。这小子出落得翩然有风度,那气?度华贵,神容白皙,竟还有两分燕珩的影子。
    秦诏转了转眸光,仿佛想到了什么,遂轻哼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
    他抬手,拍了拍燕枞的肩膀:“你?这是什么表情——”他低声笑:“哎,我说燕枞,你?刚才听?见我‘夫君’说什么没有?”
    燕枞蹙眉瞪他:?
    秦诏恶劣笑:“你?还想不想做东宫?不如?,进?我秦宫,来给我和燕珩当儿子怎么样??”
    燕枞气?得脸都红了:“你?!”
    碍于教养,他才没骂出声来,然而?那眼神,已经快要将人吃了。
    楚阙一看那架势,就知道秦诏又在欺负人了。他笑道:“秦王,雪下得这样?大,还不叫小公?子回去吗?”
    符慎就站一边笑,还客客气?气?给人行了个礼:“见过燕小公?子。”
    想及当日,要不是秦诏的出现?,这会儿的燕枞,就算不是备受宠爱的燕东宫,恐怕也是燕珩的半个儿子,说不准,秦诏的那些殊荣,都将落在他头?上呢。
    可惜……
    当初,燕枞棋差一着,没那等心机斗得过他,这许多年,便?也追不上了。
    “秦王说话无礼。”燕枞虽气?,却也不敢跟他正面起冲突,只好别过脸去,压住心中情绪,尽可能维持平静,说了句:“您若无他事,燕枞便?先告退了。”
    秦诏眯起眼来,瞧见他拂袖而?去,风雪中,露出的雪白皮肤和姿态气?度,分明?有几分相似之处……他磨牙,沉下视线去,不知在想什么。
    楚阙调侃道:“您贵为王上,何苦欺负一个小公?子?”
    “不。”秦诏道:“本王不是要欺负他,你?们二人看他,难道没有天子的几分姿态?”
    楚阙和符慎皱眉,“那是什么意思?”
    “方才那两个老?匹夫,又去给燕珩吹耳旁风去了。这小崽子,分明?就是养出来,给燕珩做好儿子的。”秦诏不悦:“本王看他,是贼心不死。”
    楚阙道:“可如?今,燕王有了您,不也……”
    秦诏轻咳了一声,颇有几分不自在:“我既做了他的男人,哪里还能做别的?才撇去儿子的身份,倒有人想钻空子。就怕他们说,娶个不会生的秦王,该早早立个东宫才好,免得权柄旁落他人。”
    符慎实诚打击人道:“可您确实也不会生啊……”
    秦诏叹了口气?,站在雪地里左右思量,而?后扭头?道:“不行,实在不行,本王得去找个儿子才行。”
    “什么叫找个儿子?”
    秦诏盯住楚阙,好一会儿才纳罕道:“不对啊,你?小子。你?小子怎么还没成婚呢?本王给你?赐婚好不好?”
    楚阙就差翻白眼了:……
    秦诏无辜,只好又看符慎:“那,本王给你?赐婚总行了吧?”
    符慎先是点了点头?,才又问:“赐婚是好,可是,和谁呀?”
    楚阙一巴掌拍住人:“好什么好?木头?。”说罢,他揪着符慎就走:“我们的事儿,不劳王上费心,您有这功夫,还不如?琢磨琢磨,怎么留住那位的心呢!”
    秦诏被噎住,“诶你?……”
    眼见那俩人溜了,秦诏复又叹了口气。
    这会儿,苍茫雪幕里,两位侯爷正静坐殿里,给燕珩说小话呢。
    不出秦诏所料,他们果然作了这样?一个提议,燕珩微微笑,心中忽然想到,纵他真有一个王后,选谁做东宫来抚育,总也要问问人的意见吧。
    再者,燕枞跟秦诏差不了几岁。小时候拿来搪塞几年尚可,如?今,确实不妥了。
    那两位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与?人说的时候,不出意外又遭到了燕枞的拒绝。
    平津侯说:“你?今日走那么快做什么?也该去拜见王上,跟他多走动走动。”
    “我才不要!”燕枞怒道:“我知道你?们要我做什么。可是,那个秦宫,我一天都不想多待。实在不然,我回燕城总可以了吧?”
    大家不知他何以这样?生气?,纷纷去劝。
    谁知道,燕枞更生气?了,几乎委屈地要哭出来:“这么多年,叔父若是喜欢我,早便?叫我去宫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不要总逼我再去讨人嫌!”
    他说罢这句话,也不管他们怎么想,就疾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叫下人将那些雪白袍衣都拣出来,通通拿剪子铰烂了:“上赶着做人儿子吗?我燕枞,何时那样?没骨气?,以后,再也不要将白色的衣裳拿给我穿。”
    仿佛,沿着燕珩的喜好,塑造出一个好孩子,便?可以博得人欢心,再图谋富贵。
    可是,燕枞乖顺,容貌姿态都能模仿得其一二分,就连说话,做事,也循着他的样?子去雕琢。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燕珩也未必真喜欢。
    偏偏那个行为乖张、惹是生非的秦诏,却叫人疼得珍宝似的。
    燕枞被?秦诏今日那两句话刺痛,恨得牙根痒痒——不就是个破东宫吗?真想叫他做,他还不稀罕呢!
    平津侯并其父亲,都跟着叹气?。但?他们却没搞清楚,燕枞到底为了什么,才突然这样?抵抗,对这事生气?不理的。
    自打这之后,燕枞果然不叫人再提一句,不仅如?此,还死活不肯再进?宫里了。
    大家无法,也不能强逼,毕竟这等事儿,也不是说两句好话就能成的。
    待这场雪过去之后,事关姻亲之事,两位侯爷又连着去宫里见了燕珩几次,因今时不同往日,那主意都不得法,不仅没劝谏成功,反倒叫秦诏在暗处,夹枪带棒讥讽了一通。
    眼见这俩老?头?都下不来台了,燕珩才只好开口道:“叔父们也不必再为此事担忧,寡人心中自有决断。至于燕枞,他好学聪敏,这些年也算出色,寡人自会委以重任。待年后,便?赏他个合宜的官位,好好去历练。”
    话都说到这里了,两位侯爷也没法再说下去,他们只好站起身来,瞥了秦诏一眼,跟燕珩告退。
    待人走了,秦诏立刻就扑进?人怀里了。
    那口吻急切——“燕珩,你?不会再爱别人了对吧?”
    外头?仍旧寒冷萧瑟,显得凄凉,倒是宫殿之内,暖热如?春;身侧的温馨小炉,连夹层都烧得发红,慢腾腾烘足了一片热气?。
    燕珩露出微笑,分明?很难解释。
    他将秦诏养在手心十载,疼爱和纵容,如?他所爱了二十年的江山。哪里还有力气?分出来,去爱一个别的人呢?
    但?他盯着秦诏,却哼笑道:“寡人不知,秦王说的是谁?”
    这位秦王委屈:“谁?谁都不行。他们隔三差五便?要来求见,还说请你?去赴家宴,什么家宴?依我看,这秦宫就是你?的家,万万不要再见才好。”
    “难保他们,不是想送个孩子给你?养。”
    “燕珩,我心里难受。”
    燕珩垂眸看他,好笑:“送个公?子也好,免得宫里冷清,四下里朝臣又聒噪。为这样?的小事,你?难受什么?”
    秦诏有点难以启齿,他总不能说,除了夫人的醋,就连孩子的醋也吃。
    再看燕珩,他本就大自己?七岁,行事作风过于稳重,不——于秦诏而?言,简直就是迂腐,恐怕不能理解他的心。眼瞧着他说起来,竟像没事人一样?,压根就没想到那处去。
    燕珩追问:“嗯?”
    秦诏模棱两可:“你?有我这样?一个孩子,就好了。反正……不好。依我看,那公?子,暂时的也不要再管。”
    燕珩好似猜到了什么,但?他没有点破,只是捻着秦诏的唇瓣,笑:“都说了,你?不是寡人的孩子。别的暂且都能放一放,只有婚事,就在眼前了……”
    为了他的例外和恩宠,为了他的唯一和纵容,秦诏早就不知“恩将仇报”多少回了。听?见这话,又忍不住去吻他:“我知道,已经,没几日了。”
    阳春三月。
    河岸消冰,拂柳微扬,草芽弥漫在山河之上,长出一片绿,整个临阜都洋溢在庆贺的喜悦之中。满城披红挂绿,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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