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宣本珍已经忘记昨天的事情了,岂料,望舒居然惦记着,又把她叫起来站着回答问题。
    “宣公子,昨日的问题,经过一夜,你可想好了答案?”
    他还阴险地挑在了上课铃声刚响的时间。
    宣本珍合理怀疑,如果自己回答不出来,这厮是不是要叫她站一整节课。
    但是,她又忘记望舒昨天问的啥了。
    她给李不言使眼色,李不言比她还草包,接收到讯号,双手一摊,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
    最后,还是孙星衍救她。
    他将问题写在宣纸上,摊开给宣本珍看。
    “神、神法……核心是什么?”
    靠哦,她怎么会知道。
    望舒想知道这个答案,干嘛不去问神,他不是神的使者吗!
    心里腹诽,宣本珍面上不显,绞尽脑汁想半响,道:“神法核心就是……就是……我不知道。”
    众人窃笑。
    望舒似乎早有所料,并不意外,“神法的核心就是‘实用主义’。比如,你今天本来要睡觉,我将你唤起来回答问题,你搜肠刮肚想答案,睡意都跑走了,从而接下来能认真听课,这就是神法的实用之处。”
    实在巧言令色,宣本珍说不过他,更气了。
    哪料,这厮还没完。
    见她神色恹恹,他调侃道。
    “宣公子,别人肚子里是墨水,你肚子里怕不是煮不熟的白开水,一点知识沉淀都没有,你这一天天的,惫懒贪眠,别人学知识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你学知识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这可不行!”
    顿时,哄堂大笑。
    望舒口气更加温柔:“要振作起来!”
    此时此刻,宣本珍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小丑。
    靠靠靠!!!
    宣本珍要炸了。
    她咬牙切齿:“学生知道了,老、师!”
    望舒眉眼含笑,手握书册轻轻一点,道:“乖,孺子可教也,坐下吧。”
    宣本珍气恼地坐下了。
    望舒继续讲新的内容。
    他是当今小皇帝派来的,意图明显,国子监是魏徽掌管,可从中出来,今后很大概率都是国家肱骨,小皇帝怕他们依附魏徽,所以,派天府之人来教课,不过是想从思想上瓦解他们对魏徽的追随。
    毕竟,晋朝既有皇权,又有神权。
    国师鹤龄忠心护皇,小皇帝自然器重,而望舒又是下一任板上钉钉的国师,此番让他来国子监任教,真是再适当不过了。
    宣本珍头一次在课堂睡不着觉,都是给望舒气的。
    她在课本上给望舒画小人,死法各异,不是吊死,就是一刀两断而死。
    总之,很惨就是了。
    气到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给望舒一点颜色瞧瞧。
    *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而不燥热。偶尔有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爽。
    望舒与阳羡并肩从桐梓院出来,漫步赶去上课。
    阳羡看他惬意神情,脚步轻快,顿了顿,道:“你今日心情好似十分美妙?”
    “准确来说,是这段时日,我心情都很好。”
    阳羡不解:“为何?”
    他听闻男学生的课堂上,出了宣本珍那个草包刺头儿,成天睡觉,望舒该头疼才是。
    望舒想到宣本珍气到炸毛又拿他没辙的模样,眸中笑意潋滟,“遇到一只笨狐狸,光是每日拿她逗玩,都能给我带来无穷的乐趣。”
    阳羡更加一头雾水:“国子监有养狐狸?”
    他怎么没遇到。
    “嗯,在男学生这边,女舍那边是没有的。”
    阳羡还有点遗憾,“好吧,改日你有机会便抱来桐梓院给我也瞧瞧。”
    望舒莞尔笑:“好啊。”
    到了岔路口,两人分道。
    去教室的途中,恰好遇到下课出来的端木先生。
    他笑呵呵与他打招呼:“望舒先生,托你的福,宣九郎那小儿似乎转了性子,今日上我课程都没睡觉了。”
    虽然,宣本珍压根也没听他在讲什么就是了,不过,这在端木老先生看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是吗?”
    望舒怎么那么不信呢,宣本珍顽劣不逊,他昨日在课堂借故发挥捉弄她,按她性子,不可能醍醐灌顶,从而学好……
    嗯,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今日他要小心些才是。
    “这都是望舒先生教导有方。”
    “宣公子肯上进学习,我这个做老师的,也替她开心。”
    二人闲话几句便过。
    来到教室,望舒放慢脚步,环顾一圈,无甚异样。
    他走到讲台,低眸扫去,宣本珍打开课本,盖在脸面上,看不见什么神情。
    他仔细打量讲台,桌肚子里有片阴影,似乎有窸窣动静。
    望舒眉梢一挑,嘴唇微勾,心道:雕虫小技。
    他将书本摊在桌面,“同学们,将课本打开。”
    呼啦啦一片响,底下学生都在翻页。
    一只黑漆漆的动物猛地从桌肚子窜出来,换成其他人,定要吓到,不过,望舒早有所料,他拿课本精准一盖,在桌面截住那只活物。
    “吱吱吱——”
    底下人目光都被吸引。
    望舒掀开半边页面,定睛看,“原来是只老鼠。”
    他面上浮起一抹清浅的笑,慨然道:“谁送给老师的礼物?”
    燕三郎目光瞥向宣本珍,刚才课间,宣本珍“状似不经意”地经过讲台。
    可恶。
    宣本珍没想到居然没吓到望舒,眼下,她当然不会承认。
    李不言疑惑:“老鼠又脏又臭,怎么可能是礼物?”
    宣本珍甩锅,道:“该不是你们谁身上带了食物,才会把老鼠招来?”
    孙星衍道:“不论如何,把这只臭老鼠扔出来打死了事。”
    望舒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这只老鼠跑到这儿来,许是与我有缘分,我又怎忍心见它受死?”
    宣本珍嘲讽:“老鼠最可恶了,还会偷吃东西,难不成老师你要养着这只老鼠?”
    “好主意。”
    望舒捏住老鼠尾巴,将它倒吊着拎起来,走近宣本珍,“不若宣公子帮我养这只老鼠如何?”
    宣本珍嫌恶地后仰身子,远离他,“我才不要。”
    “不要吗?”
    望舒另只手从她课桌肚子里掏出一个铁笼子,“为师是看你这儿正好有现成的笼子,这才有此提议。”
    他打开铁笼子,将老鼠关进去。
    此举动,不亚于直接把宣本珍这个罪犯指控出来了。
    李不言诧异:“九郎,你怎么??”
    宣本珍装糊涂,“奇怪,我这儿为何有个笼子,”她脑子一转,“哦,我知道了,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望舒笑意更深,“即是如此,老鼠暂时交给宣公子你保管,不日,为师定替你抓出元凶。”
    宣本珍只好认栽,“呵呵呵,好啊,多谢老师。”
    老鼠风波轻易解决,望舒继续上课,他回到讲台落座。
    须臾,正想站起身,忽觉衣服被黏在了藤椅上,动弹不得。
    他眼眸一眨,朝宣本珍看去,她恰好一直盯着他看,对上他视线,赶忙把课本挡住下半张脸,只不过,眼睛笑得都眯起来了。
    好呀,坏狐狸棋高一招,让他着了道。
    站不起来,望舒索性就整节课坐在讲台那儿。
    “铛铛铛——”
    下课了。
    同学们收拾东西,赶着去骑马场。
    宣本珍路过他的时候,难得好心地关切问:“老师,你怎么还不走?”
    是因为走不了吗?
    哈哈哈哈。
    望舒从容道:“我今日受上天指点,这间教室汇聚灵气,我要在此地多待一会,参悟神法。”
    “这样啊,”宣本珍眸子咕噜噜地转,狡黠灵动,“那老师就慢慢领悟吧,学生先走一步。”
    她离开,陆陆续续的,教室人走空。
    侍从见他兀自坐在那儿良久,妥帖地来奉茶。
    “先生若有吩咐,尽管唤奴婢。”
    望舒面色淡然,“好,有劳。”
    他想了想,道:“你去桐梓院寻阳羡,顺道让他带一套我的衣衫过来。”
    奴仆不解,但没多问,径直去了。
    不一会,阳羡过来,更是疑惑,“好端端怎么要我给你带衣衫?”
    望舒朝奴婢一拂手,奴婢躬身一礼,柔顺退下。
    “你去把四周门窗全部关了,很快就能知晓答案。”
    阳羡搞不懂他葫芦里卖弄什么名堂,听话照办。
    阳光尽数被挡在外头,教室内黑压压的。
    望舒脱去外衫衣袍。
    阳羡猝不及防,回身抬袖遮挡眼睛,道:“如何在此地脱衣换衫?实在有辱斯文。”
    藤椅上的胶水效力强劲,坐了那么久,望舒隐约觉得自己后臀都黏糊糊的,他爱洁,只想赶快回去沐浴。
    闻言,没有回答阳羡。
    突然,一道白烈的阳光从缝隙投照进来。
    望舒不适地眯了眯眼。
    再定睛看去,原是骑在小红马身上的宣本珍,她懒散地半靠在窗台那儿,手揭竹帘,目光大胆,将他看了个干净,嘴上噙着一抹轻佻的坏笑,还吹了个流氓的口哨。
    “学生不过回来拿点东西,没想到竟有此收获。”
    “啧啧啧。”
    “不过,”她话音稍顿,面上表情转成失望:“老师的身材,还真是没看头。”
    她摇头摆脑,伸手进来,提走桌上的老鼠笼子,将竹帘一丢,教室又陡然变暗,望舒只听闻她远去的马蹄脚步声。
    阳羡不敢置信,“她她她……”
    手指着微微晃动的竹帘,“为人学生,怎敢如此冒犯老师?!简直忤逆狂悖!”
    望舒难得也被她这副挑衅姿态气笑了,一连道,“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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