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慢慢深了,一点儿月光的白抹在玫瑰上,衬得花瓣质地恍若天鹅绒,很好看,矜贵,毕竟被周旭珍惜地护在怀里,又被方秉雪小心打理,显出红酒般的莹润色泽。
    方秉雪的脸也红,从耳朵到脖颈都染上了颜色,倒不是喝醉,纯粹被亲得了,周旭把人抱在怀里,心头酸麻一片,闷声来了句对不起。
    “哎呀,”方秉雪抬手看他,“这不又怪你……是我没告诉你的,并且都处理了。”
    说话的时候,他伸手去挠周旭的下巴,周旭也顺从地仰头配合,太自然了,以至于方秉雪都没忍住,笑了会问:“刚才在楼下,心里想什么呢?”
    “想着完蛋,”周旭说,“怎么这么早就被发现了。”
    方秉雪点头:“真的挺早的,你上次来,刚走,我爸妈就知道了。”
    周旭愣了下:“啊……?”
    “你撕套的时候,包装袋的边掉地上,”方秉雪轻描淡写,“我妈看见了。”
    他才不瞒着,这会儿语气都有些幸灾乐祸,眼瞅着周旭的脸白了又白,还要继续:“那会儿你还在火车上呢,我家里人就知道了,没办法啊,物证确凿,形成完整证据链,知道我跟你在晚上……”
    方秉雪咳嗽一声,两边大拇指往中间一顶:“那个了。”
    周旭往后退了半步,瞳孔震颤。
    这个反应太有趣了,方秉雪兴头上来,追着在后面杀:“你想想,我妈去卧室一看,地上掉个拆开的……”
    周旭一把捂住方秉雪的嘴,表情痛苦:“别说了。”
    知道了这些,他真的没脸见再去见人家父母了,方秉雪本来还乐呵着,但是没多久就不乐意了,因为今天晚上的周旭,似乎受到不小打击,整个人极其规矩,很正人君子,洗澡的时候都不让方秉雪往浴室看。
    总而言之就是,在床上没亲多久,周旭就把方秉雪的手拿出来:“……别,我抱着你睡。”
    方秉雪试图顺毛:“你能不能振作一下?”
    周旭沉默了会:“宝贝,我现在心理上有点,紧张。”
    这下可好,挖坑给自己跳,虽然亲得很缠绵,但周旭这会儿肢体极其僵硬了,完全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恢复,跟被抓早恋后,蔫头耷脑地被长辈骂一样。
    要是被骂的是自己,周旭还真不会有太大所谓,他在方秉雪面前哼哼唧唧,在外面是流汗流血都不皱眉头的主,偏偏这次是方秉雪被抓了个正着,他杵在玻璃窗外面干着急。
    “我当时在想,”方秉雪说,“要是咱俩高中那会遇到,会不会早恋啊?”
    这还真想到一块去了,周旭毫不犹豫:“会。”
    方秉雪稍微挪了下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一定,我读书时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勤奋了。”
    “那我就追你。”周旭用拇指刮了刮方秉雪的下巴,很认真。
    “怎么追?”
    “嗯……天天给你送饭,给你背书包,帮你值日,上学放学我都等你。”
    方秉雪笑出了声:“你这也……太实用了。”
    他俩没有继续讨论,关于早恋的话题悬在半空,像一片飘着的羽毛,无法落入未曾相识的岁月。
    其实方秉雪挺想说一句的,说如果我们那时候遇见,我得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帮助你,让你不要过早地承担那些重任。
    接过父母的担子后,周旭放弃了太多,出门打拼时他看似潇洒,一身能耐,可仔细想想,那时候的周旭,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的肌肉不是得益于健身房的锻炼,而是切切实实地被生活磋磨。
    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就有资格顶天立地。
    方秉雪摸着那指腹上的茧子,什么都没说,过了会才问:“这次过来,还走吗?”
    周旭保持着刚才的表情,认真,专注地看着方秉雪:“走,我这次就是忍不住,太想你了。”
    “你那边还有什么要处理的,”方秉雪问,“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吗?”
    周旭握住他的手:“说好了给你带两头羊,之前那次你没开车说不方便,送到饭店里烤着吃了,这次说什么都得捎回来,我得等那边弄好。”
    方秉雪张着嘴:“……啊?”
    “逗你呢,”周旭这才笑起来,胸口都在震,“不走了,以后一年半载地回去看看就行。”
    店铺能转让的就转让,不能转让的退出管理,只拿分红,台球厅和网吧这些周旭无所谓,就是那个修车厂费了点功夫,里面师傅都是跟着周旭干的,他这一走,觉得挺对不住里面的人,还好有丁勇帮忙,二话不说就接了手。
    他在,周旭放心,店里的师傅和学徒还能跟以前一样,当时周旭给丁勇递了支烟,丁勇没接,斜着眼看他说,要不你买我俩普提串吧,盘这个特别静心。
    周旭笑了:“咱俩有缘是吧?”
    “那可不,”丁勇说,“反正店还是老样子,当我参与投资了,里面的人我也熟,知道怎么来……嗨呀,别提什么转让,你就走你的吧。”
    之前周旭跟他交底,说谈恋爱了,异地——丁勇眼睛都亮了,说赶紧的,把嫂子带来让朋友们见见,周旭摇摇头,说不行,我去他那。
    丁勇惊讶:“你这怎么搞的,跟入赘似的。”
    周旭很平静:“那不挺好的,说明人家要我,我高兴。”
    这下可把丁勇稀罕坏了,死活拦着周旭不走,非要看看是哪儿来的天仙把他迷成这样,但无论他怎么逼问,周旭愣是不肯透露半个字,丁勇恼了,说你这没把我当兄弟看。
    到了最后,周旭才抽了口烟,轻描淡写道:“我对象是男的,有点不方便。”
    那会丁勇的表情太精彩了,五颜六色的,等周旭拍了下他肩膀,才像是踩了弹簧地跳起来:“你你你……你以前有这毛病不?”
    “重新说,”周旭抖了下烟灰,“什么叫毛病?”
    丁勇干巴巴地张着嘴:“不,我意思就是……操,我现在想想咱俩还一块泡过澡,有点那啥。”
    周旭骂了句滚蛋,那人搓着胳膊还在说,但语气已经松快了,拿周旭打趣呢,这么多年的交情了,纵使一开始再惊讶,但打心底就是盼着对方好。
    其实周旭没料到,丁勇能接受得这么快,也什么都不问,走之前他伸手,想要搂下对方:“谢了啊。”
    “你也滚蛋,”丁勇往后躲,“老子冰清玉洁呢,啥时候能喝喜酒了再喊我。”
    周旭笑着:“成。”
    丁勇瞅着他的表情,叹了口气才走上来,很敷衍地抱了下:“好好的啊。”
    周旭说:“嗯,好好的。”
    这么多年了,周旭的为人处世他都看在眼里,丁勇打心眼里拿周旭当自己人看,敬佩他,心疼他,没少操心他的事,别说周旭领回来个男人了,哪怕周旭看上月亮,他丁勇也得架梯子去天上捞下来。
    更何况,周旭那小表情没掩饰,眼里的笑都溢出来了,看得丁勇牙酸,连连摆手:“赶紧的吧你,别人家又嫌弃你,砸手里了怎么办。”
    店的事解决了,别的都打理得差不多,周旭最惦记的除了那几个毛头小子,就是屋里种的栀子和月季了,他爱好不多,抽烟喝酒就是个消遣,没事了养点花草啥的,不是多名贵的品种,就爱月季那个顽强活着的劲儿。
    当然,今年他又喜欢上了别的花。
    周旭觉得,方秉雪一会儿像栀子,香,洁白,让人不舍得去碰触,生怕亵渎,一会儿又像玫瑰,明艳,灿烂,在美丽的花瓣下隐着不屈的刺。
    “……这都什么比喻,”方秉雪笑得捂肚子,“哎呦,我可求求了,你千万别琢磨说这些浪漫的话。”
    太违和了,他受不了,相比较而言,方秉雪就喜欢周旭简简单单的话语,可能有点朴素,没那么精致,但是被那样一双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没法不心动。
    “我开车来的,”周旭搂着他,“在你们小区外面停着,还有就是……我把花也带来了。”
    他是真的舍不得那些花,又没法儿全部带走,所以把绝大多数都移植送了朋友,剩下两棵包好,放在后备箱里,一块儿带来了。
    长途跋涉的,竟也没有枯死,倔强地绽放着花苞。
    “走吧,”方秉雪一骨碌坐起来,“咱下去拿。”
    周旭说:“不用,明天一块收拾,我刚才把它们拿出来,放在小区花园里了。”
    他感觉方秉雪挺喜欢花的,抱着玫瑰的时候,眉眼很开心。
    方秉雪说:“没事,大晚上的别让人以为是丢了不要的,反正还没睡呢。”
    有点意外的是,周旭还是没答应,坚持说不用,说明天方秉雪要上班,他把行李带上来后就一块收拾了,这段时间先一起住。
    “这段时间?”方秉雪特意咬字重了点,“你什么意思,惦记着往外跑呢?”
    周旭立马说:“我没,就是怕你爸妈……”
    方秉雪轻飘飘的:“我爸妈都知道了啊,要不我再给你讲一遍?”
    周旭立马伸手,把方秉雪的嘴捂着了,方秉雪还在笑,热乎乎的气流喷在掌心,痒酥酥的,周旭忍了会儿,不忍了。
    黑夜里,一点衣料摩擦的声音都会放大,隔了段时间没见,两人吻得都有点急,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对方做最亲密的事,到最后关头了才意识到,屋里没准备的东西,周旭一骨碌爬起来,捞起衣服就开始穿,方秉雪用脚尖勾他,说别,就这样来吧。
    但周旭不答应,出门的时候还收拾了下餐桌,王川那两口子走得急,父母没顾上,方秉雪也给忽略了,周旭把啤酒罐和装卤味的盒子丢垃圾袋,顺手拎着,出门给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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