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云在书中的世界是见过雨的,它们滴滴答答,纷流不息。
    她没感到害怕,只是奔跑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央,她还忙着去工作。
    但是,当沈曼云埋头往前跑的时候,她周围的人群却飞速散开去。
    他们躲到一旁高楼里,惊恐地看着这场雨,生怕从天上落下的水伤害到了他们。
    这些人和沈曼云一样,从未没见过什么自然现象。
    他们身处的世界是恒温稳定的金属匣,不会刮风下雨。
    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人没有躲开。
    但他们会察言观色,发现自己存在有些格格不入后,他们也飞速躲开了雨。
    所以,待沈曼云抬起头的时候,便发现只有自己孤独地站在街道中央了。
    她四下环顾,站在高楼里的人们看着她,仿佛在看异类,目光如诡异亮起的灯。
    手里拿着的干面包被雨水浸得湿润膨大,不再能入口。
    沈曼云将它丢进垃圾桶,低着头假装没看见这些目光,跑向了自己工作的工厂。
    “滴——”身份卡按在识别机上,发出清脆声响。
    卡在上班点的最后一分钟,沈曼云跑了进去。
    她头发被雨浸得很湿,只能勉强盘起来,让自己显得利落些。
    沈曼云换上工作的白衣,从自己的储藏柜里拿出一盒针。
    她手里方才一直攥着的身份卡不小心掉落在地,背面朝上。
    沈曼云俯身去捡,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知道,身份卡的正面数字里有她的生日。
    在昨晚那个漫长的梦境里,她想起曾经有一个人要找她的生日。
    他要走了她的一根头发。
    但是最后他也没告诉自己生日究竟在哪一天,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沈曼云只是感
    觉有些惆怅。
    那时候她似乎确实是期待自己生日的。
    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印在身份卡的另一面。
    她只需要捡起它,翻转过来就能得知自己的生日。
    ——那个燕飞光要带着她的头发去往遥远的洛都才能得知的数字。
    但是,曾经期盼过的数字在醒来之后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
    她的存在不再像梦境里那样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沈曼云已经不期待它了。
    她捡起身份卡,将它放在口袋里,没有去查看自己的生日。
    她和周围的同事一起走进工厂,相似的白衣,相同的机械步伐,他们像是行走的幽灵。
    工厂设备需要维修,有几位身材高大的维修工正在搬动器械。
    沈曼云看到他们的手臂肌肉格外发达,这让他们可以轻易搬起比自己体重还更重的物体。
    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他们的基因决定他们的去处。
    每个人都能在这个精密运转的机械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沈曼云在工位上坐了下来,在她工作的台面上有摄像头一直在拍摄着。
    这不是为了记录他们是否有偷懒,沈曼云不会偷懒。
    摄像头存在的意义是全程记录下他们的工作过程,用以证明一件衣服确确实实是由纯手工制作。
    ——这可以为一件衣服增加很多价值。
    大家总是更追求、推崇那些纯手工的制品,似乎这样的衣服比机器织物更有“灵魂”。
    沈曼云的手机械性地绣着花,她低下的锐利眼眸将织物的每一处细节看得一清二楚。
    时间过去许久,工厂大门忽然被打开,没有人抬头去看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沈曼云也没有,一旦坐到这个位置上,工作就成了本能,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来人是治安官,他向工厂主任询问有关今天早上这场雨的事情。
    “当时天上落了水——不不不,这不是雨,这里不会下雨,总之,在那时候我们监测到一个人没有惧怕那些天上落下的水。”
    “这很反常,她站在大街中央,她应该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情况,她为什么不害怕?”
    “这是监控画面,请你将这个异常的人带出来。”
    沈曼云没有听他们的对话,她的工作极其熟练,手上针线翻飞的速度越来越快。
    工厂主任按照电子终端上的监控画面一个一个比对工人的样貌。
    就在他快要来到沈曼云面前的时候,异变发生。
    车间里正在搬动大型器械的维修工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雨——那是雨,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维修工说着,一拳砸到了主任的脸上。
    后方的治安官大惊失色,然而混乱才刚开始,站在他身后的实习治安官将手中的佩刀捅进他的后腰。
    鲜血噗呲噗呲往外冒,飞溅的血液落到沈曼云面前的白色台面上,她仿佛没看见这点殷红颜色。
    混乱开始蔓延,它始于一场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雨,这个巨大的金属匣子从内部开始崩坏。
    周遭的战斗还在继续,前来调查的治安官被杀死,然而工位上的工作者还在孜孜不倦地制作新衣。
    被砍下的断肢飞至台面,它溅起的鲜血糊满摄像机的镜头。
    ——暴雨倾盆,砸在玻璃上发出啪嗒声响。
    巨大落地窗后是宽敞的会议室,招商会的大屏上正在播放制衣厂的工作情况。
    “如你所见,我们工厂制作的成衣全部以手工制作,每一针每一线都没有机器的参与。”
    “匠心独运的手工赋予每一件成衣独一无二的美丽,请看大屏——曾经穿着我们工厂出品成衣出席大型活动的有连氏家族的青霓小姐。”
    “这件红底绣金花的礼服裙灵感取材来自距今有三万年的灵息时代古董,根据零星史料推测,终结灵息时代的女王连霏也穿过类似的一条裙子。”
    “我们根据这件古代衣服的复原图设计了这条礼服裙,它受到青霓小姐的青睐。”
    “请信赖我们品牌的实力,我们有最好的制作团队,每一位工人的基因都经过筛选,确保他们能产出最完美的手工艺品——”
    就在招商负责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直播成衣制作过程的摄像画面里突然入侵异物。
    一根被切断的手指落了上来,而后,殷红鲜血将整个大屏覆盖。
    惊叫声在会议室内响起,未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商人纷纷退开,混乱还在继续。
    ——
    沈曼云用小拇指很快弹开掉在自己工作台面上的断肢。
    她没有停下自己的工作,她不敢停下,她不知道自己出错会面临什么。
    死亡并不可怕,但死亡也是反抗,她不会反抗。
    下班的钟声准时响起,沈曼云放下针线,叠好衣服。
    待站起身的时候,沈曼云才注意到周围的混乱。
    有许多尸体倒在光可鉴人的金属地面上,这里发生了一场杀戮。
    死去的大多数穿着同一制服的治安官,沈曼云没有多看,她平静地从他们的尸体上迈过去。
    不关心,不在意,无所谓……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明天还要工作。
    沈曼云将自己染了血的工作服换了下来,把它塞进柜子里。
    第二天工作服就会被清洗干净——又或者是换一件新的,她不知道。
    她走出工厂,建筑外大雨滂沱,她确信这就是雨。
    沈曼云只见过一场雨,她在梦中的那场雨中遇见了燕飞光。
    如今,他消逝如梦幻泡影,而她依旧要面对日复一日的现实。
    这里没有卖伞,沈曼云将自己的外套举起来,暂且挡住些许雨水,她跑进雨幕里。
    雨势很大,沈曼云只是低着头往前奔跑,跑到街道上的时候,她看到自己脚边的雨水混了些血色。
    这些殷红的色泽漫过她的脚面,浸泡着她穿了三年的、五十块一双买的白色板鞋。
    沈曼云没害怕,她在梦中见过比这更血腥可怕的场景。
    她来到街边的自动贩卖机旁,买了一瓶气泡水。
    紧紧攥着它,掌心多了些让她冷静的冰冷温度。
    沈曼云想要快些回家,回到那个小小的、几乎要转不开身子的铁皮匣里。
    她想洗个热水澡,吃些东西,然后早点睡觉。
    睡前她不想看书了。
    街道上是混乱的残骸,雨势越来越大的原因是有人已经乘坐直升机飞到了天空的尽头。
    他们一下一下撬着封锁此处的金属板。
    沈曼云推开自己的房门,她躲进玄关,将湿漉漉的外套脱了下来。
    在她的身后是一条细长狭窄的楼梯,它直接通向顶层,这也是她的住处。
    沈曼云将自己的鞋子脱下,它被雨水浸泡得不能穿了。
    抬高的玄关外也有雨水淌了进来,周遭的一切都湿哒哒的。
    沈曼云无奈叹息,她只能将自己仅有的几双鞋挪到上层的台阶,自己抱着潮湿的外套往上走去。
    她赤着脚,脚底的地板冰凉,于楼梯的尽头处似乎探出了什么东西,它是一根无花的藤蔓。
    待沈曼云抬头的时候,这根藤蔓飞速收了回去。
    沈曼云只听到了窸窣声音,她看着空洞洞的楼梯尽头,她的房间还有一道门。
    那道门关着,但有橘色的灯光从门缝处漏了出来,勾勒出长方形的房门形状。
    狭窄、黑暗的长长楼梯仿佛迷幻的时空隧道,沈曼云一级一级地往上走着,感觉自己跨越了梦境与现实的鸿沟。
    她没有惧怕门后本不该亮起的灯,她没什么好害怕的,最“糟糕”的不过就是现状了。
    沈曼云来到门前,她的手按在门把上,往下“咔哒”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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