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时,秦翊发现自己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有人递来一杯冰水,冰块碰撞,喀拉喀拉。
    秦翊无视那杯水,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踉跄着要离开这里。
    「秦翊——」狄米提奥在后面喊他。
    随即脚踝传来一阵拉扯感,秦翊直直扑在了地毯上。
    头顶传来狄米提奥的嗤笑。秦翊转身恨恨地看着自己的旧情人,伸手去解那个绳结。麻绳在纤细的脚踝上绕了几圈,为了不勒到秦翊特意留了余量,但手法老道的绳结却不是那么好解开。
    狄米提奥施施然放下水杯,走过去将地上的秦翊捞起来,不顾秦翊的挣扎把他扔回了床上,禁锢在自己的身下。
    「别乱动,不然我让你没法为弗朗兹守贞。」他贴在秦翊耳畔吐气。
    耳边的酥麻感让秦翊不由自主地身体一软,夹了夹腿。秦翊为自己下流的身体气恼不已,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放开我。」
    「你保证别乱跑的话。」狄米提奥紧紧抓着秦翊的手腕,膝盖死死压住秦翊的腿让他无法发力。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问老头为什么要把你送来?」狄米提奥笑得很邪气「他不要你了呗。」
    秦翊愣住了,想起自己昏迷前的记忆:
    那时候他和弗朗兹在公园里吃早餐,喂喜鹊,然后他就睡着了...
    「天地良心,我真是在做慈善」见他不乱动了,狄米提奥松开他,从桌上拿起一封信交给他,「好啦,我和你开玩笑的。他留了封信给你。」
    「亲爱的小麻雀:
    虽然与我的期望相悖,我还是要请求你,不要试图寻找我。就像在公园和你说的,你身上有我不忍心熄灭的光,我希望你可以继续去做那些暂时被你忘记,但我知道你仍然想做的事,所以我必须离开。
    我会站在荒原上,在远处注视着你,为你面对的挑战忧心,为你的成就骄傲。如若在获得成功与独立后——我坚信你一定会的——你仍然会对我产生什么兴趣的话,我愿意献出一切换取你的快乐。不过在那之前,再见,愿每一缕风向你诉说我的思念。
    你忠诚的朋友与爱慕者,
    弗朗兹·梅尔莫斯」
    看完了信,秦翊泪如雨下,疯了一样去扯绑脚踝上的麻绳,企图摆脱它的束缚,麻绳摩擦过的地方很快泛红。
    「狄米提奥!!你放我出去!!」他吼道。
    狄米提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然后看了看表,「四点四十五,嗯...这个时候他应该快到机场了。保险起见,我得留你到五点半。」
    秦翊的胸腔剧烈起伏着,似乎在应付暴走的情绪。他知道现在他不管怎么样都出不去,出去了大概也为时已晚。
    「你们,凭什么为我做决定?把残忍的自我感动当作救赎?把真心和孤独一起交给我?」秦翊的声声质问,更像是在拷问那个已经不知去往何处的人。
    「秦翊,这就是你说对不起的方式吗?」狄米提奥微笑,语气却有些疏离,「对我们两年的回忆毫不在意,一醒来就问我自己新相好在哪,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玩世不恭就没有心啊?」
    秦翊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一码归一码,弗朗兹要去哪?」
    「我不知道!他只和我说了他要出远门,让我留你到他的飞机起飞。我都不知道他给你写了什么东西。」
    「…」
    狄米提奥走到他身边坐下,手抠着床缘,「呐,老头说请我照顾你...秦翊,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不如...你还可以搬回来和我住,有个伴不好吗?而且他都说让我照顾你了,你不觉得我们更合适吗?」
    静静听着狄米提奥的话,秦翊胸口轻轻起伏着,眼睛直视前方,思绪却像是飘到了远方。他摇了摇头,低声道:「谢谢。」
    狄米提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随意在卷发上抓了两下,「好吧,我也强求不了你,你情我愿,好聚好散。」他长舒一口气,抓起床头柜上的冰水一饮而尽。
    「喔对了,」狄米提奥掏出一个东西抛给秦翊,「这好像是他公寓的钥匙,他说你想去住就去住。要是找不到地方住就去那里吧,我可留不起你,哪有睡在身边却不让吃的。」
    秦翊小声抽噎着,摊开手掌,手心躺着的是那只他熟悉的黄铜色锁匙。
    「知道了」秦翊擦去脸上的泪,「我一会就走,你不用费心。」
    「我也不想管你!」狄米提奥嗤之以鼻,「对了,之前的西装市场反响很好,所以这一季我决定继续保留一定的西装设计。主题嘛...我想了几个,一个是探究传统男装与坎普风或者亚文化的碰撞,一个是把其他国家的制衣工艺,剪彩加入其中,还有一个是北非的西装文化...」
    「狄米提奥...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情陪你聊这个吗?」
    「反正现在你也走不了,对吧?不如来给我提点建议。而且,理论上你也还是我的助理,我都没扣你旷工的工资呢,这么久了。」
    秦翊又气,又觉得百感交集。他没想到自己如此断崖式分手后,狄米提奥仍然愿意接纳他作为工作室的一员。
    在狄米提奥又滔滔不绝说了许多之后,秦翊开口:「上一季的调性如此,突然转变风格可能会吓跑客户。这一季我觉得不应该用太鲜艳夸张的色彩和元素...」
    他搬进,不,回到了弗朗兹的公寓,虽然那里已经没有了弗朗兹,虽然那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时不时还会有写着弗朗兹名字的信出现在信箱里,秦翊把那些信件收集起来,放在客厅五角柜的第一格抽屉里。
    在做了不少心理准备之后,秦翊去了gs学院,找到他从文史系官网上教职人员列表里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那个教授的办公室,磕磕巴巴地问他梅尔莫斯教授的去向。
    「哦,弗朗兹啊,他休长假了。」
    「您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有些秃顶的中年教授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秦翊,喃喃道:「原来不是『她』,而是『他』啊。」
    「什么?」
    「没什么,我听说他要去lasapienza搞研究,不过我不是特别确定。」
    「sapienza?」
    「罗马的一所大学」教授解释道。
    秦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对他来说,围绕着英国的国境线划定了他监牢的范围...他连追寻那点可能性的机会都没有,何其可悲。
    「也不知道弗朗兹怎么想的,没由来地和生活了十几年的妻子离婚,没由来地又决定跑去义大利。我竟然有点羡慕他,年近四十活得像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啊,我还记得我十六岁的夏天还在罗马生活过一段时间,在埃及人开的餐馆当服务员,暑假总有不少乐于给小费的美国人...」教授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自顾自地絮絮叨叨起来,而秦翊则定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平静。
    秦翊还记得那天弗朗兹邀请他来家里吃饭,然后把他介绍给妻子哈莉埃特和儿子杰拉莫。那时他想,家庭对弗朗兹很重要,他不应该不知廉耻地勾引弗朗兹。
    结果他还是这么做了,造化弄人。
    每周总有那么一两天,秦翊会去公寓附近的公园喂喜鹊。秦翊上网查过,喜鹊的一般寿命在五年左右,不知道劳伦斯先生现在多大了,能不能等到弗朗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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