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唤起“十字军”
    美好而短促的春季转眼即过,1478年的夏季匆匆而来,炙热的阳光扫清了料峭的春寒,也让土地变得板结而干旱。
    在贫瘠而荒凉的波斯大地上,乌宗哈桑的死亡带来了混乱与不安,率先登上宝座的哈利勒王子没能如他的父亲那般将国家稳定下来,这位志大才疏的穆斯林君主一上位便对自己的众多兄弟伸出毒手,试图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们。
    然而,哈利勒的妄想没能实现,几个不太重要的异母兄弟倒是被他杀死或监禁,势力最庞大的雅各布和马哈茂德却成功逃出了大不里士,前者被不少人认为是最像乌宗哈桑的天选继承人,后者则是乌宗哈桑与特拉比松公主的儿子,拥有科穆宁家族和巴列奥略家族的血脉。
    当然,对于马哈茂德王子来说,这种血脉不是什么荣耀的象征,反倒成为了不少穆斯林首领诟病的理由,他的势力比异母兄弟雅各布弱小很多,在权力角逐中基本没什么胜利的希望。
    白羊王朝的内乱为东罗马帝国提供了绝佳的机会,成群结队的土库曼大军再也不会出现在安纳托利亚的战场上了,残存下来的突厥国家恰似摇摇欲坠的树叶,即将迎接一波接一波的狂风骤雨。
    1478年4月2日,东罗马帝国三路大军开始进攻,北路军团四万余人从尼西亚出发,目标安卡拉城,统帅为大将军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南路军团六万余人从希拉波利斯出发,目标科尼亚城,统帅为参谋总管梅赫梅特,高加索军团则由共治皇帝查士丁尼率领,包括五千余名哥萨克骑兵,三千余名切尔克斯卫队和一支来自圣安德鲁骑士团的援军。
    早在很久之前,东罗马帝国就根据安纳托利亚的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制定了收复计划,主张先西后东,先北后南,先沿海后内陆,先从基督徒社群保存较好的地方开始收复,再依托这些据点逐步深入穆斯林占主导的内陆高原。
    与此同时,帝国海军的各支舰队也运行了起来,黑海舰队主要负责向北路军团提供粮草补给,东地中海舰队则还需承担登陆任务,为陆军攻城提供舰炮支援。
    安纳托利亚高原由北边的本都山脉与南边的托罗斯山脉包围而成,在地图上呈现出一个粗略的椭圆形,北部沿海低地极为狭小,但南部的情况却有所不同。
    安纳托利亚靠近地中海的南部海岸历来都是人口稠密之地,山脉与海洋包围出了两片面积较大的肥沃平原,分别是以安塔利亚为中心的潘菲利亚平原和以阿达纳为中心的奇里乞亚平原,前者曾是东罗马帝国的海军军港,后者则更是连接安纳托利亚和黎凡特的通道,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这两座平原三面环山,重要隘口从古罗马时期便设有常备工事,可以有效防御陆地上的进攻,守军能够以少量兵力拖住数倍于己的大军。
    然而,内陆上的关隘挡不住跨海而来的敌军,南部沿海的平原低地为海军陆战队提供了绝佳的登陆机会,几条从此入海的河流更是使海洋国家能够把海军霸权向内陆投射,貌似坚不可摧的防线,实际上却很难对东罗马帝国造成太大威胁。
    目前,曾经在意大利进行过一番历练的外籍军团第一拉丁海军陆战团已经乘船抵达罗德岛,由乔万尼·朱斯蒂尼亚尼建立的海军直辖陆战队也在塞浦路斯岛枕戈待旦,上百艘东罗马战舰游弋在安纳托利亚以南的地中海上,随时准备对这两座平原发起致命一击。
    截止到1478年,东罗马帝国的军事力量已经远超安纳托利亚穆斯林,他们在数量,素质和武器装备上均要落后于时代,曾经的那个能够横压欧洲人的奥斯曼帝国早就不存在了,哪怕是巴耶济德二世重整起来的奥斯曼苏丹国也完全没有当年的勇武,已经变成了一个十分普通的突厥游牧联盟。
    在正面战场上,突厥穆斯林很难击败东罗马军队,他们的游击战和袭扰战的确能够在内陆战场上取得上风,但局部战争的胜利难以扭转整体战局——我的军队无穷无尽,你的精锐却在时刻减少。
    对于东罗马帝国来说,收复安纳托利亚最大的困难在于人口的缺乏,这片半岛历来都是东罗马帝国人口最多的一片地区,在很久以前便养活了八百万的人口,在当前时代养活一千万人绰绰有余。
    然而,东罗马帝国在安纳托利亚的登记人口仅有不到两百万,连沿海地区都还没有填满,大片大片的村庄和农田都被荒废了下来,变成了粗放式的大农庄和大牧场,即使这样还依然留有空余。
    至于三个行省曾经的突厥穆斯林,哪怕在如此高压的强制皈依政策和如此优渥的公民待遇下,愿意皈依东正教的也仅有大概五分之一,大量人口要么被捕为奴,要么遭到屠杀,要么一路东逃,留下一片狼藉。
    为了推动东进运动的持续进行,东罗马帝国移民局开足马力,招引欧洲流民,以物质利益和精神利益为引,诱导包括罗斯人,瓦拉几亚人,摩尔达维亚人,意大利人和德意志人在内的基督教移民进入东罗马帝国,他们的文化观和价值观与东罗马公民相差不大,在这个民族概念尚未成型的时代,大概需要三代人便能被基本同化。
    对于拉丁人的态度,帝国政府已经有定论了,他们过去对东罗马帝国的欺压全被推给了威尼斯人和法兰西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第四次十字军的主要参与者就是他们了。
    至于拉丁殖民时代的另一个商业共和国热那亚,他们算是东罗马末期最好的盟友,几个热那亚大家族用泼洒在狄奥多西城头的鲜血换取了帝国公民的尊重和谅解,热那亚平民也因为皇帝的血缘关系而倾向于成为东罗马移民。
    至于文明层次更低的埃律西昂土著和新色雷斯混血土著,这些东正教徒以帝国公民的身份待上十年,基本上便足以融入主流社会了。
    罗马帝国向来不看肤色与人种,地中海人的肤色本来就比北方蛮子深很多,古典时期的埃塞俄比亚基督徒和努比亚基督徒也能在帝国境内得到公正的对待,身份认同更多是建立在文化,宗教与政治参与感上。
    在偏居欧洲西北角的英伦三岛上,夏季是最美好的季节,温带海洋性的气候为这里带来了充沛的降水和温和的四季,但同时也带来了常年的阴雨云雾,一个美好的晴天是很难得的。
    英格兰中南部的乡村土路上,一名贵族青年骑着牡马缓缓而行,大河潺潺,风车旋转,绵羊啃食着青草,美丽的乡村画卷展露眼前。
    他的目标是一座位于山坡上的城堡,城堡不算雄伟,但依然大气而典雅。
    跨过护城河上的木桥,门口的卫兵将闸门打开,青年贵族面无表情地走进城堡,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侍从。
    这里是位于英格兰王国白金汉郡的斯塔福德家族城堡,属于白金汉公爵亨利·斯塔福德,英格兰王国最尊贵的几个大贵族之一。
    “白金汉公爵”也许是英格兰王国最年轻的公爵头衔了,起始于1444年,第一代白金汉公爵汉弗莱·斯塔福德是王室的远亲,在玫瑰战争中是坚定的兰开斯特党,为自己的君主效忠一生,直到战死。
    兰开斯特王朝覆灭后,新上位的约克家族对这些“前朝余孽”进行了严厉的打压,年轻的亨利·斯塔福德直到几年前才因为与勃艮第大公国谈判的功劳而重新被册封为白金汉公爵,算是没有让斯塔福德家族彻底沉寂下去。
    所谓谈判,实际上就是技术引进,英格兰人向勃艮第公爵要了一些铸炮匠和制枪师,作为英王爱德华四世向法王路易十一发起攻击的报酬之一。
    当然,爱德华四世也并未完全遵守约定,只是带着军队去加莱港耀武扬威了一圈,便直接与路易十一签署协约,骗来了一笔不菲的岁币。
    尽管如此,斯塔福德家族还是被排挤出了核心权力圈,没能在伦敦得到什么有价值的官职。
    年轻贵族登上长长的台阶,径直进入主楼的大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为自己斟起酒来。
    “心情不好?”
    一个同样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亨利·斯塔福德坐在方桌正前方的靠背椅上,一边说话,一边在一份份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姓名。
    “哥哥,我刚从伦敦回来,情况简直糟透了。”
    年轻贵族抱怨着。
    “不知道国王陛下是怎么想的,那些商人,平民,学者,一个个获得了那么大的权力,他们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对待我们丝毫没有从前那般尊敬!”
    “简单说说吧,劳埃德。”
    亨利没有抬头,继续签署自己的文件。
    “是这样的,哥哥。”
    劳埃德立马滔滔不绝地抱怨了起来。
    “高等法院那帮人再一次对斯宾塞家族的提案提出质疑,红衣主教莫顿也站在那些平民一边。”
    “那个声名远扬的平民法官,约翰·莫尔,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堆古老文件,认为我们主张推行的《圈地运动法案》是完全非法且残暴的,只会造成持续不断的社会动荡。”
    “他说,平民与贵族一样,都是国王的忠实臣民,一个贤明的君主应当公平公正地对待所有子民。”
    “你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
    劳埃德烦躁地挥着手。
    “红衣主教莫顿十分器重他,还亲自为他的新生儿举行了洗礼,取名为托马斯。”
    “斯宾塞家族准备怎么办?”
    亨利问道。
    “他们家的羊毛生意是越做越大,肯定不会被这几个小法官吓到的。”
    “嘿嘿,当然不会,斯宾塞虽然只是个男爵,但他们很有钱。”
    劳埃德笑了笑。
    “他们同样收买了不少律师和教士,为圈地运动造势。”
    “他们认为,东帝国的那一套发展模式是完全正确且有利的,爱琴海主义代表着进步,代表着未来,在这样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我们绝不能为经济发展设置任何障碍。”
    亨利沉默片刻,抬起头,看向劳埃德。
    “国王怎么说?”
    “国王……羊毛和呢绒的税收可是占据王国收入来源的百分之七十,您觉得国王会怎么看?”
    劳埃德耸耸肩。
    “爱德华国王很愿意在英格兰和威尔士推广牧羊业及纺织业,也对国外商品征收了大量关税,从而保护国内产业,但他也不希望看到太多流民无家可归,导致社会混乱。”
    “伦敦周边的人口在这几年内增加了好几万,绝大多数都生活在极度贫困之中。”
    “哦,我明白了。”
    亨利点点头,用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思索着。
    东罗马帝国的复兴和崛起被整个欧洲视为一项伟大的奇迹,连续几次的大型盛典和日渐频繁的商业活动让不少欧洲学者对东罗马帝国的政治模式和经济模式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西欧人对东帝国的态度从轻视转向推崇,“希腊帝国”这种蔑视性称呼逐渐消失,人文主义者开始将东罗马帝国视为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完美继承者,是真正的“文明之光”。
    事实本就如此,当你手握霸权时,歌颂与赞美自然而来,文明与野蛮如何评判,由强者进行定义。
    在此背景下,西欧的人文主义者们总结出了东罗马帝国崛起的三大因素,分别是君主专制的中央集权政治,开放自由的民间社会风气与资本主义的先进发展模式,主张效仿东罗马帝国进行改革,实现国富兵强。
    在西欧几个国家中,英格兰和法兰西在改革之路上走的最远,百年战争的结束让英格兰人和法兰西人逐渐形成了身份认同,路易十一和爱德华四世逐步收回地方权力,加速中央集权,这两个国家正在迅速从贵族封建制向集权君主制转变。
    英格兰约克王朝的爱德华四世虽然私德有缺,但的确是一位十分精明强悍的君主,血腥而残忍的玫瑰战争让英格兰的封建势力大为衰微,爱德华四世的中央集权改革能够较为顺利地逐步开展,约克王朝虽然未能维持长久,但的确为都铎王朝的集权巅峰奠定了基础。
    在此基础上,西欧学者还将东罗马帝国的政治理论称为“爱琴海主义”,即通过残酷的对外剥削实现原始积累,扶持本国工商业,通过各种手段让农民进入城市,成为资本主义发展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但在英国,情况又有些不同,在大规模航海殖民开始之前,对自己人的剥削和压榨率先开始了,古老贵族和新生资本家们联合起来,将“爱琴海主义”中的《圈地运动法案》单独拎了出来,认为这种方式能够使经济迅速繁荣,要求国王放开管制,允许贵族地主们将大量的公用土地和农耕用地圈占起来,用以蓄养绵羊和山羊,将羊毛卖给大城市中的工坊主,集中生产各种织物。
    在这个时代的英格兰,养羊所需的劳动力比种地少很多,羊毛能够带来的经济收益又比粮食高太多,愿意改变者挣得盆满钵满,固步自封者则因为大航海及商品经济大发展所带来的价格革命走向贫穷,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改。
    由于东罗马帝国所带来的连锁反应,英格兰在15世纪末开始的第一轮圈地运动比原时空中更加暴烈而残忍——贵族老爷们找到了理论支持,拥有了可以借鉴的成功先例,就连国王也认为这种模式对国家有利。
    要知道,在原时空中的第一轮圈地运动里,英王陛下可是对圈地规模进行了不少限制,对平民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保护,尽管他们的初心只是害怕暴乱的流民。
    真正将大量英格兰百姓逼上绝路的是第二次圈地运动,主导这场“平民浩劫”的不是国王,而是成功走上前台,自认为代表进步的议会。
    客观上来说,英格兰王国在这几年里的大规模圈地运动的确令城市工商业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羊毛出口额度迅速减小,呢绒出口额度迅速增加,英王爱德华四世的钱包迅速充裕了起来,每一天都有大量的流民涌入伦敦城,成为纺织工坊的廉价劳动力。
    但是,东罗马帝国的原始积累可是建立在几十年的对外剥削上,“圈地运动”的主要受害者也是安纳托利亚穆斯林,直接或间接受到东罗马帝国剥削压榨的人口数目接近一个亿,东罗马帝国以最恶劣的手段吸取着半个世界的鲜血,成功实现了最美好的愿景:在高速发展的同时,尽可能少地让自己人承担代价。
    至于英格兰,他们的对外剥削尚未开始,必要的牺牲大多由自己人来承受,尚未完成初步积累的城市工商业撑不起如此庞大的流民人口,大量的流民饥寒交迫。
    再者,东罗马帝国虽然没有英格兰那么优良的煤铁资源,没有潜力巨大的内河网络,但东罗马帝国的几片领地也拥有自己的独特优势,充足的光照为经济发展提供了更多道路——爱琴海南部沿海的养蚕业,巴尔干半岛的烟草业,安纳托利亚东北部的茶叶种植业,阿特拉斯山脉的种植业……
    但是,在这个时代,英格兰本土的资本扩张能够建立在什么之上?很不幸,只有羊。
    于是,“羊吃人”的惨状在英格兰东南部大范围发生,温顺的绵羊,变成了杀人的工具。
    哪怕在原时空中大英帝国的鼎盛时期,仍然有那么多人背井离乡,仍然有那么多人逃往各大殖民地,英国佬剥削起自己人来,那可是独有一套的。
    当然,英王爱德华四世是一位明君,他也为缓解流民状况进行了不少努力,包括设置关税壁垒来促进更多工坊的诞生,包括扶持“圈地运动”的反对派来保留最高话语权,但这终究治标不治本,流民数量仍然越来越多。
    于是,既不想暂缓发展,也不想让大量流民破坏王权根基的爱德华四世想到了其他的办法——学习东罗马帝国的先进经验,大搞对外剥削。
    于是,时隔几百年,英格兰人再度对爱尔兰岛伸出了手,英王爱德华四世逐渐不再满足于一个名义上的“爱尔兰大领主”之位,开始号召贵族地主和富商巨贾把圈地运动扩张到爱尔兰岛上,同时将国内流民安置在已经占据的都柏林一带。
    但是,玫瑰战争的阴影尚未远去,英格兰的中央权威依旧远远比不上东罗马帝国,爱德华四世没有办法全身心投入经济发展和对外扩张之中,依然得和国内势力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就在1478年初,爱德华四世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又一位王子死在了伦敦塔。
    英格兰的贵族和富商的确在都柏林一带进行了圈地运动,但流民安置工作却在他们的阻碍下始终难以进行,爱尔兰岛和英格兰本土同时出现了大量流民,且流民规模还在持续扩张之中。
    “这么说,国王陛下是准备正式颁布《圈地运动法案》了?”
    亨利从思索中醒来。
    “是的,伍德维尔家族已经表达了对圈地运动的支持。”
    劳埃德点点头。
    “在国王的计划中,我们会先把爱尔兰岛拿下,再开始海外殖民的进程,缓解流民压力。”
    “但国王的身体不行了,伍德维尔家族的势力越来越大,威斯特敏斯特的权力斗争日渐激烈,国王的愿景很难实现,不是么?”
    亨利的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们的国王真是厉害啊,连正规的法律程序都不走,直接处决了自己的弟弟。”
    “他的儿子那么小,真就不怕伍德维尔家族趁机坐大么?”
    “不是还有理查公爵么?他可是国王陛下的坚定支持者。”
    劳埃德说道。
    “不过,约克王室的势力的确有些下滑,除了国王陛下之外,只剩理查公爵这一个成年男性了。”
    “理查……”
    亨利目光闪烁,抿住嘴唇。
    “好了,说回正事吧,我派你在伦敦观察情况,你这次突然回来,是为了什么?”
    劳埃德沉默片刻,喝上一杯酒,将一封信递给亨利。
    “东帝国的皇帝正在对突厥穆斯林进行圣战,西斯都冕下进行了十字军号召,反正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地位,准备去安纳托利亚碰碰运气。”
    劳埃德说道。
    “我认识几个武艺不错的小贵族后裔,同样没有继承权,都想去安纳托利亚搏出一番天地。”
    亨利接过信,读了起来。
    为了尽可能多地招引移民,东罗马帝国向罗马教廷发起了十字军号召,梵蒂冈教宗西斯都四世也的确为了自己的声誉进行了一番宣传,但正如大家所料,根本没几个君主愿意响应他的号召。
    时代不同了,罗马教廷的权威早已不比四百年前,内部矛盾重重,改革呼声日渐高涨,对西欧各个教区的掌控力度大大降低。
    再者,中世纪已经随着君士坦丁堡之战的胜利和英法百年战争的结束而彻底远去了,欧洲开始向近代过渡,西欧各个国家的君主开始加强中央集权,世俗君主之间也同样纷争不断,他们对十字军东征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已经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曾经英法德三大君主大战萨拉丁的盛况终究不可能重演。
    几百年前的黎凡特还是东西方商品贸易的重要一环,那时的十字军东征是能够挣到不少钱的,但现在,新航路的开辟让经济中心的西移成为了历史趋势,黎凡特的世俗价值已经不高了。
    但是,尽管君主们不太愿意为了宗教而远渡重洋,还是有一大批人愿意为了神圣的使命或是世俗的利益加入到东进运动的浪潮中,他们或许是在故乡艰难求生的贫民,或许是没有继承权的次子,或许是妄想一步登天的冒险家,无论如何,让他们来吧。
    梵蒂冈教廷虽然没能如几百年前那样组织起什么十字军,但也在东罗马帝国的重金贿赂下授予了招募圣战士的权力,这让东罗马帝国的移民计划顺利了很多。
    “东帝国正通过汉萨同盟招揽圣战士,我们准备组建一支佣兵团,看看能不能为伊萨克皇帝提供服务,换取爵位和土地。”
    劳埃德说道。
    “哦?哪几个贵族后裔?”
    亨利放下信,面色如常。
    “一个是卡文迪许家族的乔治,他的父亲是个小爵士,家族财产也就是一座小庄园罢了,乔治空有一身好武艺,但却什么都继承不到,佣兵小队就交给他来带。”
    劳埃德说道。
    “还有一个是家族幼子,名叫威廉·韦尔斯利,同样是小爵士家族,他的家族准备移居都柏林了,但他不太想去那种穷地方,倒是很想去繁华富饶的东帝国。”
    “佣兵团的成员大多都是这种家室,我已经算是出身最好的一个了。”
    说到这里,劳埃德耸了耸肩。
    “你也知道,我们家族在伦敦不受待见,我还是个没有继承权的次子,愿意和我交朋友的也就是一帮小贵族罢了。”
    “斯宾塞家族,珀西家族和西摩家族倒是也想把几个不重要的后裔送到东方去,但他们是为了挣钱的,那几个小斯宾塞都是羊毛——呢绒贸易的好手,而东帝国已经垄断了大半个地中海的纺织市场,只要愿意去,绝对有钱挣。”
    “嗯,我明白了。”
    亨利想了想。
    “你想去东方,这很好。”
    “但是,东帝国不缺士兵,斯宾塞他们的计划才是正确的,东帝国对愿意定居的工商业者一向秉持欢迎态度。”
    “但我没有钱啊!也没有一官半职,他们看不起我!”
    劳埃德愤懑地说。
    “斯宾塞他们参加圣战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实际上准备购买土地,蓄养牛羊,躲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墙里当所谓的资本家!”
    亨利沉默半晌,缓缓开口。
    “东帝国会承认我们的贵族爵位么?”
    “开拓安纳托利亚的功臣能够得到敕封,无论教派,无论故乡。”
    劳埃德说道。
    “东帝国代表着开放与自由,不看原籍,商务大臣是个德意志人,工程大臣是个意大利人,陆军大臣是个突厥人,安纳托利亚最大的贵族,科尔多瓦家族的贡萨洛,他是个西班牙人。”
    “但东帝国的本土贵族是不同的。”
    亨利说道。
    “他们没有对地方的统治权,也没有领民,其实也就是拥有大量私人土地的大地主”
    “呵呵,我亲爱的亨利兄长,您以为还是几百年前么?”
    劳埃德笑着摇摇头。
    “我这次去伦敦,生了一肚子气,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分封贵族垄断地方的时代即将结束了,我们要想不被时代淘汰,要么进入权力中央,成为官僚贵族,要么和那些商人一样经营工商业,成为东帝国所谓的资本贵族。”
    “您看看我们的爱德华国王,您看看法兰西的路易国王,他们在收回分封贵族的权力时,何曾在乎过祖先们在上帝面前许下的封建誓言?”
    “这是一个时代趋势,不管您是否承认,君主和贵族共分国家的时代,即将画上一个句号了。”
    说到这里,劳埃德叹了口气。
    “两个月前的事您也知道,一个王子说杀就杀,爱德华国王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意愿,要是放在几百年前,这种事压根就不可能发生!”
    “何况,我们还是兰开斯特党。”
    亨利有些生气,张口欲言,却不知如何反驳。
    他拿起信,反复看了几遍。
    “信上说,德意志的弗兰肯和克恩顿爆发农民起义,东帝国向马克西米利安皇子提供了一笔低息贷款,获得了这两个地方的流民招募权,他们将以圣战士的身份,填补安纳托利亚的人口空缺。”
    “对,确有其事,德国佬的农民起义是越来越频繁了,他们可不像英格兰人一样温顺有礼……”
    劳埃德絮絮叨叨地说道。
    “这说明东帝国对移民的需求是非常大的。”
    亨利挑了挑眉。
    “既然斯宾塞他们不愿接纳你,不妨改换思路,直接组织平民十字军吧。”
    “嗯?”
    劳埃德有些疑惑。
    “您刚刚还说,东帝国不缺士兵,更不缺这种没什么用的民兵。”
    “不,你和你的同伴们直接以十字军的名义招募英格兰和爱尔兰的流民,乘船前往安纳托利亚,不需要带他们打仗,直接把他们交给皇帝,听从他的安排。”
    “流民问题已经让我们的爱德华国王加深了好几条皱纹,以圣战之名把他们拉到国外,国王陛下不会阻拦。”
    亨利徐徐说道。
    “佣兵团也可以试着搞一搞,跟着混一些军功,我保证你们可以得到伊萨克皇帝的敕封!”
    “但是……这些移民肯定会被分开打散,而且可能还会被分配到靠近前线的地方……”
    劳埃德说道。
    “而且,这些在英格兰和爱尔兰被逼着失去家园的流民,一旦享受到了东帝国的自由生活,恐怕很快就会自称罗马人,甚至用最恶劣的词汇诋毁英格兰和爱尔兰。”
    “所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亨利平淡地问。
    “征服者威廉时期,同样有一群英格兰人远渡重洋抵达东帝国,皇帝慷慨地接纳了他们,把他们安置在黑海北岸,英格兰人和罗马人没有仇怨,甚至有些旧友情,你去了哪里,不会受到歧视,可以融入他们的政治体制,这就足够了。”
    劳埃德想了想,看向兄长。
    “那路费和船费呢?你出?”
    “让教廷出吧,别忘了,你们可是圣战士。”
    亨利狡黠地笑了笑。
    “教廷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向德意志邦国发放赎罪券,这是老传统了。”
    “到时候,枢机主教们分上七成,大概能有三成用到实处,差不多足够了。”
    “我会向驻留在伦敦汉萨商站的贝利撒留波利斯商人写几封信,他们或许也会提供一些帮助。”
    亨利不断地向劳埃德提供建议,劳埃德也连连点头,对兄长的智慧很是佩服。
    “亨利,我怎么有一种感觉,你好像巴不得把我赶走?”
    听到最后,劳埃德有些不满地看向哥哥。
    “我可是从来没有对你的爵位和领地提出过任何要求,我向来尊敬你,爱戴你,来见你之前,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舍不得我呢!”
    亨利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到劳埃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没有直接回答。
    “去了东帝国,获取爵位和土地后,赶快找个有钱的希腊裔贵族小姐结婚吧,早日在东方扎下根来,也算是为斯塔福德家族留下了一份血脉,算是一种保险吧。”
    “你——你这是要干嘛?”
    劳埃德吓了一跳,站起身,瞪着哥哥的眼睛。
    “你的儿子刚刚降生,我们家族又重得爵位,怎么说的像是要灭族了一样?”
    “你最近神神秘秘的,是忙着干什么呢?”
    亨利还是无言,抱了抱素来亲善的兄弟,挥挥手,将他赶出大厅。
    ……
    1478年夏季,东进运动的号角在欧洲大陆上吹响,梵蒂冈教廷呼唤着虔诚的圣战士,再度向各个教区发放大量赎罪券,为所谓的“十字军”提供军费。
    两个月的时间里,英格兰,意大利,德意志和西班牙几个地区在梵蒂冈教廷和东罗马帝国的指导下分别组建起平民十字军,总人数可达五万,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在当地难以生存的流民百姓,带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远渡重洋。
    相比于几百年前的十字军东征时期,欧洲发生了很大变化,移民主力不再是工匠,商人,军人,学者这种高级人才,而是从封建土地上解放出来的贫苦农民,他们大概是没什么民族意识与国家意识的,将被分开打散到安纳托利亚的各个地区,在大开拓中占据一席之地。
    通过这种手段,东罗马帝国可以趁着封建庄园崩溃和资本主义扩张的过渡期从欧洲大陆持续不断地吸引较为容易同化的基督徒流民,作为希腊裔正教徒的补充,填补进安纳托利亚,黎凡特和埃及的空余土地中去。
    相比于原时空中,东罗马帝国让大航海时代提前了几十年,物种大交换,价格革命和商品经济大爆发均会提前,欧洲人口的增长速度会变得更快,社会矛盾会变得更加尖锐,移民市场十分广阔。
    当然,几百万的人口空缺是客观存在的,这些移民仍然远远不足,以撒想要趁着有生之年将安纳托利亚彻底平定下来,将其化为东罗马帝国的核心区,让难以同化的穆斯林牧民彻底绝迹,必须寻求更多办法。
    往后的安纳托利亚,必须以信正教,说希腊语的罗马人为绝对主体,单一民族意味着更高的下限,哪怕在世界大战中彻底失败也有着复兴的希望,不会像那些多民族国家一样因为列强的拆解而彻底分崩离析,顶多损失一些土地,元气尚有弥补之机。
    在此过程中,有预谋的奴隶贸易和人口清洗都是必定存在的,在这个时代尽早解决这些问题,总好过如原时空中的奥斯曼那样,等到了近代才开始到处屠杀,留下洗不清的污点。
    1478年5月10日,东地中海舰队袭击安塔利亚港,几百门火炮对这座海滨城市进行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持续轰击,半座城市被夷为废墟,南路军团的三万前锋逐步进入城市,海军陆战队也适时登陆,城中的突厥守军在十倍的人数压制下很快不敌,撤往东边群山。
    随后,东罗马军队在安塔利亚周围对突厥穆斯林进行强制洗礼,凡是不愿皈依或是没有皈依倾向的穆斯林要么贩卖为奴,要么一概屠戮,几个星期下来,潘菲利亚平原的城市和乡村几乎化为一片荒地。
    1478年5月26日,以撒乘船抵达塞浦路斯岛,主持对奇里乞亚平原的登陆作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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