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不够
    《玄化通门大道歌》
    这七个字如同带著某种魔力,让石亭內的空气瞬间凝固!
    “不可能!”成家男子断然否定,“此法早已被封禁数百年,所有相关典籍、传承应已尽数销毁!”
    “但它的特徵,与记载中一般无二。”周家文士声音低沉,“熔万法於一炉,纳万念於己身,不依灵机,不循常理,修自身小天地,更重要的是,它那『通门』之能,对现有修行体系,对资源垄断……是顛覆性的。”
    姬家老者缓缓开口,:“此法,乃是先帝晚年,意图打破如今的垄断,费尽心血推演而出,准备强行推广天下的……禁法!”
    黎家老嫗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嘿嘿……真是讽刺啊!当年我等联手,不惜……才让先帝的计划夭折,將此法定为『惑乱人心、动摇国本』的邪功,全面封禁。没想到,几百年后,它竟然又借著这个叫高见的小子,死灰復燃了!”
    “而且,还和康復的陛下搅和在了一起。”姜家老者补充道,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绝非巧合。陛下选择他,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他能『治病』。”
    一时间,亭內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高见修炼《玄化通门大道歌》这一事实,让事情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这不再仅仅是权力之爭,更是路线之爭,是关乎世家存亡根基的意识形態斗爭!
    “此子,绝不能留!”成家男子杀气腾腾,律法般的威严中透出赤裸的杀意,“他所修之法,本身就是悖逆!”
    “现在说这些已是无用。”姬家葛衣老者声音沉稳,但眼神也锐利起来,“关键在於,我们该如何应对……
    “先按照之前的方法试探吧,如果確认了就是玄化通门大道歌,那么……自不必多说。”姜家老者如此说道。
    其余几人也点头。
    话已至此,那么剩下的东西就不用多说了什么。
    计议已定,五道身影不再多言,各自周身灵光微闪,或以画卷收形,或化律令乌光消散,或隨巫风而逝,或融入镜影,或借纺车分解於无形。
    石亭之內,重归寂静,只余那盏孤灯,映照著空无一人的石凳。
    ————————————
    夜色如墨,浸染著太学静謐的一角。
    高见回到了自己那间陈设简朴、仅有蒲团、矮几与一张硬板床的居所。
    窗外,几竿疏竹的影子被月光投在窗纸上,隨风轻轻摇曳。
    他掩上门扉,將外界的一切喧囂与光辉都隔绝在外。
    室內没有点燃烛火,唯有从窗欞缝隙漏进的几缕微弱月光,勾勒出他盘膝坐於蒲团上的轮廓。空气里瀰漫著老旧木料、清冷尘埃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他自身无法完全收敛的锐利神意。
    心神沉入体內,那部早已运转过无数周天的《玄化通门大道歌》再次悄然推动。
    功法意韵如同无形的涓流,试图梳理著体內那复杂而磅礴的力量体系。
    这部功法的確堪称瑰宝,其“梳化万法,通达玄门”的立意,曾像一位技艺超群的工匠,將他从锈刀锋芒中窥见的许多神韵、乃至於幽明地功法的深沉死气、从欲界沾染的魔念涟漪、以及从太学书海汲取的万千知识碎片……这些属性迥异、甚至彼此衝突的“材料”,强行熔铸於一炉,塑成了他独一无二的修行路径。
    没有这极强的包容性与可塑性作为基底,他这艘四处搜罗、胡乱拼凑的“舟楫”,恐怕早已在力量的狂涛中解体沉没。
    然而——
    此刻,高见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以往,无论体內如何纷乱驳杂,只要《玄化通门大道歌》运转几个大周天,总能渐渐抚平躁动,將诸般力量梳理得圆融贯通,神意內敛如深潭古井,波澜不惊。
    可现在,情况截然不同。
    自欲界得见《心灯照影经》,那盏於神魂深处点燃的“心灯”,其光灼灼,其意昭昭,仿佛在他意识核心烙印下了一枚无法磨灭、无法收敛的符文。那光芒不仅映照外物纤毫,更无时无刻不在灼烧、提纯著他自身的神意。
    从地狱归来,已近半载寒暑。
    这半年间,他尝试了无数法门。
    沉浸在太学藏经阁浩瀚的书海之中,翻阅了无数关於神意锤链、心神收敛、乃至镇压心魔的典籍秘录。他试图以更强的力量去压制,以更精妙的法门去疏导,以更深刻的感悟去融合。
    但,统统失败了。
    太学藏经阁那浩如烟海的典籍几乎被他翻遍,从《凝心静气诀》到《九转敛神咒》,从《镇魂录》到《观空自在篇》……他试图以更强的神识之力强行压制,以更精妙的收敛法门疏导归流,以更深刻的道境感悟去包容同化。
    但,尽数徒劳。
    那经由心灯淬链过的神意,本质已然不同。它不再是可隨意塑形的流水或可纳入鞘中的凡铁,而是如同一柄开了灵智、自蕴锋芒的绝世神兵,桀驁不驯,光华自放。
    使得他周身始终笼罩著一层无形的、锐利的力场,如芒在背,难以彻底敛藏。
    《玄化通门大道歌》那曾经引以为傲的、近乎无限的“容器”,此刻却像是遇到了无法容纳之物。它依旧能承载这些力量,不让它们衝突爆炸,却再也无法让那盏“心灯”的光辉变得温顺、內敛。
    就像一个技艺精湛的皮匠,能缝製出容纳百物的行囊,却无法让行囊中的夜明珠停止散发它固有的光芒。
    高见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竟有点点碎金般的光屑一闪而逝,那是神意外溢无法控制的表象。
    他眉头微蹙,望向窗外那轮被薄云遮掩、显得有些朦朧的冷月。
    夜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他意识到,自己或许正站在一个至关重要的隘口。
    曾经赖以纵横的《玄化通门大道歌》,其潜力似乎並非真正无穷。当自身的神意本质跃升到某个超越其设计极限的层次时,这部立下赫赫功劳的顶尖功法,反而成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是继续磨合,寻找平衡点?
    还是……需要寻找新的道路,来承载这盏越来越亮,锋芒越来越盛的心灯?
    夜色深沉,高见独坐室內,第一次对自己赖以成名的根本功法,產生了深刻的疑虑。
    前路迷雾重重,而神意的微光,却在黑暗中不受控制地摇曳著,但不管怎么,都照不亮他前所未知的困境。
    高见沉思著,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划过,留下淡淡的、转瞬即逝的痕。
    现在看来,《玄化通门大道歌》……似乎真的触摸到它的极限了?
    是因为《心灯照影经》作为四品功法的本质玄妙,已然超出了《玄化通门大道歌》所能理解的范畴,就像二维的画卷永远无法完美承载三维的实体。
    再怎么说,这也只是七品功法而已啊。
    想到此处,高见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自嘲的弧度。用“而已”来形容地仙,若是传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斥其不知天高地厚。
    毕竟,严格来说,如今神朝明面上认知的力量体系,其巔峰——便是七品。
    七品,地仙。
    地仙,那可是真正超脱凡俗,寿元无限,近乎不朽的存在!即便是现在,手段尽出,凭藉锈刀之利与对方的信息差,他也只能在真正的地仙面前周旋、取巧,甚至依赖对方的“放水”。
    正面抗衡?差距犹如云泥,是本质上的鸿沟。
    “七品……地仙啊。”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提醒自己现实的残酷。
    但无论如何,现实就是,这部曾被他视为根基、助他披荆斩棘的七品功法,如今確实已经无法让他那融合了四品功法神韵的力量圆融如意了。神意如躁动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外溢,这不仅仅是无法完美掌控力量的问题,更如同在黑暗中举著火把,无时无刻不在向潜在的敌人暴露著自己的位置。
    这个问题,很大。
    高见的眼神锐利起来。他可以预见,今日紫微垣上,他立於御阶之侧,几乎等同於被皇帝推到了所有对立面的眼前。风头出得太大,就容易遭雷劈。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那些隱藏在暗处的、与“星辰裂隙”相关的势力,绝不会坐视他这样一个巨大的变数安稳成长。
    袭击,隨时可能到来。
    在这种情势下,提升实力是唯一的硬道理。可如今,连维持现有修为的圆融都做不到,力量运转间总有滯涩与不受控的锋芒外泄,如同持著一把满是缺口、隨时可能伤到自己的利刃,还谈何更进一步,谈何应对强敌?
    不行!
    高见霍然起身,在狭小的室內踱步。月光將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长,扭曲,显得有几分焦躁。
    这个问题,必须儘快解决!
    是寻找更高品级的功法来替代?还是冒险对《玄化通门大道歌》进行修改,使其突破原有的框架?亦或是……从锈刀,从生死劫韵,从其他方面寻找契机?
    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速碰撞,闪烁著危险而又充满诱惑的火。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
    神都的夜,从来都不平静。
    尤其是在高见所居的太学一隅,此刻更是暗流汹涌,无数双眼睛,正从各个维度,窥视著那间亮起微弱修行辉光的简朴屋舍。
    云层之上,肉眼难及的极高处。
    一艘不过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木、表面流淌著水银般光泽的微型飞梭,正藉助著云气与夜色的掩护,无声悬浮。梭內並无生灵,只有一道极其微弱的神念连结,跨越遥远距离,將屋舍周围的能量波动、出入人影,实时传递至某个隱秘的所在。
    高见院落外,一株看似寻常的古树枝椏间。
    几点几乎与树皮顏色一致的黯淡乌光,如同沉睡的瓢虫,紧紧吸附在粗糙的树皮褶皱深处。它们不散发任何气息,却能將周遭数百丈內的声音、影像,乃至最细微的气流变化,都转化为一种独特的波纹传到远方。
    更远处的街角阴影里。
    一个衣衫襤褸、眼神空洞的流浪汉,正咀嚼著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残羹冷炙。他的动作十分自然,只是眼神深处却偶尔会闪过一抹与自身状態极不相符的灵光。若有精通巫蛊之道的高人在此,便能察觉,此人的三魂七魄早已被抽离,只剩一具被远程操控的“巫傀”皮囊,以其独特的视角,默默记录著一切。
    太学內部,藏书阁某一层的窗口。
    一位身著太学弟子服饰的年轻学子,正凭窗远眺,手中捧著一卷道经,似乎沉浸在学问的海洋中。然而,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指尖在书页上无意识敲击的节奏,而他所眺望的方向,恰好能穿过层层迭迭的飞檐,看到高见院落的一角。
    甚至,在高见院落的地底深处。
    几条细若髮丝、近乎透明的灵气根须,正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著,向上延伸,试图穿透土层与基础的禁制,感知上方屋舍內的能量流动。
    这些根须散发著极其微弱的、与大地灵脉同源的气息,根本无法將其与自然存在的灵机区分开来。这是姬家“百艺通神”中“地听”之术的运用,借草木土石为耳目,可谓防不胜防。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更多难以察觉的手段:可能是掠过天际的飞鸟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灵光;可能是夜风中夹杂的一缕气息——
    每一道目光,都带著不同的目的:忌惮、好奇、杀意、评估……
    高见盘坐於室內,或许对此心知肚明,或许浑然未觉。但他周身那无法完全收敛的神意微光,在这张无形的大网中,就如同暗夜中的灯塔,清晰地为所有窥视者,標示著他的位置。
    风暴,正在寂静中酝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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