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梁时来讲,从捡到那张一寸照片开始,这根线就已经无形中存在。
    他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对人不对己,尤其在遇见过一两次麻烦后,更是早已学聪明。此刻间他是有些惊讶于自己为什么无视掉了这根线,难道是宋知也一些别扭的言谈举止、对他不待见的冷傲模样,让自己放松了警惕?
    不过,他要警惕的究竟是什么?
    梁时脑中忽然浮现了mathilde说的“粉色大象”。
    他立刻打住思绪,不去细想,用玩笑化解有些微妙的氛围:“班长,连我的醋你都吃啊?”
    庄衍舟看了他一眼,懒得回复,脚下速度加快了一些,车身超过了梁时。
    梁时明白对方已经不存芥蒂,他接着超了回去,还摁了一下车铃,庄衍舟重新加快速度,来来回回几次,像回到小时候幼稚的比拼。
    梁时到家后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比往日提前了五分钟。
    他把东西一扔去洗澡,哼着歌,等了好一会才发现一直不冒热气,才发现热水器开关忘了打开。
    烧热要时间,梁时只好用温凉的水先洗了头,草草擦了身上。
    梁时向来注意自己的形象,洗完出来先吹头发,他的发型难打理,有时候还得用卷发器卷一下,照镜子的时候又打了个喷嚏。
    总不能真的感冒了吧?
    梁时躺回了床上,角落只开了一盏灯,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未接来电——
    开头+65,来自新加坡的越洋电话,他没存但也眼熟,是他父亲的号码。
    梁时没回。
    这个号码打来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远在异国的奶奶想他了,借手机来打电话,但这么晚打回去影响老人休息;第二种就是他父亲亲自打来,那梁时更不会回了,无论聊什么,最后总会吵起来。
    他昨晚就给梁锐发了信息问了他的近况,但对方现在也没回,估计是母亲没让他看手机。
    梁时有点心烦。
    以往这种情况,转移注意力就好了,玩半小时开心消消乐就能消解,但此刻他一点玩下去的欲望都没有。
    相比冷冰冰的游戏,也许自己还是渴望与真实的人交流,只不过这样风险也大,一不小心就像从前一样,伤人伤己。
    梁时下意识地点进软件,明明mathilde不在线,他还是戳了戳对方。
    mathilde自然不会回应。
    他放下手机睡觉,刚翻了身,手机就传来“叮”一声轻响。
    他立刻捞回来,对方竟然上线了——
    梁时笑了一下,他连忙发信息:「神奇,是不是心有灵犀?我想找你聊天你就上线。」
    mathilde:「你怎么了?」
    梁时:「有点烦(困)」
    mathilde:「我今天也有点倒霉」
    梁时:「你怎么了?」
    mathilde:「小事,你呢?」
    梁时发过去了几段信息,忽然突发奇想问道:「我能给你打语音吗?」
    mathilde好一会儿没回复。
    梁时只好发信息:「不方便也没事。」
    mathilde:「有点,我还在宿舍。」
    尽管这样,梁时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他打字:「那周末再说,先晚安。」
    mathilde:「晚安。」
    一夜无梦,但睁眼的时候头很沉。
    梁时挣扎着把闹钟关掉,发现嗓子也痛,思索一秒,果断给马总发了请假信息,吃了两粒药之后继续补觉。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10点。
    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不去上学,当时心情还算不错,穿上衣服,戴上耳机,溜达着下楼出去觅食。
    外面有风,但头顶的阳光中和了风中的寒意。
    梁时在小区外面走着,瞄准了一家饺子馆,正要转身进去,目光忽然被路边停住的小摊吸引。
    他脚步一顿,走了过去:“阿姨,给我来两张饼。”
    “好嘞,”孙兰答应着,抬头一看,“哎,怎么是你?”
    梁时把耳机拽了下来,笑道:“惊喜不?”
    “惊喜,这个点你怎么没去上学?”
    梁时摸摸鼻子:“有点感冒。”
    “哎呀,”孙兰看了他一眼,“那你还穿那么点,大小伙子光顾着帅,也不注意保暖,发烧了没?”
    梁时笑道:“没。”
    “那也得注意保暖,一定得吃药……”
    孙兰一边念叨着一边拿夹子在烤炉里给饼翻面:“你们刚期中考完试,是不是还得开家长会?”
    梁时闻言,笑意减轻了一些:“嗯,好像有这么回事。”
    “昨天老师还给我发信息呢,说我闺女什么比赛获奖,还让我去家长会上发言呢。”
    梁时也跟着笑了:“是吗?她这么厉害。”
    “我一个初中没上完的,还怎么好意思发言呢,”孙兰话是这样讲,但面上的自豪溢于言表,“她也努力,当父母的就不是这一个心愿,希望孩子出息,不用受自己这样的苦……”
    讲着讲着,忽然旁边的小摊都动了起来:“走走走!来了来了!”
    梁时还没反应过来,后面的小摊都像逃跑似的一个接一个地从旁边掠过。
    孙兰停住了话音,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面色紧张:“城管的来了。”
    “啊?”梁时往后看了一眼,还没看出什么门道,就见孙兰慌慌张张地骑着三轮车要走,还不忘回头嘱咐梁时:“你等会儿哈。”
    “哦。”梁时愣愣地回了一句。
    虽然这么答应着,但到嘴的鸡蛋灌饼要飞,梁时哪能愿意。
    他还是跟着跑了几步,谁知后面的路口忽然拐进来一辆城管执法的车辆,滴嗒嗒的响声配着大喇叭的喊声,确实有种催命感。
    孙兰的三轮车很快加快了速度,梁时望尘莫及,跑了几步后遂放弃。
    对方扭头朝他喊道:“下次再给你补,周末还是在这儿……”
    梁时站在原地,有点恍惚——
    方才还算热闹的一条街,如今路旁的小摊车全部作鸟兽散,地上还掉了不少类似于铁罐勺子之类的东西,风一吹,叮里咣当四处飘散。
    梁时看了一会儿,最后扭头去了饺子馆。
    周五刚放学回家,宋知也的第一件事情是洗衣服。
    油渍在洗衣机里洗不干净,她只好把家里的大铁盆拖了出来,洒上消毒液。
    梁时的校服她也是手洗,水龙头里的水冰凉,宋知也的手背一片通红。
    她把洗干净的衣服一件件挂在杆子上,风有点大,宋知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又拿了夹子去固定了位置,又忽然顿住动作,将其中一件衣服的位置调换了一下——
    这下,宋知也的校服和梁时的校服就紧挨着了。
    洗衣服的清新味道混合着冷风,有种特殊的泠冽香气。宋知也被这种味道包围,心下有股说不上来的惆怅和失落。
    她站在一旁发呆,愣愣地看着两套蓝白色的校服在风的吹拂之下,衣袖、下摆时不时地触碰着,忽近忽远。
    “你怎么站在风口?不嫌冷?”
    宋知也回过来神,发现孙兰回来了,她收回目光:“我刚洗完衣服。”
    “赶紧回屋里暖和,衣服你放洗衣机里,我给你一起洗出来就行。”
    “我都洗完了。”说完,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没多久,孙兰就又推门进来,瞧着她,笑:“小也,你期中考试是不是进步了?”
    宋知也立马站了起来:“嗯……还行。”
    “那你怎么不回来给我说一下,”孙兰有点责怪的意思,“也不让妈妈高兴高兴,你这孩子越长大越生分,还是你班主任打电话告诉我的。”
    宋知也慌乱了一下:“他还说了什么?”
    “还有家长会的事情,班主任还问我孩子给我说了没,我说没有啊……”
    “我、我还没来得及讲这个事情,”宋知也解释得磕磕绊绊,“而且不是周末人多吗,万一影响你出摊——”
    “你这话说的,”孙兰不乐意了,“轻重缓急我难道还分不清楚吗?我明天把摊子放在你们学校旁边的小街里,开完家长会我再去别的地方。”
    宋知也勉强笑笑:“那也行。”
    “你不和我一起?不是说还拍合照什么的吗?”说着孙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难得局促起来,“你说我穿哪身衣服?”
    说完,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真的开始翻衣服,一件件试了起来。
    孙兰这两年不怎么买衣服,这次正经照镜子,自己也有点惊讶:“这么一看真老了好多,小也,我穿这件你觉得行吗?”
    孙兰的身材偏臃肿,因为长期出摊,面容和手上都布满风霜,宋知也在一旁看着,此刻被这一道道裂痕刺痛,先是自尊心,后是良心。
    她艰难地扯出了个笑:“你换那件吧,显得更精神。”
    孙兰拿了过来:“是不是有点太暗了……”
    说着,她扭头,忽然发现女儿反常的神态,一愣:“你看着,怎么不大高兴?”
    宋知也喉咙忽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拼命告诉自己,你快笑,快解释,仅仅是一点点面子而已,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但此刻,宋知也一句话讲不出来。知女莫如母,她骗不了她。
    她眼睁睁看着孙兰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她的母亲,忽然低下了头,随后把满床的衣服收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仔细想了下,还是得出摊,对,今天欠着一个小伙子两个饼,对,明天还得去……”
    宋知也心绞痛了起来,愧疚感像洪水一样淹没,连眼眶都开始发热,她急促地喊了一声“妈”。
    “你班主任那边我自己发信息解释,”孙兰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停留,“我去做饭,你爸快下班了,家里这么多事,忙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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