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翎说他一个人睡不着?
    沈辞秋愣了愣。
    他刚用清洁术将因难受而渗出的薄汗擦得干干净净,理过衣衫,工整得看不出丝毫端倪,谁也不知道他方才独自在屋中时时何情形。
    沈辞秋在门口停顿须臾,还是侧身,示意谢翎进屋。
    谢翎把身后那只手松开,佯装高兴地进屋,沈辞秋说:“你去榻上睡吧。”
    谢翎听这话就知道沈辞秋要修炼或者做别的事,元婴期的修士需要的休息更少,对自己狠点的,可能不到特别疲倦甚至连调息代替修行的功夫都能省。
    沈辞秋的屋子分里外间,谢翎慢慢往里走:“阿辞要修行?”
    沈辞秋颔首:“先适应一下苍蓝之心的气息,之后再融合。”
    苍蓝之心就是用来提升修为的东西,但能将一颗苍蓝之心吸收多少,全看自己本事,这一吸收起来,恐怕短时间内没完。
    正式开始吸收后,恐怕得闭关。
    沈辞秋想,他要是能成功在吸收苍蓝之心时入定,就能暂时抛开所有杂乱思绪,但现在看来,恐怕他如今很难在独处时静下心。
    因此这句话只是一个借口。
    “不用急嘛,等庆贺宴过后,我俩一起闭关啊,”谢翎道,“我俩靠着冰火双生珠,气息已经十分融洽,到时候一起闭关,没准还能在灵力间互相帮衬,对苍蓝之心的吸收更有利呢?”
    沈辞秋觉得这话看似寻常,可总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他微微偏头看向谢翎,谢翎也侧过头来看他,一双眸子里笑盈盈:“苍蓝秘境那么累人,你也来睡会儿呗,放心,我很君子的,躺下绝对规规矩矩。”
    听到这里,沈辞秋以为自己抓住了线头:“是你那个所谓的传承又给了考核?”
    否则他想不出谢翎从进门到现在,得了寸后步步往前的理由。
    他不怕自己再跟从前那样把他关到门外去吗?
    还有,沈辞秋面具下的眼神黯了黯,他至今没提起,但没代表他忘了:谢翎在连断山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引来了大天罚。
    谢翎是受眷顾的气运之子,即便会安排一些磨砺,大气运与大天罚也不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唯一的可能,就是谢翎曾提过一嘴的:如果传承给的考验做不完,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遥想最初,谢翎说起的时候,沈辞秋还只当他在逗自己,毕竟不拥抱就要挨雷劈听起来太荒诞,但不敢拿谢翎的安危做赌注,所以沈辞秋答应了他。
    仔细想来,其实那时谢翎在他心里就有一定份量了,只是他还迟钝着,或者说半点不敢承认。
    如果那个所谓的传承考核还有后续,还有让谢翎遭受雷罚的风险……
    沈辞秋琉璃色的眼中晃过暗芒。
    谢翎闻弦知意,听到沈辞秋这句话,就能明白他最在乎的点在哪儿,立刻道:“不是。”
    “它没有再给我与人拥抱或者亲近的考核。”
    若是什么也没发生,他们只在寻常间,那么谢翎还可以拿系统任务来与沈辞秋挨挨蹭蹭,但现在不行,阿辞有了心病,所以谢翎必须让他放心。
    系统要在妖皇死后主线任务全完才会脱离,谢翎睁眼后,发现重要主线任务例如将云归宗建成乌渊第一大宗、击杀妖皇宫里好几个反派这类任务,都已经显示完成了,他直接等着领奖就行。
    都是沈辞秋的功劳,不到一年时间,沈辞秋全都做完了。
    “传承给我的考核,就剩好好修炼,然后杀了妖皇。”谢翎道,“只要做到这个,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任务,也不会再引来天雷了。”
    他跟妖皇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如果被吞了,涅槃都没地方涅槃,失败就是死,也不用等天雷。
    沈辞秋眼眸微微动了动。
    谢翎又慢慢走近一步,放轻了声音:“我想留在你身边,不为别的,阿辞,别忘了,我喜欢你啊,自然是时时刻刻想与你在一块。”
    沈辞秋唇线一抿。
    在连断山脉他懂了情与痛,从前隔着云雾与沟壑的情感如洪水决堤,倾刷而下,把他吞没在漩涡里,翻涌的浪潮像是要把前半生欠的都补回来,让他痛苦地开了窍。
    小凤凰沉睡的时间里,他看了不少话本,不再如当初无法理解书中情感时而读得那么慢,因此沈辞秋知道,谢翎说的时时刻刻是温情,并不是如今的他在心口爬满荆棘时想的那种“时时刻刻”。
    可谢翎再度朝他低诉喜欢。
    沈辞秋嘴唇翕动,在开口前,谢翎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沿着面颊碰到了面具。
    “可以把面具摘下来吗?”他问。
    谢翎不问沈辞秋为什么在云归宗自己的宅院内还依旧戴着面具,他只将手指搭在银面的边缘,等一个回答。
    他的力道不重,没有逼迫,屋内的光在他琥珀色的眸子里被映得格外温暖熨帖,无论沈辞秋同意或拒绝,他都可以。
    沈辞秋本来下意识抬手想挡住谢翎,也护住自己的面具,但手到半空倏地顿住,又慢慢落了回去。
    他微微抬起下巴看着谢翎,没有说话。
    谢翎明白,这是默认的意思。
    于是他亲手为沈辞秋摘下了面具。
    摇曳着微光的掐丝银面被取下,露出沈辞秋清霜飞雪的双眸,他睫羽颤了颤,在没有面具的时候再度对着谢翎,竟是有些不习惯。
    与鸟团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小凤凰什么都不知道,看了也就看了,但现在……他眼中的东西,还是谢翎熟悉的模样吗?
    长时间以来,面具好像成了他的一部分,让他即便身在人群中也能做到最好的掩饰,对着什么好像都能古井不波,做一个被看不穿的人。
    谢翎本来就了解他,失去面具,沈辞秋真不敢肯定自己在他面前能不能藏得住。
    沈辞秋被谢翎眼中的情愫晃了眼,他半垂下眸,谢翎指尖在他面颊上轻轻摩挲而过:“阿辞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
    你眼中的光彩才好看,沈辞秋心想。
    在回云归宗的途中,沈辞秋把储物器还给了谢翎,把储物戒戴回了自己手上,虽然谢翎的所有东西他都能用,但谢翎还是坚持把好多东西传到了沈辞秋储物器里,说这样沈辞秋拿东西也更方便。
    谢翎曾经借着同修将他的灵力引过去,把各类物品的拥有权都分了他一半,而小凤凰睡着的那段时间里,沈辞秋如法炮制,也给了谢翎动用自己东西的权利。
    谢翎摘了沈辞秋的面具,却没给他,而是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腕扣里,而后拉着沈辞秋的手往床榻边带:“说好了,今晚就休息。”
    ……哪里说好了?
    沈辞秋默然道。
    但是等他回过神,他已经躺在了床榻上,身边就是直勾勾盯着他的谢翎。
    沈辞秋:“……”
    他为什么真顺着躺下了,沈辞秋想不通,可已经挨着柔软的被褥,此时起身好像也很奇怪。
    沈辞秋僵硬着肩膀,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说是床榻一人一半,可能让四五个人打滚的宽床里,两人距离却很近,沈辞秋在里侧,谢翎在外侧。
    沈辞秋肩膀绷了半晌,一言不发,说着自己困了的谢翎压根没合眼,就这么瞧着他,于是沈辞秋往床榻里侧再挪了挪……
    他一挪,谢翎就慢慢跟上来,根本不给沈辞秋拉开距离的机会。
    直到沈辞秋挪无可挪,在直视谢翎的脸和躲避之间天人交战纠结半晌,沈辞秋选择了翻过身,背对着谢翎。
    他乌黑的墨发散在软枕上,耳朵上的耳坠没有取下,轻轻搭着,沈辞秋闭上眼,他没有半分睡意,但不可否认的是,谢翎在他身边这个事实能令他无比心安。
    独自一人时折磨他的棘刺全都蛰伏下去,就好像从不曾存在,谢翎的气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沈辞秋的手指在被褥下微微收紧,可这样是会让他愈发沉沦,还是真能一点点恢复寻常呢?
    他突然不确定了起来。
    沈辞秋正想着,忽然感觉背后一阵风起,有人掀开他的被子钻了进来,而后他的腰被人揽住了。
    他们方才躺下时,是一人一个枕头,一床被褥。
    沈辞秋睁开了眼,他后背已经贴上了某人的胸膛,那人还搂着他的腰,把他裹进了灼热的怀抱里,沈辞秋甚至能感觉他的呼吸落在自己颈侧,烫起颤栗一片。
    沈辞秋的手指一蜷,无措地抓出了皱痕,屋里的灯火还未熄,他稳着自己的嗓音:“……不是说躺下绝对规规矩矩吗?”
    谢翎怀里抱着人,不仅装傻充愣,还敢把手再往前环了环,将沈辞秋整个搂得结结实实,才道:“我很规矩啊。”
    同时他感受着臂弯间纤细的腰肢,心疼地想,阿辞好像又瘦了。
    是他傻,自以为阿辞还没开窍,大事无忧,可从他苏醒后沈辞秋的点点细节、再结合孔清说的话,不难得出一个结论,阿辞也喜欢他。
    而且是很喜欢。
    由爱故生怖,陷得越深,伤得也就越深,才会落下了心病。
    所以他不需要再拿什么考核任务当借口来拥抱沈辞秋,他要让沈辞秋知道他所有的爱护与靠近都只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谢翎喜欢沈辞秋。
    很喜欢很喜欢,他会用话语,会用动作,会用一点一滴,让沈辞秋听,让沈辞秋看。
    他要让沈辞秋明白,谢翎也离不开沈辞秋。
    要治好心上的伤,就必须让他放松安心。
    放在以前,沈辞秋早耳垂泛红面上紧绷把他拍出门外了,但现在,沈辞秋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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