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苑很意外陈载会主动说住一个房间, 不想马上答应他,故意说:“我跟同行住一个房间,哪儿有新闻我们还方便通气儿。”
    陈载略微有些局促, 不过他绝对不会让人看出来, 早就准备好说辞:“小满知道咱俩都来洪水现场,他很担心你,让我务必照顾好你,跟你一起安全返回, 咱们俩住一个房间,彼此有个照应。不是我告诉他,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舒苑面前浮现出小满那张俊俏的小脸, 小家伙一定很担心吧。
    她脚步未停,大咧咧地说:“不用啦, 凑合着吧,咱俩各忙各的, 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陈载脚步停了一下, 落后几个台阶之后又跟上来, 开口:“你不搬的话, 多出来的床位会安排别人入住, 我不习惯跟陌生人住一间房。”
    四周无人,不用担心对话别人听到,舒苑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 看出他俊朗的眉眼间有一丝丝疲惫,但还是说:“多适应就会习惯,说不定以后经常有这种救援,免不了跟人同吃同住。”
    听上去他很想跟她住同一个房间, 直接说不就得了,还要找各种借口!
    不能惯着他!
    舒苑走路速度越来越快。
    两人已经走到楼梯上,再走十几米就是舒苑住的房间,陈载终于憋出一句:“我想跟你同一个房间。”
    对,对他来说就是憋出这句话,高冷矜持的陈医生从来不愿意主动,不愿意直白地表达亲近。
    一直都是舒苑主动,他希望这次也是舒苑主动收拾东西搬过来,就像以前那样。
    他默认、纵容舒苑入侵他的地盘,哪天舒苑不动,他就急了。
    他一手拿着饭盒,一手攥着水壶的宽厚带子,骨节因为抓握得太紧而发白。
    他用冷淡掩饰住局促,很担心被拒绝,被拒后他就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不过他既然艰难地直接地表达出意思,舒苑不会拒绝他,也不会让他失望,但不能这么快就答应他,得让他学会主动,脚步不停,舒苑继续往前走,说:“我们又不用演戏给别人看,没必要出差还住同一个房间。”
    陈载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导致他呼吸不畅。
    快走到房间门口,舒苑的右手手腕突然被陈载一把抓住,他站定,水壶已经挂到肩膀上,他使劲攥着他的手腕说:“快走吧,一会儿该停水停电了。”
    借口还真是多。
    舒苑看他眼里本来有期待的光,现在光都快熄灭了,不想再逗他,说:“好吧,走,去你房间。”
    陈载松了一口气,他好像懂了,他提小要求,舒苑不会拒绝他。
    原来的房间只剩舒苑的脸盆,舒苑进门跟同行说了一声她换了房间,拿着脸盆出了房间,两人折返并肩穿过楼道,走下楼梯,走到一楼。
    轮到舒苑傲娇:“为啥要跟我一个房间?”
    陈医生的冷淡是他的保护色,他其实很黏人,有希望成为黏人大狗狗。
    “相互照应。”陈载说。
    看他实在说不出更动听的话来,舒苑也不为难他,声音里带笑:“好吧。”
    回到房间就没那么多时间说话,俩人就像打仗一样,去水房接凉水,拿暖壶去接开水,舒苑留在房间里洗澡洗头发,陈载去水房洗漱。
    招待所没有澡堂,没法洗澡,舒苑觉得带俩脸盆来真是英明之举,要不擦澡都不行。
    舒苑才意识到身上又黏腻,甚至长发都虬结在一起,动作像是快进了无数倍一样赶紧擦洗,等舒苑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猫着腰开门准备去倒水换水,发现陈载就站在门口,拎着又一壶热水。
    他让舒苑赶紧进屋,自己接过脏水盆子,大步流星地往水房走,很快打来一盆清水。
    有陈载给提供服务,舒苑急匆匆地洗了澡,她边擦着头发,边要出去等陈载洗澡,这时候停电了。
    “我出去。”舒苑说。
    陈载可不想让她在到处一片漆黑的时候出去,哪怕只是门口,说:“不用,我很快洗完。”
    舒苑坐在床边继续擦洗头发,屋里只有轻微的水声,等他洗完,舒苑打着手电筒,陈载端盆倒水,几年共同生活,两人配合非常默契,又换了盆水,等陈载洗完头发,忙碌的洗漱终于结束。
    关好房门,陈载问:“用点蜡烛吗?”
    舒苑抹黑走到床边,脱鞋上床,说:“不用吧,我睡了。”
    黑暗中,陈载很体贴地问了一句:“跟同行分开住是不是不方便?”
    “那我回去?”舒苑强忍着笑说。
    他只是想主动找话题,失败,陈载觉得自己不该多话,赶紧说:“别折腾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我去王四庄镇路上遇到泥石流,我怕你也遇到。”
    希望这次是有效沟通。
    他也是佩服自己,总是想象出各种舒苑遇到危险的画面,然后自己吓自己,心跳加速忧虑不已。
    他会觉得不踏实,不安稳,迫切想要见到舒苑。
    可等舒苑生动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他觉得这世界很美好。
    舒苑心说他这是学会有人情味的聊天了?他原本就会,只是平时不愿意说而已。
    她平躺在床上,软着声音说:“我会保护自己安全,不过这几天累坏了。”
    陈载走到她这边,手里拿着毛巾,坐在床沿上,声音温和:“头发还没干,再擦一下再睡。”
    舒苑坐起来,看准床边的黑色身影,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陈载身体往后略仰,稳稳地接住舒苑,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另外的大手帮她擦头发。
    舒苑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的怀抱干净又温暖,胸膛宽厚,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她调整到更舒适的姿势,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两人都不说话,呼吸相闻。
    舒苑只觉得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问:“头发干了吗?”
    陈载修长的手指捋着她的长发,在她的头顶按摩,陈医生的手法很专业,力度刚好,触感丝滑,张弛有度,舒苑感觉这几天紧张的大脑像是放了个假。
    舒苑往他怀里蹭了又蹭,闷声说要求来个全身按摩。
    陈载呼吸的温度不自觉地提高。
    他弯下腰,手臂环着她后背,另一只穿着她的腿弯,轻轻打横将她抱起,放到自己床上,随后,自己也跟着躺上来。
    舒苑:“……”
    还没等她惊疑,陈载已经舒展长臂把她环抱起来,声音温和悦耳:“这些天都没怎么休息吧,赶紧睡吧。”
    舒苑心脏跳动速度跟密集的雨点一般,她被陈载抱了个满怀?
    他为啥这么主动?
    她并不适应跟人抱着睡,甚至觉得拘束。
    但她又累又困,几天时间好不容易沾到床,几乎没有旖旎的心思,在黑暗中想要蹭他的脸,嘴唇才触碰到他的,疲倦铺天盖地地袭来,很快沉沉入睡。
    而陈载耳畔是她微沉的呼吸声,他只觉得踏实。
    只有抱着她,才感觉踏实。
    ——
    次日一早醒来,陈载已经把早饭端到房间,依旧是馒头跟咸菜,“没有垮坝。”他说。
    意思就是说不用着急去拍照。
    舒苑往自己床上瞄了一眼,昨晚这一觉睡得香甜,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抱着睡,还是陈载又把她推开,或者等她睡着后,陈载跑到她的床上去睡。
    吃过早饭,舒苑到了乌沙江边,现在所有的焦虑不是在洪水中救人,而是大坝数处垮塌,随时面临再次垮坝的风险。
    舒苑有时间思考,她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她是想确认跳进洪水里的是不是她,她认为就是她自己,可是看到乌沙江她才知道,那洪水像一条怒吼的黄色巨龙,奔腾呼啸,别说跳下去救人,就是站在边上都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只要跳进去,不说马上就噶,也差不多。
    她是个怂蛋包!
    反正现在的洪水她是绝对不敢跳的。
    当年白桦县的洪水没这么湍急,河面比平时宽了两三倍,水也没有那么深,可还是很难想象跳下水救人的姑娘有多勇敢。
    那时候的她真的敢跳下去救人吗?
    那么救人的到底是不是她?
    不是吧。
    想到这一层,她有点失望。
    ——
    舒苑回想在白桦县救人的场面,那个勇敢的、无畏的跳入洪水中姑娘一定是闪闪发光的,肯定是善良的,明媚的,她都会欣赏她,赞美她,爱她。
    换成陈载,也会是同样的看法吧。
    陈载爱她?
    像是闪电照亮夜空,舒苑的大脑在这一刻突然想得分明,陈载心中有爱。
    她曾经认为陈载痛恨出轨,就像恨陈谨正一样恨移情别恋的“舒苑”,但现在她才明白,陈载那不是恨,他那是最深沉最深刻的爱。
    他愿意给“舒苑”一笔巨款,还说过就算小满非他亲生,他也愿意抚养,不是他大度,是他拥有深沉的爱。
    不管她是否伤害到他,不管她已经做了让他最痛恨的事情,他沉默、隐忍,把爱尘封在内心深处,不会再去面对,但仍然会给她最无私的支持和帮助。
    他真是个优秀的前男友!
    如果前男友都像他这样,那世界得多和谐!
    舒苑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错得离谱,陈载明明是深爱“舒苑”,她却从陈载跟陈谨正的关系中推断他恨她。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她自己到底是谁?
    之前她的分析是她就是“舒苑”本人,在怀孕后某个时间段被取代,所有让人费解的跟沈忠诚有关的行为都是穿越者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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