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1979大年夜,泰山路狂欢
    徐卫东反应过来,他招呼身边几个小兄弟一声,几个人该关门的关门,该关窗的关窗。
    门窗紧闭,隔绝了门外肆虐的寒风和整个世界的喧嚣。
    “成了,把东西都给老子弄出来!”徐卫东兴奋地扯着嗓子吼。
    朱韬、石振涛、苏昌顺、赵波几个立马带头冲向墙角盖着旧油布的地方,一阵稀里哗啦的拖动声。
    一台通体漆黑的双卡大录音机被抬了出来,搁在办公桌上。
    紧随其后是一堆缠得混乱的电源线和足足四台的古朴大音响。
    看到录音机,青年们眼睛红星闪闪放光芒:
    “呀,是录音机,有磁带吗?”
    “这是什么?这没见过啊,怎么这么长的电线?”
    “是、是音箱吧?我送我弟上大学时候,在人家大学门口见过这个玩意儿……”
    四个音箱放到屋子四个角落。
    它们带着很长的电线,这是钱进另外买了自己接上去的。
    陈星从一堆破被下面拽出一个大包,倒出几十盘绿绿、外壳色彩艳丽的磁带!
    邓丽君、刘文正、徐小凤……
    这些名字和诸多充满港台风情的照片印在塑料盒上,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魔盒!
    王东急吼吼地把一盘写着“邓丽君甜蜜蜜”的磁带塞进一台录音机卡槽,却被徐卫东给推开:“你会用吗?你能用吗?”
    他冲钱进一甩头:“mr. qian, it's-up-to-you!”
    钱进诧异的看向他:“哟,东哥,这句整的可以呀。”
    徐卫东再次故作潇洒的一甩头:“女朋友是英语老师,没办法,哥们现在英语水平涨的飞快!”
    王东一愣,顿时如丧考妣:“你吗的!你把苏雅给怎么了?”
    苏雅就是钱进当初自己学英语也为了让手下这帮人学英语,耗尽心思托宋致远从海滨大学外语系请来的女教师。
    徐卫东推开他,说道:“请你尊称苏老师——或者叫嫂子。”
    “嘿嘿,”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实不相瞒,同志们,经过哥们以诚相待、努力追求,小雅答应做我对象了,我们明年办酒!”
    王东想想苏雅俏丽的面容和知性典雅的气质,气的原地蹦跶:
    “徐卫东!你这个狗东西,你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啊!”
    “苏老师教我们学知识学文化,结果你想把她骗上床?”
    “别,东哥,我叫你东哥、东爷,你不能娶苏老师啊,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这张狗脸,你配得上苏老师吗?”
    “听我的,听兄弟的,回头让我媳妇就把她堂妹介绍给你……”
    钱进狂笑。
    王东抓住他手臂几乎哭出声来:“天塌了,钱总队!天塌了呀,这个年我怎么过呀……”
    徐卫东那边哼着歌摇摆着屁股用力一按播放键,红灯亮起,齿轮摩擦转动发出细微嘶响。
    就在一群人哄笑声和期待中,录音机经过了几秒钟令人窒息的空白,然后,电流的轻微嗡鸣陡然放大,一个温婉、甜腻得化不开、像掺了蜜的女声响了起来: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嗡!”温和甜蜜的声音却似乎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声浪冲击。
    所有人,无论是正在点钱的笑脸,还是摆弄饼干的粗手,瞬间不动了。
    有人还在说话也立马被旁边的人摁住:“别出声,听歌!”
    徐卫东却眨眨眼:“不对啊,这是录音机的声音,那四个音箱怎么不出声?”
    钱进翻了个白眼:“傻鸟,你们不给人家通电,光接上录音机有什么用?”
    他去插上插头。
    四个音箱几乎是同时发出‘吱吱嗤嗤’的刺耳声,就在有人以为出问题的时候,音箱又开始放出巨大的歌声:
    “好像儿开在春风里。一起走,在丛中一起走,感到无限欢喜……”
    几百道目光如同被强磁铁吸住,齐刷刷的看着音箱。
    这、这声音太响亮了!
    这是能深入灵魂、震动四肢百骸的声音!
    音乐,真正的港台流行音乐!
    绵软的歌声带着赤裸裸的、毫无遮掩的情意绵绵,像电流穿过了这些青年们的身体。
    这下子不用压抑情感去闭上嘴巴了。
    “嗷——!”不知哪个小伙子率先喊叫起来。
    周山湖听到歌声立马像弹簧般弹了起来,他咧开嘴大笑起来,身体毫无章法的胡乱扭动起来:
    “跳舞啊,哥们姐们同志们,亲爱的战友们,还愣着干嘛,一起来跳舞……”
    他手脚灵活,这样舞动的时候就算踩不上点,整体舞姿也挺好看。
    后面不少穿上了皮鞋的小伙子上去跳。
    陈星、赵波,然后是苏昌顺、石振涛、冯广源……
    一群人嗷嗷叫着,踢开碍事的板凳,在狭窄的人缝里开始笨拙地、狂野地扭动。
    身体像上了发条。
    女队员们则克制些,脸上飞起大片酡红,没好意思下场跳舞,只是抱着双臂靠在一起看着男队员们嗤嗤的笑。
    钱进笑的更欢。
    早期人类大型尬舞现场!
    各种炒货端上来,瓜子生炒栗子,全是人民流动食堂腊月新增的项目。
    跳舞的胡乱跳,不跳舞的拉一把椅子抓一把生瓜子一边听歌一边吃。
    开心热闹。
    生麻壳、瓜子壳乱扔,然后被兴奋的脚步踢得四散飞溅。
    硬纸在空中闪烁飘落。
    后面又有炒南瓜子、炒葵籽和堆得尖尖的、裹着白霜的炒黄豆端上来,徐卫东在喊:“茶水呢?赶紧上茶水啊。”
    “来啦来啦,客官莫催。”王丽娟找到了活,戴上随身装兜里的套袖去拎着烧水壶四处倒水。
    滚烫的碎茉莉茶梗冲出的浓黄水冒着热汽,香扑鼻。
    还有人拎着几个绿色军用背壶送过来,一色的铝皮外壳、软木塞:
    “要不要喝汽水?我上午刚去百货大楼灌的散装汽水,有橘子味和香蕉味的,就过年时候才供应!”
    听到这话钱进想起来,对徐卫东喊:
    “诶别跳了,我不是还让你拿了个大塑料罐子吗?放哪里去了?里面是奶茶,用热水冲泡这大冷天喝起来最舒服了。”
    徐卫东挠挠头,跑到角落里一阵翻找,最后咧着嘴抱出个老大的塑料罐子。
    有人好奇的问:“奶茶?是牧区用茶叶和牛奶煮出来的那种奶茶吗?”
    钱进含糊的说:“差不多,不过不一样,这是外国货,里面加了不少白,很甜。”
    奶茶粉倒入搪瓷盆里,一大壶热水跟着倒入。
    顿时,浓郁的香甜味扑鼻而来。
    这下子连附近尬舞的几个小伙子都停下了,勾肩搭背上来问:“诶?怎么这么香啊?”
    搪瓷缸和茶杯就像蜂群一拥而上。
    这年头大家伙什么都不讲究。
    徐卫东用自己的搪瓷缸当水瓢当勺子,舀着奶茶挨个分:
    “嘿,我还得去跳舞呢,你们把我当服务员了?”
    “你欺压了一年的老百姓,该为老百姓服务一下了。”有人调侃他。
    学习室巨大的空间里头乱作一团。
    汗味、炒货的焦香味、茶水的苦涩、奶茶的腻甜、各种牌子的烟草味还有雪膏之类简易化妆品的味道……
    总之混杂一团。
    随着众人跳舞也随着一壶壶热水烧开,学习室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蒸笼。
    大冷的天,有汗水顺着一些小伙的鬓角往下流,湿透了头发,浸透了袄里的旧绒衣。
    给二百多号人发福利品费时间挺长,现在白天时间短,于是尬舞一阵后,暮色降临。
    有放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响起。
    有人招呼:“钱总队过年好,我提前给你拜个年,祝你新年步步高升、祝你和小魏老师百年好合,然后我得先回去了,家里等我吃年夜饭……”
    “我也回去,四喜你呢?一起走啊。”
    “我不回去,我跟我妈说了,他们先吃行了,我在这边玩,等我到十来点钟回去补两口得了……”
    “我也不回家,出门时候就说好了,今天咱突击队一起过除夕……”
    米刚突然问钱进:“钱总队,今晚我们吃小魏老师包的水饺吗?”
    “你想什么呢?”钱进翻白眼,“二百号人啊,让她给你们包水饺?”
    “不过算你们运气好,我出钱买了肉,她和我嫂子帮忙调馅儿,到时候咱们自己擀皮儿包水饺。”
    余力娟听到后很欣喜:“那也成啊,我是包水饺的好手,待会我来包水饺。”
    “早就听说小魏老师的饺子馅有一手,今天尝尝。”
    天彻底黑透,墨色泼进了窗子。
    大门时不时被推开,有人离开也有人到来。
    不光是突击队队员到来,他们在学习室聚会一起过除夕夜的消息传出去,同街道上好些青年得了消息三五成群的赶过来凑热闹:
    “往里走,往里挤一挤,里面有地方,我们进不去了……”
    此类呼声时不时响起。
    门外街上,更多陌生的影子在晃动。
    后面附近其他街道的青年们也来了,挤挤挨挨踮着脚,扒着门框往里看,脸上带着巨大的好奇和羡慕。
    有些胆大的,跟守在门边的王东、曹有志他们套近乎,塞一支烟:“哥,咱华山路的能进去讨杯热乎水不?”
    “进来,都进来!”王东叼着烟招手,“大过年的有什么能不能的?进去玩吧,别揩油啊,我保卫科的,抓着打断腿……”
    徐卫东挤出来,脸膛赤红、汗如雨下,敞开旧军衣的领口都被汗水染湿了:“我草,人太多了,里面太热了,我可得凉快凉快——哟,这不老同学吗?”
    “进去玩、进去玩,里头管吃管喝,咱劳动突击队管饱,当然你得赶得上,奶茶现在可赶不上了,没了!”
    越是后面夜色深了、天气冷了,房门越是关不上了,闻讯而来的青年们越来越多。
    认识的不认识的,泰山路的附近其他街道的,连绵不断的带着寒气涌进来。
    屋子原本就爆满的空间瞬间挤得如同压缩饼干。
    但没人抱怨。
    许多人从没听过的音乐从四个角落里轰轰隆隆的传出来,后面突然开始“hoo、ha,hoo、ha……”
    这歌声很嘹亮,歌手嗓音极其有穿透力。
    但歌调跟听惯了红歌的青年们审美观很不相符,有人便嚷嚷:“这是什么啊?”
    歌词开始响起来:“风沙之中,追追赶赶彼此热烈在歌唱……”
    全都是粤语,更没人听得懂。
    于是更多人抱怨:“换一首歌,这个不好听……”
    也有人反驳:“事多!换什么换?听到什么算什么,再说这歌还不好听?确实不好听,不过多有节奏感,多适合跳舞……”
    钱进听到后笑道:“赶紧听、赶紧学吧,这首歌以后你们听习惯了会非常喜欢的!”
    《成吉思汗》!
    八十年代迪斯科神曲!
    这首歌其实是德国乐队的原唱,不过就在月初也就是1月1号被林子祥用粤语翻唱并发行了,钱进就把这磁带带过来了。
    这次不是商城货,是外商办采购的商品之一。
    《成吉思汗》曲调有魔力,第一次听‘这什么鸡儿玩意儿’,第二次听‘这也不好听啊’,第三次听‘吼哈、吼哈……’
    钱进这会肚子都饿了。
    可没办法吃饭。
    本来按照预期,跳一会舞后大家就吃饭,吃的简单,大家一起肯定是吃火锅。
    天气寒冷、人员众多,火锅是不二之选。
    然而当下源源不断有人到来,来了就嗑瓜子吃生满屋子乱蹦哒的跳舞,根本停不下来。
    这么拥挤别说吃火锅了,其实吃瓜子都费劲。
    但大家伙玩的开心,也顾不上吃了。
    特别是很多人是在家里吃过年夜饭后出来玩,他们跳舞权当消食了,更不可能想着吃饭。
    没办法,钱进这边饿了,就问徐卫东几个人:“你们饿不饿?”
    徐卫东摇晃着大屁股喊叫:“饿狼?嗷呜呜!我是饿狼……”
    “泥马勒戈壁!”钱进无奈,吼道,“饿不饿啊?吃饭啊!”
    王东琢磨一下,摸了摸肚皮讪笑:“是饿了啊,怎么弄啊?钱老大,这地方没法煮火锅了。”
    钱进问道:“炭炉呢?准备好啦?”
    王东往外指:“随时的事!”
    屋里的火炉全搬出去了。
    没办法,屋里人太多了,火炉成了危险品,拥挤之下容易把人挤上去。
    钱进挥手:“让他们在这里摇摆吧,咱们去后面修理铺吃饭!”
    还好学习室已经进行了切割,否则今晚都没地方吃饭,可能得在外头吹着寒风吃火锅。
    刚点燃的几大盆炭炉端进去,白烟夹杂着零星火星子乱窜。
    炉上坐着硕大的、带铜箍的炭黑色砂锅。
    开水倒进去,很快,红油汤底翻滚起了热水泡。
    早已洗净切好的白帮子大白菜、冻豆腐、干粉丝、土豆片、粉条、冻成一团的猪肉丸子、成堆的切好的冻羊肉卷、几大串用草绳拴着冻得梆硬的猪肉片……
    七七八八的食材在桌子长案上堆成小山。
    钱进端了一盘冻豆腐。
    这是正儿八经靠天寒地冻生产出来的食品,豆腐块都冻出了蜂窝眼,色泽是均匀的浓黄色,很漂亮。
    火锅汤沸腾,巨大的蒸腾热气跟烟囱冒烟似的往外腾腾的冒。
    钱进把冻豆腐倒进去,王东说:“吃肉啊,我爱吃羊肉卷……”
    “我他么饿的现在都能吃羊屎了。”徐卫东骂骂咧咧。
    很快,一双双筷子在缭绕的白雾中飞快起落。
    钱进说道:“有的是菜,肯定够吃,你们别着急啊,这还没熟啊……”
    “半生不熟最好吃。”王东随意搪塞一句,然后稀里呼噜往嘴里塞肉片。
    鲜红的肉片涮入翻滚的红汤瞬间变色,白菜豆腐在滚汤中由僵硬变得软塌,冻羊肉卷在沸汤里迅速舒展蜷缩,变成诱人的微卷肉片。
    钱进只好去倒酒。
    很快这房间里也热闹起来。
    吆喝声、碰杯声、呛到的咳嗽声、被烫到的嘶哈声、争夺食材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新生的风暴。
    不少队员没回家吃饭,这会都饿了,又排队进来吃饭。
    刚才喝茶的搪瓷缸现在变成了饭碗。
    至于酒杯也好办。
    找几个空杯子倒满酒,青年们浑不在乎什么卫生问题,你一口我一口轮流着喝酒。
    这是下乡时期养成的习惯。
    酒一下肚,队员们开始斗酒。
    钱进蹲在高凳上看热闹,但众人怎么会放过他?
    他迅速成为了斗酒风暴的核心。
    米刚、赵波一伙人把他围住,手里那个敞口玻璃杯就没空过。
    什么酒也有。
    钱进本来准备了好几大桶的散装白酒。
    这种酒别看是大桶装的,却也是品质上佳的纯粮食酒。
    结果喝着喝着他发现酒水颜色浑浊起来,然后有人跟他说是地瓜烧。
    哪里来的地瓜烧啊?!
    他被灌懵了。
    源源不断有人来找他喝酒。
    他的酒杯空了,然后被不停满上。
    辛辣刺鼻的酒液像一股滚烫的铁流,不管不顾地灌进喉咙。
    起初是火辣辣地烧下去,后面他感觉这酒变得柔和起来,最终竟然柔顺甘甜……
    坏了,自己喝多了!
    这是他最后清醒的意识,后面只听见有人不断的吆喝:
    “钱总队我敬你,你给兄弟们开了条活路!”
    “钱总队,年……年好!”
    “钱总队来年你也当俺华山路劳动突击队的队长吧……”
    钱进只剩呵呵傻笑,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举起杯就往喉咙里倒。
    最终胃里翻江倒海。
    一股灼热的酸腐气猛地顶上来……
    “呃……哇!”
    他用残存理智跑出去,弯下腰扶着墙壁就开始狂吐。
    “哎呦卧槽!”有路过的人跳起来,却也只是笑骂着躲开。
    屋子里的人追出来,随即爆发出更巨大的、带着放纵意味的哄笑和叫好:
    “不行了钱队!”
    “歇会儿歇会儿!”
    “换人!接着喝!”
    钱进吐得一塌糊涂,感觉自己胆汁都呕出来,鼻腔里全是辛辣的酒气和酸臭味。
    他被陈星和苏昌顺两个人架着胳膊拖到了墙角背风处扔下。
    徐永红赶紧塞给他一个湿漉漉、不知道沾过什么油的破抹布擦脸。
    冰凉的湿布带着浓重的油污味糊在脸上,激得钱进又是一阵猛烈的干呕。
    他借着喝多了藏在这里拼命呼吸。
    然后感觉魏清欢来了:“怎么喝成这样啦?大勇你也不看着他点!”
    邱大勇的声音模糊响起:“小魏老师我冤枉啊,我刚来、真刚来!”
    “行了别说了,赶紧帮我扶起他来……”魏清欢不太高兴了。
    看着自家男人被人当个破麻袋扔在墙角两眼发直,她很心疼。
    钱进含糊的站起来,拽着不知道谁的手臂说:“大勇来了?我草你怎么才来?喝,赶紧喝……”
    魏清欢的声音响起来:“给我捏开他的嘴巴,赶紧喝茶水,使劲喝点浓茶……”
    钱进喝了又开始吐。
    反复几次,终于清醒很多,整个人算是从醉酒里缓过来了。
    他靠着冰冷的砖墙哀叹:“我草,这帮人不是人是牲口!他么一个两个满嘴钱总队,灌我酒的时候没一个手软的!”
    魏清欢用围巾帮他擦脸,没好气的说:“那你就喝吗?你少喝点呀。”
    钱进推搡邱大勇:“你进去替我找找回场子来,诶——这不我大哥吗?”
    闻讯而来的钱程准备扛人,钱进拽住他肩膀说:“大哥你喝酒不是挺猛烈的吗?去,进去撂翻他们。”
    钱程说道:“他们都不是个,我们在西北喝酒那才叫一个野……”
    “走,喝、喝!”不知道谁听到了这话,将钱程给拽走了。
    这会其他人的状态也不行。
    门外地上不知道为什么平放了好些竹竿子,醉醺醺的徐卫东踩在上面滑了一个踉跄,被身边的冯广源一把抓住胳膊才没摔倒。
    钱进指着他哈哈大笑。
    “时辰到啦!”不知道谁用尽气力狂吼了一声!
    学习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撞开。
    人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冲入冰冷漆黑的空地上。
    外头地上的竹竿被人捡起来,旁边的人往上挂鞭炮。
    钱进拍了拍额头。
    想起来了。
    他们要一起放鞭炮,是他找人提前准备了竹竿。
    孙红旗看到了人群外歪歪斜斜的钱进,上去将他给半拖半拽地架了出来。
    然后不知道谁给他手里塞进去一只通体裹着深红皱纸和玻璃纸的万响大挂鞭,上面有鲜艳的牡丹图案。
    “点一挂吧。”王东将叼在嘴里的烟卷递给他,明明灭灭的烟头在风中闪烁红光。
    钱进这会还是迷迷糊糊的。
    他知道得撕开鞭炮封纸找到引信才能点燃。
    可是随手一撕玻璃纸,引信露出来了。
    这样他顺手接过烟头点了引信又把一挂鞭炮还给了王东:“继续抽吧。”
    王东也喝了酒。
    他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鞭炮——
    “我草!”邱大勇一把给拍掉了,拉着王东往人群里钻。
    “滋——咝——”
    微弱而焦灼的声音在短暂的寂静中异常刺耳……
    紧接着!
    噼里啪啦啪啦!
    鞭炮被甩在地上,点燃后炸的到处乱蹦哒,跟一条蛇一样。
    人群大乱。
    前面的人往后钻,后面的人往外挤,零星有鞭炮脱落跳到了人脚下,炸的人几个人哭爹喊娘……
    钱进也被人抓走。
    魏清欢把他给拽走了。
    他茫然的问:“怎么回事?这鞭怎么没挂好?王东你行不行啊?别整天想着搞娘们,也得想着办正事……”
    王东那边眼神发直,突然之间反应过来喊道:“你有脸说我?”
    “我草!我差点死你手里!”
    橘红色的火星疯狂地喷射、炸裂,到处都是青蓝色硝烟在膨胀爆开。
    呛人的硫磺火药味混着鞭炮碎纸的焦糊气息,劈头盖脸弥漫开来。
    远处响起“放炮喽”的欢呼声,整条泰山路甚至整个市区在午夜彻底炸锅。
    学习室这边氛围热烈,乱七八糟。
    挂在竹竿上的鞭炮点燃,有些人学着钱进的样子点了鞭炮扔地上。
    于是……
    “砰!啪!哔!”
    “咚咚咚咚咚……”
    空气在摇晃,大地几乎在颤抖!
    “嗤——啾——轰!”
    一颗二踢脚歪歪扭扭呼啸着撞进学习室半开的窗户,在里面炸开一团硝烟,引来里面一阵更加狂乱的惊叫和笑骂。
    魏清欢一看这样不行,赶紧招呼邱大勇这些喝酒少的人去维持秩序:
    “这是干嘛呢?要出事的!”
    “快快快,把门窗都给我关上,不准往教室里扔鞭炮也不准往人群里扔鞭炮!乱来!”
    “你、你!听不见我的话吗?邱大勇,打人!”
    邱大勇带着自己的知青伙计忙活起来,总算避免了一场险些发生的灾难!
    魏清欢找人将钱进给带回家。
    魏雄图闻讯而来,跟她一起在现场维持秩序。
    钱进不知道后面什么情况,等他第二天早上醒过来。
    头疼欲裂!
    他迷迷糊糊的出来,揉着太阳穴感叹:“我草,头疼,头好疼……”
    客厅里有几个人在嗑瓜子喝茶水的说笑。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孙健和手下几个员工:
    “咦,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钱主任过年好,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孙健起身抱拳作揖给他拜年。
    钱进跟他们互相拜年,然后敲门声响起来。
    又有人上门拜年!
    一个上午,拜年的人群是络绎不绝。
    钱进感叹:“这是都知道我睡醒了?”
    魏清欢狂翻白眼:“天不亮就有人来拜年,不过你那时候喝晕了,人家看不到你只能回去,孙健他们几个人是非要等你醒过来……”
    钱进问道:“我昨晚怎么喝成那样了?”
    魏清欢懒得搭理他。
    女老师昨晚为了照顾他,一夜没睡觉,可是累坏了。
    钱进扒拉了一碗水饺后出去吹风醒酒。
    昨天下午一直在下雪,白茫茫的雪层铺满了每一处屋顶、枯枝、窗台。
    他散步走到学习室附近,好些孩子往那边跑又跑出来,手里抓着一把把的鞭炮。
    于是他就劝导孩童们说道:“这都是哑炮,小心点啊,小心伤了手!”
    跟着孩童脚步走到泰山路学习室,附近见不到一丝霜雪的洁白。
    只有红!
    难怪这么多孩子来捡哑炮。
    这边昨晚上不知道点燃了多少炮仗,地面上的鞭炮碎纸简直成了一场红雪。
    厚厚实实,蓬蓬松松,有些地方孩子踏上去能淹没脚踝。
    碎纸一层迭着一层,他们就在里面跟下河捞鱼似的,伸手在碎纸里扫一扫,时不时能摸出一个哑炮来。
    这一幕把钱进给惊到了。
    无数的红色鞭炮碎屑被炸碎,落在地上相互粘连,被寒冷的北风刮得打卷、翻滚,又被新落下的碎屑覆盖起来。
    他入目所见,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片刺目腥红的碎纸海。
    即使都过去一个晚上了,可浓烈的硝烟味、硫磺味、碎纸的焦糊气息依然没有被吹散,使劲呼吸,还能从冰冷的空气里闻见这股味道……
    钱进摇摇头,只能一个劲的嘟囔:“乱来、真是乱来!”
    回忆昨晚。
    他的记忆有些模糊。
    但是感觉很清晰——
    很热闹,很带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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