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听礼心情不好,嗓音自然也不高。
    但酒店的隔音实在差,声响似乎还是隐隐约约传到了门外。
    敲门声逐渐变慢。
    时岁对着门外说:“你先去吧,我还要等一会。”
    李廷言沉默了片刻,迟疑了半晌才说:“好。”
    “需要我在楼下给你带一份早餐吗?”
    话音刚落,晏听礼的视线就像是冰冷的网,细密从头浇下。
    再盯向门外,脸色阴沉。
    时岁甚至幻视他头上出现一片黑色的乌云。
    “不用,”她立刻道,“我自己有带吃的。”
    “那好,我去教室等你。”
    时岁头皮又是一紧:“别等了,你忙自己的吧。”
    “好吧。”李廷言语气有些低落。
    直到李廷言脚步声远去,时岁才感觉那种似是而非黏在后颈皮,被带刺舌苔舔过的尖锐毛扎感缓缓褪却。
    眼看时间来不及,时岁火速往洗手间跑,刷牙洗脸。
    这期间,晏听礼就始终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整个人呈现一种有火,却没法发出来的冷感。
    按照他以前的秉性,绝对等不到她说话,就能立刻开门,朝着李廷言说出一些让人三观炸裂的疯话。
    现在却只能躲在门后面,想爆发发不出来。
    何其憋屈。
    时岁余光朝他瞥一眼。
    眼看他冷白的皮肤上,还错落着红点。
    乍一看,真有些消沉可怜。
    晏听礼这辈子吃的苦,大概都是跟她一起了。
    时岁却没空安慰他,洗完快速拍了点护肤品,就急急忙忙拎包。
    临行前,开门看他,嘱咐一句:“你的脸去医院看看,应该很快就好了。”
    晏听礼没有表情地说:“所以,你也觉得我现在见不得人。”
    时岁:“……?”
    她无奈:“不是你自己不准我开门吗?”
    晏听礼:“可我还让你让他滚。”
    时岁尽量心平气和:“莫名其妙让别人滚,有教养的人都不会说这种话。”
    晏听礼:“对这种男小三,要什么教养。”
    刻薄一如既往。
    “你不能这么说,”时岁耐心解释,“我没和他说过我有男朋友。”
    晏听礼毫不知耻地反问:“我昨晚叫的声音很小吗?”
    时岁脸一烫:“谁会故意听这种东西?”
    “那他今早过来,听到我声音后,还想试探什么。”
    时岁被他说的略微一怔。
    心中也起了些疑窦。
    但低头一看时间,她匆匆丢下句:“我不和你说了,你自己去医院看看。”
    “你今晚也别住这了,回家或者换个地方。”嘱咐完,时岁就夹着笔记本和平板,径直往酒店楼下奔。
    培训课的内容枯燥,还得交手机,整个上午坐下来,简直就是坐牢。
    时岁和李廷言在一组,位置自然也排在一起。
    中午下课,时岁随着人群往外走,他跟上来,温声道:“一起吃饭吧。”
    时岁正低头回晏听礼的消息,没听见。
    看得出晏听礼的确很重视这张脸,她刚走,就花时间跨越半个城区,普通医院看不上,非要去专科医院找专家面诊开药。
    现在也才刚回来,晏听礼:[下楼]
    时岁:[我要去吃饭了]
    [我要你陪我吃饭]
    时岁:[可中午就两小时的休息时间]
    她还想回去睡个午觉。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
    冷不丁发来:[可我生病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一句,却真让时岁心揪紧起来:[过敏很严重吗?]
    他不回答,只说:[我一个人去的医院]
    时岁:[我现在下来]
    她看消息看得忘我,根本不知道旁边还有个等待回应的李廷言。
    “岁岁,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啊?”
    “中午一起吃饭。”
    “不好意思。”伴随着电梯停在一层,时岁说,“我要和男朋友出去吃。”
    “男…朋友?”李廷言一愣,然后闷声问,“今早你房间那个声音…”意识到不妥,他蓦然停顿:“你男朋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你来得晚,”时岁往电梯外走,装作看不出他的失落,淡淡道,“公司其他人都见过的。”
    出了电梯,时岁也看到了站在一楼柱子旁,穿着某奢牌秋冬系列黑灰撞色外套的晏听礼。
    他站姿笔直,肩宽腿长。
    时岁知道,晏听礼在外一直很有站相。
    哪怕旁边是柱子,也不会轻易去靠。
    他毛病非常多,除非迫不得已,不会随意触碰公共场合的任何不明物体。
    现在,晏听礼脸上戴了副口罩。
    整个人也显得恹恹的。
    他瞳孔一转,立刻就看到了她。
    以及。
    晏听礼的视线往后越,看到了紧随其后的李廷言。
    眼眸眯了下。
    眼底那种挑剔、高傲、嘲弄。
    展露无遗。
    “喏,他就在那。”
    说着,时岁快步往前,在李廷言的注视下,一把挽住晏听礼的手臂,从善如流道,“这是我男朋友,晏听礼。”
    “阿礼,”时岁晃一下他的手,亲昵说,“这是我一起培训的同事,李廷言。”
    她介绍完。
    身侧人诡异地安静。
    连被她握着的手臂,也突然变得硬邦邦的。
    突然的冷场。
    让时岁感觉,像有一排乌鸦,从她头顶嘎嘎飞过。
    她感到几分尴尬。
    手指藏在晏听礼后臂,恶狠狠掐一下。
    眼神也暗示。
    你说话啊!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
    漫长的几秒后。
    还是李廷言先晃过神,上下打量晏听礼。半晌,才堪堪维持礼貌:“你好。”
    也到此刻,晏听礼终于有了反应,眉梢挑动一下
    他比李廷言高一截,眼睑懒洋洋垂着。
    眼中那种高高在上审视的意味倒是褪去了,却变成一种愉悦又莫名让人升起无名火的打量。
    好半晌,晏听礼从喉间拖腔带调说出句:“对,我是她男朋友。”
    李廷言勉强笑笑:“我还是刚刚才知道岁…时岁有男朋友。”
    晏听礼歪头。
    隔着口罩,看不见他的唇角,但从上挑的眼尾来看,他一定在笑。
    “我们都在一起五年了。”
    “马上结婚。”
    时岁猛地看他,头顶也缓缓打出排问号。
    谁问你了?
    “你叫什么?李廷言?”
    “…是。”
    晏听礼突然轻飘飘笑了声。
    显然,他也立刻反应过来名字中的巧合,眉梢微挑。
    时岁:?
    “岁岁。”他突然看她,语气柔和,像是真在征求她的意见,“我和你同事这么有缘。我们婚礼,也给他递个请柬吧。”
    时岁只能给他面子:“要看人愿不愿意。”
    晏听礼微笑着转移视线。显然,李廷言每一分变化的微表情,都成了刺激他神经的兴奋剂,“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不要客气。”
    李廷言移开脸,维持最后一丝体面,“再看吧。”说着,他往餐厅方向去:“你们去吃饭吧,不打扰了。”
    他还没走远。
    晏听礼突然不停地笑。
    还是一点也不收敛的笑声,就像是顽劣的小孩恶作剧成功的张牙舞爪。
    再往前看,李廷言的脚步都加快了。
    几乎健步如飞。
    时岁转头,脸颊还有没褪去的红晕,是被尴尬出来的,忍着拧他的冲动:“你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
    晏听礼慢条斯理牵着她往外去。
    语气冷冷淡淡:“他想做三,我让他滚,有错吗。”
    “……”
    时岁说:“可他也不确定——”
    晏听礼似笑非笑看她:“你猜他今早听没听见我的声音。”
    “那也没到想做小三的程度吧。”时岁嘟囔。这也太刻薄了。
    晏听礼却蓦然停顿,收敛笑意看她。
    他眼中有种无法无天的肆意,一副“我就喊他小三那又怎么样”的意味。
    看得时岁唇角抽一下。
    无语凝噎。
    直到坐上车,晏听礼让3.0推荐好吃干净的餐厅。
    时岁心中挂念着还刚刚他说的生病:“你脸到底怎么样了?很严重吗?”
    晏听礼没说话。
    时岁刚好看到座椅旁开的药方和病历单,便打开来看。
    怎么看都是最普通的过敏,时岁忍不住问:“你这不就是普通过敏吗?”
    眼看晏听礼一声不吭打方向盘,启动车辆。
    好几秒,似乎才发觉她的注视。
    侧头,轻描淡写:“过敏不是生病吗?”
    “……”
    “过敏就过敏,你为什么要说生病?!咒自己吗!”
    晏听礼:“我就想你担心我。”
    时岁瞬间失去所有力气,摆摆手:“你别去太远。”
    好在晏听礼在车上就开始订菜,去的时候直接就吃上。
    半小时解决午饭,看着还有一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时岁让他把她送回酒店。
    却见晏听礼开往另个方向。
    时岁睁开眼:“去哪?”
    “睡觉。”
    “这不是酒店的方向。”
    说到那家快捷酒店,晏听礼突然面无表情:“你觉得我还会去那个细菌培养皿吗?”
    “……”
    好一个细菌培养皿。
    成功让时岁也瞬间失去回酒店的欲望。
    摆摆手,随他去。
    而晏听礼的低气压,又莫名其妙蔓延开来。
    时岁敏锐地感知到,莫名看他:“你又不高兴什么?”
    晏听礼冷冷道:“我要去投诉这家酒店。”
    时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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