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镇魔僧
    院子。
    整齐的豁口露出鲜红的血肉。
    那蛙僧下半张脸的嘴巴还在神经性的跳动,但滚落在地上的头颅,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
    “啊!”
    咣当——!
    隨著那蛙僧毙命,障眼法失效,袁三几人也看到了原本白嫩嫩的米粥变成了血红,里面还有一只只黑色的活卵,骇得打翻了瓷碗。
    “咕咕——”
    院子里,七八头蛙僧默然凝视著地上的尸体,它们两只眼睛转向了不同的角度,一只向下,看向地上的尸体。另一只眼向上,盯著季然的动静。
    季然眉头微皱。
    这群蛙僧,给了自己一种古怪的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砰!
    下一刻,一只蛙僧跳起,瞬间便来到了季然的头顶!
    嗖!
    那血红色的舌头,直接血箭一般的弹出,直奔自己的面门!季然身影一闪,才刚避开,便看到那舌头钉在了地上,將那蛙僧直接拉扯著撞向自己!
    砰!
    一团血雾轰然炸开!
    季然的左手探出,直接轰在了蛙僧的身上!磐石一般的拳头骨节分明,沾染著红白撕开了整个蛙僧的上半身!
    一击秒杀。
    季然的眼神看著地上的尸体,却是心头更觉诡异。这个不过1级的蛙僧,刚刚的一系列攻击,行云流水,好似最顶尖的武学大师!
    地上尸骸中,有一只完整的蛙爪。
    刚刚自己拳头挥出时,那蛙僧竟反应了过来,直接一爪扣在了自己的手腕!只是自己的力量太强,它就算是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如果自己是1级,这一拳,必然被截断反打!
    这蛙僧貌似痴傻,但战斗起来,却比四目夜叉这类鬼物还要难缠。
    不过,自己如果想要找答案,自然不是在这群小嘍囉身上。
    咯吱。
    大横刀被季然握紧,金乌在一片刀光中,振翅飞起。
    ……
    当袁三等人反应过来外面没了动静,距离季然对那雨僧出手,也不过是三四个呼吸。
    吱嘎!
    门框被踩得发出呻吟,季然的身影走入房门。他直接將神龕背在身上,对著袁三等人道:“你们先出去,到山下等我。”
    “好……好!”
    季然点头,指尖血色的指环流淌,在自己面前化为了一具空荡荡的血鳞盔甲。
    “弗拉德。”
    “在。”
    “带他们下山。”
    “是。”
    三级的弗拉德,足以带著几人离开。
    此刻,弗拉德示意袁三等人跟上,院子里,阴沉的光在淡淡的乌云下扯出冷白的影子,地上,全部是被整齐斩杀的尸身。
    ……
    此刻。
    季然目光看向了刘大脚,在他身后的桌子处,顶著女孩脑袋的水稻人,却没有恐惧,好奇的打量著自己。
    “刘老。”
    “啊?哎!”
    此刻,刘大脚呆呆的看著外面,刚刚目睹季然力量的他,此刻闻言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就要跪倒,却被季然伸手拦住。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大脚一个哆嗦,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清明,却是猛地抓住了季然的手腕,道:“后生,走,快走!”
    “和他们一起走!”
    “不要再回来!”
    刘大脚牙关哆嗦,似哭似笑,道:“算我求求你……我不想……”
    “爷爷!”
    此刻,那水稻人看到刘大脚的异常,上来拉住了老人,打断了他的话。
    季然默然看著。
    在这满是孽气的山寺,这老人身上却乾乾净净,一丝孽气都无。他就像是一团墨汁中蠕动的清水,乾净的诡异。
    季然见刘大脚此刻的精神状態有问题,便自己转身走出了斋堂。
    天色,又有些阴沉。
    季然走在原路,劈柴的水稻人依然继续著,监工的蛙僧却已经消失了。这个位置,是能够看到斋堂院子的。
    “大哥哥……”
    突然,那个女孩头颅的水稻人从身后的斋堂追了出来。季然停下脚步,身后神龕上,幽蓝色的魂微微摇曳。
    “怎么了?”
    季然看著女孩,在她的身上,也存在著一股孽气。或者说,这座山寺到处都是孽气。
    “你刚刚的问题,我知道。”
    闻言,季然转过身子,走到了女孩面前。她的脑袋因为稻杆的脆弱,晃动个不停。
    “说说看。”
    女孩咬了咬嘴唇,点头,道:“刘爷爷很厉害的。”
    “不仅仅是养蛙,各种手工活,木工、锻造、修缮都很厉害,甚至他还能给家畜治病。村里的所有人,有事都会找他,大家都承他的情。”
    “包括山寺的佛爷,庙宇维修,甚至那些佛像的雕刻,都得让刘爷爷来。在稻香村附近,刘爷爷比一般的乡绅老爷还有名望。”
    女孩晃了晃脑袋,道:“紫雨之后,刘爷爷是想要救所有人的。”
    “但他没能救下任何人。”
    女孩一双眼睛带著一丝苦涩,道:“大哥哥,我如果告诉你这里的事,你可以救救爷爷吗?”
    “我不知道。”
    季然略微沉默,开口回答。这里的场景,让他想到了袁北山。如果是那种悲剧,就算是现在的自己过去,也无济於事。
    就在女孩眼中蒙上一层失落时,季然平静的声音传来——“但我可以试试。”
    “好!”
    女孩泪眼朦朧,带著一丝哭腔道:“之前紫雨降临,刘爷爷为了救人,捨命外出上了山寺,想要让佛爷救命。”
    “谁曾想,那弥勒大乘教的和尚,誆骗了刘爷爷,让全村人来寺庙避难,却……却把所有人,给种成了水稻人!”
    “还逼迫爷爷,给他们培养蛙僧妖魔!”
    “求您,杀了那老佛,救救爷爷和乡亲们!”
    ……
    当季然再次走出院子,来到了山门正对的位置时,那门前的两个水稻人已经被砍了脑袋。
    噠噠噠。
    他没有去在意两侧的紫肉佛陀,只是朝著最前方的大雄宝殿而去。道路两侧,提著紫肉的水稻人来来往往,这些人,进入大殿侧面,便会再提著空桶出来。
    这些水稻人丝毫没有在乎季然这个活人,只是一味的来回。
    季然走上了台阶,靠近了敞开的大殿。
    浓郁的香火气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混杂著扑面而来。殿內烛火摇曳,光线昏黄,却足以照亮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密密麻麻的蛙僧,整整齐齐的坐成一片。
    这些妖怪从小到大排列。
    小的,只有二三十公分,活脱脱一只虎纹蛙坐起来,披著小巧海青。大的,足有两米五六的个子,好似一座肥硕的矮墩。
    而在眾多蛙僧环伺中央,则是一株巨大的水稻人。
    昏黄的烛火中,清晨冷光隨著殿门洒入,映照出那明黄海清,与那一颗慈眉善目的人头。
    “施主。”
    “若听佛法,可前坐。”
    那人头声音温和厚重,让人听了便心生好感。只是季然看著足足一辆汽车大小的人头,与那电线桿般粗细的稻杆,脚下不停,直接走入了群蛙之中。
    所有蛙僧静默不动,但是它们凸出眼眶的眼珠,却全部隨著季然的移动而转向。
    诡异、森然、邪气十足。
    而水稻所在的池子中,尽皆是浓郁的紫血。那人面佛的稻梗不断吸收著,身上布满了深紫色的血管。
    但隨著那人面佛凝望著自己,自己眼前却是出现了一片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
    而那人头,端坐在金身塑像的脖颈之上,慈悲面目。
    “我向来不喜欢佛。”
    季然的声音淡然,目光看向人面佛,眼底一抹猩红摇曳,看破虚妄。所有金芒消散,只有那腐臭的紫血上,摇曳著一颗人头。
    “尤其是,將人种成稻子,作为粮食,培育妖魔的畜生。”
    面前的人面佛,他的修行路径赫然是术士一道,精通幻术技法!这个世界的修行之路虽然不像行者,有著绝对固定的路径,但却有著明显的偏向。
    就比如分水河神,他的体格蛮力凶悍,却明显偏向喜官序列。
    此刻,见季然顷刻看破幻术,那人面佛的目光一颤,却猛地垂下头颅!那硕大的佛脸瞪大眼睛,口中却温和道:“徒儿,且先坐下修行!”
    隨著他的声音,季然想到自己今早的功课还没做,倒是要抓紧念经哩!
    只是,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个瞬间,极其顛倒和突兀的念头便让季然清醒。
    灵台道!
    这和尚,竟会两个序列的技能!
    “禿驴。”
    “你说是谁师傅?”
    噌——!
    一道寒光自下而上挑斩,刀锋划破大殿凝固的空气,如同一道悽厉电芒!
    可那张佛面竟不躲不闪,刀光临近的剎那,另一道凌厉刀芒竟从佛面上折射而出,逆斩而来!
    术士二阶天赋技·误杀!可以折射出对手攻击並化为实质!
    当——!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樑上灰尘簌簌而下。
    人面佛那颗巨大的头颅被砸得狠狠向后仰去,粗长的稻杆几乎折断!
    但借著这股巨力,它扭曲的身躯从猩红血池中拔地而起,带起粘稠的血浆与无数蠕动的根须,一个狼狈却迅疾的后空翻,重重落回地面。
    嘭!
    人面佛站定,但那张原本慈眉善目的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正缓缓渗出血珠——季然的力量太强,超越了他能够折射的极限!
    “你到底是何人!”
    人面佛的声音失去了温和与淡定,而是带上了一抹阴沉。
    “太平道祭酒,陈清焰。”
    “是你!”
    作为这一代太平道最出名的道人,陈清焰只身行走南汉,追杀妖僧,顛灭国祀,早就被这些僧人知晓。
    此刻,人面佛面容一僵,立刻道:“南汉现已名存实亡!”
    “你也知道,现在的朝廷已经和南汉没有任何关係了!”
    “你太平道也已经隨赤军子北上!”
    “你我,没必要如此。”
    人面佛抬起硕大的叶子,指了指大殿外,道:“现在,你若是离开,我山寺的所有藏经財宝,你都可以带走!”
    季然没有搭话,只是有些失望。从这人面佛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他甚至连陈清焰已死都不知道。
    噠噠噠。
    季然走入血池,目光漠然的看向人面佛。
    “你!”
    此刻,那人面佛察觉到了季然的杀机,一声低喝,猛得生出了三颗人头,六只手臂!这技能,显然是利用了无面人的天赋,加强的自身。
    比起瀛洲那白党党魁,他虽然弱的多,只有堪堪4级,却更像一尊三面佛。
    “这是个魔窟!”
    “你若是杀了我,你也活不成!你根本不知道,这里藏著一个什么东西!”
    “若非借著紫雨龙瘟,老衲突破到天人交感的四品境,这方圆百里,早就灭绝了!”
    “老衲乃是在此镇魔!”
    “呵。”
    季然有些好笑,停下脚步,目光剐过那张扭曲的佛面:“弥勒教的僧人,不就是魔吗?”
    錚!
    话音未落,刀已嘶鸣!
    “行邪法,吞生人,修鬼道——”
    “死不足惜!”
    噗呲!
    紫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六条舞动的手臂应声断裂,砸落血池!人面佛发出悽厉的嘶嚎,口中竟仍疯狂祷念著佛法!
    嗡!
    血池沸腾,无数白骨骷髏爪破开紫浪,如同地狱绽放的骨莲,朝著季然绞杀而下!
    轰——
    季然手腕一抖,刀锋上寒芒乍现,与他身后神龕的幽光遥相呼应!
    此刻面对密密麻麻的白骨巨爪化为的莲状法术,季然却没施展风雷刀经。
    不是不想,是不能!
    对於习惯於6.99身体素质施展刀经的自己,此刻被压制的肉体行动起来,却有些晦涩了。
    但是!
    就在刀锋斩落的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灵犀一现!
    錚!
    季然握刀的手臂猛然绷紧,原本下劈的轨跡硬生生偏转,刀身隨之一斜!同时,他左拳如擂,以肘带腕,轰然砸在刀背之上!
    正是沙场八斩中的“拳架”发力!与此同时,他腰背拧转,全身力道贯於肘腕,借势一送!
    那偏离的刀锋竟在空中划出两道凌厉的圆弧!
    在这肉身受限的状態下,他竟凭藉此刻的惯性,挥出了风雷刀经第四式——镰鼬!
    嘶啦——!
    风轮斩入血池,所过之处,白骨莲瞬间崩碎成齏粉!
    就是这一瞬!
    季然福至心灵,感觉自己触摸到了大师刀法的门槛!將刀法融会贯通,推陈出新,才能凝练属於自己的刀势刀相!
    此刻。
    念头只是电光一闪,身体已本能而动!
    在镰鼬斩出的同时,季然便已经瞬步逼近,一刀斩入人面佛的面门!
    噗呲!
    “不!!!”
    长刀贯脑,紫血浸透刀锋,人面佛厉声嘶吼,面门上折射出刀芒,却被季然死死压制!
    他的稻杆弯曲,惨然的看著季然刀刃剁入头颅,声音近乎哀求。
    “我真的……在……镇魔!!”
    嘭!
    季然的身影落入血池,踩在了弯折的稻杆上。
    噗通!!
    紧接著,那人面佛的半张脸砸入血池,露出一半。他的稻叶间,突然散开出无数草朵朵,浮动在血池之上。
    那佛颅眼珠子还死死盯著季然,声音从哀嚎化为了怨毒——
    “你……死定……了。”
    “方圆百里……哈……都会为我陪……葬!”
    人面佛怨毒中,还流露出了一股浓浓的不甘,但终究是失去了所有神采。
    就在他死亡的瞬间,大殿里的所有蛙僧,突然活动了起来,四下乱窜!
    有些不识趣的朝著季然扑来,自是被一刀两断!
    季然眉头微蹙,倒是察觉到了问题。刚刚战斗,这些蛙僧竟好似泥塑一般没个动静,反倒是人面佛死了,这群妖物才动弹。
    季然瞥了一眼佛头,却丝毫没有后悔。
    弥勒大乘教到底是什么货色,自己一清二楚。这南国的佛寺,里面的老鼠都沾著血腥,死不足惜。
    噠、噠、噠。
    突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从大殿外传来。
    吱嘎——
    大雄宝殿的门,被人推得更开了。灰濛濛的冷光,斜洒进昏沉的大殿,吹熄了几盏烛光,拉长了两道人影。
    原本四下乱窜的蛙僧身形一窒,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下一刻,它们如同潮水般一层迭著一层,无声地匍匐下去,以额触地,好似朝拜。
    “爹爹,您瞧儿,那老佛死哩!”
    “咯咯咯,我就瞧那俊俏的小哥是个有本事的。”
    一株水稻人,轻盈的走了进来。熟悉的面孔扎著两个马尾辫,正一脸娇笑的看向季然,竟露出了一抹羞涩。
    而另一个人影,竟是刘大脚。
    此刻,老人敲著脑袋,抬头,对著季然露出了一张笑脸。
    “后生,谢谢你。”
    “这妖僧不知用什邪法,蒙了老汉我的脑子。得亏你,不然,还不晓得被他誆到什么时候。”
    刘大脚做了个揖,眯著一个笑脸,道:“妮子,来见见恩公吧。”
    “咯咯咯,爹~”
    水稻人发出一声娇嗔,旋即,大殿的地面开始震动!
    咔嚓——
    整个大雄宝殿应声震颤,地面如鼓面般抖动,积尘簌簌而下。
    咔嚓!
    轰隆——!
    水稻人脚下的青砖猛地爆裂开,一颗硕大无比的紫色头颅破土而出!那头颅生著漆黑的长髮,没有五官,只在下方裂开一张布满利齿的狰狞血口。
    紧接著,是覆盖虎纹的壮硕躯干,类似女人的身躯巨大,只能四肢匍匐在地。她的皮肤上流淌著晶莹的星斑,在昏暗光线下闪烁,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水稻人稳稳立在紫色巨颅的顶端,根须与漆黑的髮丝纠缠、融合,如同生长进脑髓的王冠。
    呼——
    冷风伴隨著狂暴的气血压力,股盪起季然的衣袍。笑容可掬的刘大脚,也睁开了眼睛。
    季然终於明白,之前的熟悉感来自何处,也明白了那人面佛口中的魔,到底是谁。
    巨大的紫兽前,那小老头身影佝僂,隱没在影子里。但漆黑中,却露出了一双絳紫色的眼眸,里面燃烧著一个熟悉的大字——
    【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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