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7章 不亏反赚,查抄钱庄
    夜色已深,京城浸在浓黑里,
    府东街的应天商行却依旧灯火通明,楼上楼下满是忙碌的身影。
    后方,应天商行的木质电梯在井筒里缓缓上升,
    绳索摩擦的嘎吱声伴着轻微晃动,
    让刘思礼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袖袍的一角。
    “大人,到了。”
    操作电梯的小吏掀开轿厢门,
    一股混杂着墨香与算盘木味的风涌了进来。
    刘思礼迈步走出电梯,
    脚下的长廊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两侧的廊柱上挂着商行各分行的牌子,
    粮行、布行、瓜果行、茶叶行,一字排开。
    他沿着长廊快步往前走,
    远远就听见会议室里传来噼啪作响的算盘声。
    推开门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刘思礼又添了几分紧张,
    会议室里摆着三张长长的梨木桌,
    二十多个账房先生围坐满了,
    每个人面前都摊着厚厚的账册,
    手指在算盘上翻飞,嘴里还念念有词,
    桌子中央堆着几摞刚统计好的账目,用红绳捆得整整齐齐,
    屋角的木框里装着零星收来的铜钱,
    比起成捆的宝钞,显得格外不起眼。
    “大人!”
    靠窗的年轻账房先看到他,连忙起身行礼。
    其余人也纷纷停了手里的活,抬头看向这位前大掌柜。
    刘思礼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卞荣呢?今日的盈亏算出来了没有?”
    “在呢,在呢!”
    一个穿灰布长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从账堆里抬起头,
    正是应天商行账房掌柜卞荣。
    他手里还捏着支狼毫笔,脸上满是纠结,又透着几分古怪。
    刘思礼走到他身边,低头扫了眼桌上的草稿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数字,
    “怎么样?亏了多少?”
    他轻声问,心里早做好了亏损的准备,
    毕竟宝钞兑银只有七成,商行按原价卖货,
    怎么看都是亏,只要能撑过这段时间就好。
    卞荣搓了搓手,表情更古怪了,
    像是想笑又不敢笑,
    把草稿纸往刘思礼面前推了推,声音压得很低:
    “大人,您.您自己看,账目我已经算三遍了,还是不敢信。”
    刘思礼皱着眉拿起草稿纸,目光从第一行开始扫,
    粮行今日营收宝钞一万五千贯,成本八千贯,盈利七千贯,
    布行营收八千五百贯,成本四千贯,盈利四千五百贯,
    茶叶行营收三千贯,成本一千二百贯,盈利一千八百贯
    他的手指顺着数字往下滑,越滑越慢,指尖微微发颤,
    最后停在最下方的汇总数字上,
    总盈利一万三千三百贯,折合白银九千三百一十两。
    “嗯?”
    刘思礼眼睛猛地瞪大,
    “你没算错?这怎么可能?
    宝钞兑银才七成,咱们按原价卖货,怎么会盈利?还赚了这么多?”
    卞荣连忙点头,又摇了摇头:
    “大人,真没算错!
    是今日来的客人太多了,比往常多了三倍还不止!”
    他说着,从账册里抽出一张单子递过去:
    “您看,粮行开门不到一个时辰,现货就卖空了,
    后来又从仓库调了五百石,还是不够卖,
    布匹的现货也被抢光了,不少大户交了订金,说要订明日的货.”
    刘思礼还是不敢信:
    “百姓们就这么愿意用宝钞?他们不是怕宝钞不值钱吗?”
    “怕啊!怎么不怕?”
    卞荣笑了起来,声音也放开了些,
    “可他们更怕吃亏!
    今早市易司的告示一贴出来,谁都不想错过这个占便宜的机会,天不亮就来排队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有些达官显贵,家里存了不少宝钞,以前总嫌宝钞贬值。
    今日一听说咱们商行只收宝钞,
    京里又传以后不用宝钞的闲话,
    立马就派人来了,吏部经历司的刘大人派管家买了三百石米,说要屯着给佃户发粮,
    六科的几个御史,也买了不少笔墨纸砚,
    魏国公府买了三百匹布,五百石米,还订了十六个大磨盘。
    单是这些大户,就贡献了将近六千贯营收”
    卞荣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几分感慨:
    “大人,这京城里的有钱人是真多啊!想要让他们把钱出来,可真不容易。
    如今借着宝钞的事,倒让他们主动掏了腰包。”
    刘思礼沉默了,低头看着草稿纸上醒目的盈利数字,忽然想起陆云逸昨日说的话:
    “若以后世面没有了银子,钱反而会更好赚。”
    当时他只觉得荒唐,现在才彻底明白,陆云逸早就算准了京中大户的心思。
    “对了,刘大人.”
    卞荣忽然想起什么,又从账册里抽出一张单子,
    “今日还有些商户来问,能不能用宝钞跟咱们进货。
    城郊的几个小粮铺,以前都是用银子批货,
    今日也带着宝钞来了,说以后想跟咱们用宝钞结算,显然也是想占这个便宜。”
    刘思礼接过单子,上面记着十几个商户的名字,都是京畿周边小有名气的铺子。
    看着这些名字,他忽然生出几分明悟,
    这才是市易司的真正目的,
    吃短期的小亏,赚长期的大钱,收宝钞,更是为了让宝钞流通起来,
    从百姓到商户,再到权贵,慢慢形成习惯。
    到那时,不用朝廷强推,宝钞自然会成为主流。
    “好,好啊!”
    刘思礼忍不住笑了起来,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
    他拍了拍卞荣的肩膀,“把今日的账册整理好,明日一早呈给市易司。
    另外,跟各个村落的联络点说清楚,
    让他们安抚百姓,只要百姓不乱,京中就乱不起来。”
    “放心吧,大人!”
    卞荣连忙应道,转身对着账房先生们喊:
    “都听见了?赶紧把账理清楚!明日要给陆大人过目,可别出岔子!”
    账房先生们齐声应着,噼啪的算盘声又重新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急促。
    亥时初,京城已浸在浓黑里,
    沿街的灯笼大多熄了,只剩打更人手里的灯,在青石板路上晃出微弱光晕。
    城北,北市街口,
    十余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正贴着墙根疾行。
    玄色衣袍掠过地面,只留下极轻的声响。
    杜萍萍走在最前,今日没穿常服,而是一身劲装,
    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笺,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京中十二处私兑银钞的黑市据点,打头的便是北市的荣源钱庄。
    他脚步极稳,眼神扫过街边紧闭的铺面,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大人,前面就是荣源钱庄了。”
    锦衣卫百户纪纲压低声音,指了指前方挂着的牌子。
    铺子的灯笼早已熄灭,只有二楼窗缝里漏出一点微光,
    隐约能听见算盘声,显然里面的人还在忙活。
    杜萍萍冷笑一声,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指尖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又对纪纲递了个眼色。
    纪纲会意,从腰间解下一根细铁钩,
    猫着腰摸到钱庄门前,对着铜锁轻轻一勾。
    “咔嗒”一声轻响,锁开了。
    杜萍萍眼中露出几分满意,这读书人学东西就是快。
    他猛地一挥手,锦衣卫们鱼贯而入,
    脚步放得极轻,几乎听不见声响。
    前厅空无一人,柜台上摆着几个空钱匣,算盘上的珠子早已归位。
    杜萍萍顺着楼梯往上走,二楼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今日收的银子得藏好,市易司这宝钞把戏撑不了几日,
    等过阵子银价涨了,
    咱们再把宝钞兑出去,又能赚一笔.”
    说话的是荣源钱庄掌柜吴瑞风。
    他正坐在账房里,手里翻着本厚厚的黑皮账册,
    旁边坐着个穿绸缎的中年男人,是钱庄东家王元宝。
    两人面前的桌上堆着半尺高的银子,
    映着烛火泛着冷光,脸上都挂着得意的笑。
    “砰!”
    就在这时,杜萍萍一脚踹开虚掩的门,
    身后锦衣卫蜂拥而入,绣春刀出鞘,刀尖直指吴瑞风:
    “锦衣卫办案!都不许动!”
    吴瑞风和王元宝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账册啪地掉在地上。
    王元宝猛地站起身,想往窗边跑,却被纪纲一把按住肩膀,按得动弹不得。
    “你、你们是锦衣卫?”
    吴瑞风脸色煞白,声音发颤,
    “咱们钱庄是正经做生意的,没犯事啊!”
    杜萍萍弯腰捡起黑皮账册,翻开一看,里面记满了私兑银钞的明细:
    “今日兑出白银五十两,收宝钞七十五贯。”
    “王员外兑银三百两,压价一成。”
    他把账册扔在桌上,声音冷厉:
    “私设兑钞点,压价牟利,搅乱钱法,这还叫没犯事?”
    吴瑞风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两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大人饶命!是小人糊涂,一时贪财,求大人开恩.”
    “少废话!”杜萍萍挥手,
    “把人捆了,账册收好,藏起来的银子也都带走!”
    锦衣卫们动作利落,拿出麻绳将两人捆结实,又在账房里翻找起来。
    纪纲在书架后找到一个暗格,
    拉开一看,里面堆满了银子和宝钞,
    还有几本更隐秘的账册,
    记着与京中几位达官显贵的往来,全是托他们私兑银钞的记录。
    “大人,您看这个!”
    纪纲把账册递过来,杜萍萍翻了几页,眉头皱得更紧:
    “名字都记下来,回头慢慢查。”
    处理完荣源钱庄,众人又往南城的泰和票号而去。
    泰和票号比荣源钱庄隐蔽,藏在一条窄巷里,
    门口挂着泰和布庄的幌子,实则做着私兑生意。
    杜萍萍带人赶到时,
    票号的门还开着一条缝,里面亮着灯。
    “里面有两个人,守着柜台,像是在清点银子。”负责探查的锦衣卫回来禀报。
    杜萍萍点点头,示意一人去后门守着,防止有人逃跑,
    自己则带着其他人从前门进去。
    柜台后的两个伙计正低着头数银锭,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
    见是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吓得手里的银锭哗啦撒了一地。
    “你、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东家在哪?”
    杜萍萍走到柜台前,手指敲了敲柜台面,
    “叫他出来。”
    两个伙计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动。
    杜萍萍眼神一冷,对身边的锦衣卫说:
    “搜!”
    锦衣卫们立刻散开,在票号里翻找起来。
    不多时,从后院柴房里揪出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是票号东家孙胖子。
    他穿着睡衣,手里还攥着个钱袋,一见杜萍萍,立马堆起笑脸:
    “大人,误会,都是误会!
    小的这票号就是做点小生意,没干什么犯法的事.”
    杜萍萍从怀里掏出张纸,
    上面记着泰和票号私兑银钞的证据:
    “上个月,你用六成价收了百姓的宝钞,又用七成价兑给大户,
    赚的差价够买半个铺面了,这叫没犯法?”
    孙胖子的笑脸瞬间僵住,腿一软就想跪,却被锦衣卫架住:
    “大人,小的知道错了!
    小的把赚的钱都交出来,求大人别抓小的”
    杜萍萍没理会他的求饶,指挥手下搜查:
    “仔细搜,别漏了任何账册和银子。”
    不多时,锦衣卫在账房柜子里找到一个铁盒,
    里面装着厚厚的账册,
    还有一张名单,记着每日私兑银钞的数量和客户信息,
    后院地窖里更是藏了不少银子,用木箱装着,上面贴着封条。
    “大人,都搜出来了!光是银子就有两千多两,还有这些账册。”
    纪纲拎着铁盒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怒气,
    “这些黑心掌柜,真是缺德!”
    杜萍萍接过账册翻了翻,眼神更冷:
    “把这些都装车,人也带走,去下一个地方。”
    夜越来越深,京城的街巷里,锦衣卫的身影穿梭不停。
    从北市到南城,再到城东,
    一处处黑市据点被端掉,掌柜、东家被捆着押走,账册和银子被装车运走。
    杜萍萍一路没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的红血丝透着疲惫。
    临到天亮,一行人才回到锦衣卫据点。
    杜萍萍看着渐亮的天色,对纪纲说:
    “统计一下,今日抓了多少人,搜出多少银子和账册。”
    纪纲连忙拿出纸笔记录:
    “大人,一共端了十二处据点,抓了四十三人,其中掌柜六人,东家五人,伙计三十二人,
    搜出现银两万八千六百两,宝钞一万三千贯,
    还有账册三十七本,都记着私兑的明细。”
    杜萍萍点点头,长出一口气:
    “人都押进大牢,账册整理好,天亮后我要亲自呈给陛下。
    这些人搅乱钱法,绝不能轻饶!”
    “是!”
    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里带着几分振奋。
    天刚蒙蒙亮,武英殿的朱红大门就透着股压人的沉郁。
    殿外汉白玉栏杆凝着层薄霜,
    当值太监垂手立在廊下,
    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眼角余光不住偷瞟殿内。
    杜萍萍提着装账册的木匣,脚步放得极轻。
    他昨晚忙了一整夜,眼下眼底泛着青黑,却不敢有半分懈怠。
    经过通禀,他踱步进入殿内,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光线还暗,只有御案上的烛火燃得旺,
    映得朱元璋的脸一半亮一半暗,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下首,一个身穿国公锦袍的身影静静站立,正是凉国公蓝玉。
    他眉头紧皱,手里攥着份奏折,脚边还倒扣着个青瓷茶杯,茶渍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显然方才殿里起过争执。
    “臣杜萍萍,拜见陛下。”
    杜萍萍连忙躬身行礼,头埋得极低。
    朱元璋没立刻应声,只是抬了抬眼:
    “起来。”
    杜萍萍直起身,将木匣放在地上,
    打开取出账册和清单,双手捧着递过去:
    “回陛下,这是昨日夜间,锦衣卫搜缴的罪证,
    皆是京中私兑宝钞、金银的钱庄和票号,账册上记着他们搅乱钱法的明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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